一面巨大的铜镜里,映著唐尘苍白的面孔。萧丹生坐在外堂的紫檀椅上浅睡著。

唐尘手里有刀。他微微侧过脸去,看到自己同样苍白的脖颈上有一点微红的圆形伤疤,他顿了一会儿,拿起刀,放在一旁烛台上烤了一会儿,一边看著铜镜,一边用力。刀划破粉红色的肌理,从外延剜起,血很快就涌了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唐尘只是微蹙了眉,他的手一向很快,又够狠,对自己也一样。刀锋小心的避开筋脉,看见伤口逐渐大後,唐尘qiáng忍著越来越qiáng烈的晕眩感,将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探进伤口之中。

萧丹生似乎被滴血的声音打扰了一下,微微侧了一下头,唐尘有些陌然的从铜镜中打量堂外萧丹生午睡的模样,手指已经捏紧了深埋进自己喉间长达五年之久的银针,他紧闭眼睛,将那根针迅速地拔了出来,鲜血飞溅,铜镜上,脸上,地板上到处是点点滴滴的血迹。唐尘努力撑著铜镜,还是顺著镜子滑了下来,坐倒在地上。

唐尘伸手,点了伤口旁的几个xué道,见血已缓了下来,於是用牙撕下袖角,简单的包裹了一下,又脱下外袍,把星星点点的血迹擦gān净。喘息良久後,他看著萧丹生的侧面,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麽。最终只是模糊地喊了一句:「萧哥哥。」楚三一边轻抚摸著花魁额间的花钿,一边俯下脸庞,正要向女子涂的娇豔欲滴的朱唇吻去,楼下忽然喧哗起来,尖叫声和四处逃窜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楚三看著花容失色的花魁,替她把簪花cha紧,轻声安抚了几句,几乎是同时,门帘被人一把掀开。楚三一看见来人,眼睛就立刻一亮:「美人……」唐尘朝他打量了一会儿,终於放下了搁在老鸨脖上的刀,哭得láng狈不堪的老鸨和受惊的花魁立刻从房里逃了出去。唐尘身上还穿著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颈侧的伤口触目惊心,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经湿透。

他轻声问了一句:「你是楚星河?」

楚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在家里排第三,你叫我楚三就好了。」他闭上眼睛,刚才少年还未成熟的、显得雌雄莫辨的动听嗓音清澈的宛如涓涓溪水,他还是第一次听过如此美妙的音色。唐尘低下头去,轻声说,「你想做的事,或许我可以帮你。」楚三一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肩膀不停的颤抖:「我想做的事?年华苦短,我只愿及时行乐……」唐尘轻声说:「丹,青。」

楚三轻笑道:「什麽?」

唐尘说:「那天绑我的人,是你吧。」那张访客名单上,寥寥数人的名字里,他原本需要一个一个去找的,想不到第一个遇到的就是相识的面孔。

楚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把玩起自己的一缕鬓发。

唐尘说:「我能帮你。」五年来窥见的每一封公文私信,都在他脑海里过目不忘,唐尘打量楚三,一字一顿地说:「我比你想象的会更有用。」楚三突然笑了起来:「用你的脸?让我信一个萧丹生的男宠?」他还没笑完,那缕正在把玩的发丝突然断了,楚三看著唐尘手上重新入鞘的刀,面色不变的微笑道:「你真想帮我?」楚三眯著眼睛,他不问能不能,而问想不想。唐尘轻声道:「不一定。」他把血迹斑斑的外袍轻轻除去,然後是中衣,唐尘转过身,背上几大要xué附近,都沁著点点的紫痕。

楚三目不转睛地看著那些痕迹,伸手碰了碰,唐尘颤抖了一下,仍是不躲不避。楚三低声说:「他们封了你的记忆。」那件带血的外袍再次扬起,裹住了少年青涩的身体,唐尘面色平静的重新理好衣物,低声说:「不错,正因为我还没有全部想起来,所以在合作之前,请先寻访能人异士替我解开针法。」楚三沈默良久,突然轻笑起来:「就算只为你这样漂亮的脸,我也……」他看到唐尘霎时变得冷酷的目光,轻声续道:「你讨厌这种赞美吗?」他是想换种恭维,可谁叫眼前这个人,只有皮囊值得赞许。他不再多言,伸手在袖中暗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挑出一根尺寸合适的银针。满室余香未散,银针在挑亮的红烛下缓缓没入ròu中,唤起第一声记忆的哭啼。

忘了多久之前,绿树葱茏的山坡上,他倚在红衣少年身边,向远方看去。天边有血染霜泼的绚丽云层,脚下是阡陌纵横的田陇和碧油油的稻禾,农夫牵著耕牛走过矮篱和水渠,再远处依稀可见宣州巍峨的城墙。少年在他耳边嗤嗤笑道:「真美,对不对?」说话的人躺在柔软的青糙地里,嚼著糙梗,轻声抱怨著:「严木头那个呆子,说等以後他做了官,要让粱国到处都有这样青绿色的田,这样的话,我那主管开仓赈粮的老爹将来岂不是无聊得紧?」「我将来可没打算做官。我要和尘儿去寻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屋前开一亩薄田,屋後种满茶花,去一个严呆子找不到的地方。」「尘儿,gān嘛哭啊?最多,我们每年都回来看看他。」「喂,怎麽还哭啊,每年看两次好不好,最多两次了。算了算了,一块走总行了吧……让严呆子去犁田,我帮你种花。」「皇上。那人又来了。」

身著明huáng华服的少年站在窗边,外面跪著一个人。身上不知有多少鲜豔的颜色,一层层锦缎,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十只手指,只只都套了huáng金翡翠的戒指。

「小景。」楚三跪著,「我真能帮你,你就见见我……」「对,我骗了你,我不是楚星河。」

少年沈默著,只是继续隔著窗楹,窥视楚三的每一个表情。

天角的残阳早已落下去,风起云涌,变幻无常。记忆的每个角落,都有这个噩梦般的影子。总是穿著豔俗的袍子睡在檐下,一身的酒气,露出的小臂上,鲜红的伤疤突兀的横亘著。每一回提笔,他的袖口都会落下来,露出这条疤,红得像是谁眼角的血泪,在脸上滑落,不深,却长。

楚三的声音还在继续著,他脸上的表情既凄凉又可怜:「我和楚星河是有些不同,可小景,你看看我手上这道疤。如果我不是楚星河,我又是谁呢?」他喊了许久,才气馁的停下来。少年恍惚间记得许多年前,他还小,只能仰看著这个人,看这疯子把酒甕抱起来,舔著残存的酒液,然後摘下根花枝,在殿下乱挥乱舞著,扫得四处花叶纷飞,眼睛却情不自禁的跟著自己。

桃花纷落的花雨里,他的广袖抖开如流水行云,身形却似云停渊峙,招式大开大阖,一套剑法使完,这人都会手舞足蹈地说:「这套也不算什麽,还有更厉害的。」然後将最难的,最绝的,最狠的,一招还胜一招的使出来。

jīng疲力竭的时候,才想起要呆呆地叫他唤他:「小景……」窗外,楚三沈默良久,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小景……楚三,就没一丁点好的吗?」萧景帝站了一会儿,突然说:「让他进来。」

宣州一入雨季,满城就是这样蒙蒙胧胧的雾,四周连绵群山的黛青色,一点点融进雾色里。行人在城中转上几圈,掩门归家的时候,往往发现雾湿重衣,贴在身上,成了沈甸甸的束缚。松松吊在门前班huáng的竹帘,浸在这雾气里,渐渐沾了几颗晶莹的水珠,黯淡的竹色中染上一抹似有还无的碧意,像是要从枯死已久的僵局中重新苏醒。

一只白皙秀美的手滞留在竹帘上,等了很久,才缓缓掀起帘子,弯腰进了屋里。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间暖室比起数月前乱七八糟的样子,井井有条了许多。紫檀桌上那面鱼纹铜镜,映著这人俊秀的面孔:头发一丝不乱的束起,衣衫服服帖帖,鞋袜一尘不染,比起他从前叼著糙梗,躺在树杈上不修边幅的模样,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只有他的眼睛还是清澈如昔,甚至更加的清澈,黑如寒潭,清如明镜,镶嵌在清秀的面孔上。

萧丹生半卧在榻上,见唐尘静静走进来,短短一瞬间,就回忆起他许多沈默狡黠,爱憎分明的模样。萧丹生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一边,笑著朝少年伸出手去,轻声问:「这几日可有发生什麽有趣的事?」他伸出的手修长有力,掌心温暖,伸了许久,却等了个空。萧丹生见唐尘没有回应的打算,只好轻轻摸了摸唐尘的脑袋。两人之间一阵静谧。

萧丹生轻笑了起来,但笑意并没有落在眼里,这样忽近忽远、忽冷忽热的相处,多好的耐性也给一点点磨光了。萧丹生收回手,看著唐尘缄默而疏离的面孔,轻声道:「你最近总一个人出去,外面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我实在是不放心。」唐尘知道他话未说完,於是静静听著,不置可否,萧丹生沈默的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淡笑著续道:「景帝让我去青州。」他抬眼看了少年一眼,看到少年猛的抬起头来,惊愕的看著他,萧丹生轻笑了一下,觉得心头的闷气稍稍散去了,轻声续道:「只去数月。我本想带你一同看看沿途秀丽山川。只恨我功高盖主,树敌太多,难保不会有人暗下杀手。」萧丹生尝试著拥他入怀,发现唐尘身体有些发抖,连忙轻声安慰道:「我这身武艺自然足於自保,只是担心你会受伤。我这一去,景帝一纸文书就能搜得萧王府jī飞狗跳,托谁看著都不放心,前思後想,才有了人选。」唐尘抬头看他,似乎知道了是谁,喉咙里轻轻挤出一丝嘶哑的声音,但是很快又低下头去。萧丹生敏锐的察觉到了,低声说:「尘儿可是害怕?我这次去,就是顺路替他办事的,他无论如何不会选在此时害你。我想过了,即便是表面兄友弟恭又如何,他是聪明人。在这件事上,不会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唐尘轻垂眼睑,萧丹生一时猜不透他此时想法,只是轻声说:「我明日便启程。我走後,自会有人接你去摄政王府。」他说著,似乎主意已定的样子,抱著唐尘斜躺在矮塌上,一下一下地拍著少年的脊背,两人就这样睁著眼睛,各怀心思,沈默著蜷缩在一起,安静的度过这个未眠之夜。拂晓天亮,萧丹生起身整衣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又转头看著唐尘,轻声叮嘱道:「等我回来。」他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长枪,挑帘出门,唐尘单薄的身子隐没在层层yīn霾里。没有人会知道,经此一别,两人偎依而眠的长夜,竟是再也回不去了。

马鞭一落,数声长嘶,马车稳稳停在摄政王府侧门前。站在小门前等候的老管家,带著一幅永不卸下的笑脸迎客,亲自拿著唐尘寥寥无几的行李在前面引路,王府後院抬眼看去尽是重重楼阁,荷池上点缀著零星几瓣花骨朵,花径错落,粉墙蜿蜒,石桥曲折,好一处清静之所。上下湖水的落差,造就了一个小小的水帘,水瀑冲击著池中的嶙峋怪石,半空中一道飞虹,水帘之後隐隐现出不远处的亭台,亭中觥筹jiāo错的劝酒声正此起彼伏。

那老管家见唐尘不动声色的打量著那里,於是放慢了步子,凑过去笑嘻嘻的挡住了唐尘的视线,伸手将他引向另一个方向,嘴里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请」,唐尘微微抿了抿嘴,垂下头去,不再东张西望。

这一路行来,直走得人倦身疲,才到了入住的地方,那里无论离哪个院门,都有些进出不便。老梅的枯枝,一道一道遮住行人望眼,梅林深处的树枝上,还悬著无人问津的秋千,爬满了苔痕,风一动就咯吱咯吱的晃动著。附近的屋舍倒是极为雅致,一道一道的纸门上绘著岁寒三友和不知名的仕女图,被褥簇新,摆设jīng巧,从待遇来说,那个人并没有刻意亏待他什麽。

唐尘想著,看著笑眯眯朝他告退的老管家,沈默著低下头去,那人不再年轻的双手将门扉闭紧,哢嚓一声,竟然是从门外上了锁。唐尘在重新安静下来的暖室中沈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颈上挂著的白色珠子。珠子被体温捂得微微发烫,每一次碰触,都能让他回想起一些温热的往事。

远处的楼阁中那场难得的酒宴还在继续,楚三就算穿著官袍,也没有什麽正经样子。端坐在主位上的萧青行心不在焉地把握著酒杯,楚三喝得醺醉,又一次朝他敬酒:「萧大人,我再敬你一杯。」他说著,摇摇晃晃地一举杯子,一饮而尽。萧青行皱了皱眉头,楚三酒量不错,自己也算千杯不醉,只是这样一杯一杯永无止尽地敬酒,几乎喝gān了府里的库藏,未免也……他微微仰头,饮尽杯中残酒,眼见著楚三还要再斟,低声喝斥道:「楚公子,你如今身为朝臣,便应懂得小饮怡情,大饮伤身,凡事都要适可而止。」楚三呵呵傻笑著,双手抱著酒坛,笑道:「怡情,当然是要怡情。大人莫非是嫌樽浅难尽兴,也罢,也罢!咱们来痛快的。」满座宾客,目瞪口呆地看著楚三喝水一般喝光那坛烈酒,然後自以为潇洒地一拭唇角,做了个请的手势,萧青行明知他在挑衅,却猜不透他所求为何。皱著剑眉,不动神色地将最後一坛烈酒敲碎封泥,面不改色地咽入腹中。楚三看著他笑了一会儿,连说了几句「好」,头一歪,终於软倒在酒桌之上。

萧青行看著几个侍从将他扶下去,这才不屑地环视了一番,让左右撤了酒宴,起身告辞。他这一路摒离侍仆,走了莫约数十步,突然觉得脚下微微一晃,虽未醉,脑中多少也有几分酒意涌了上来。

不远处秋千摇曳的声音乱人心弦。他原本是要去见见那个让他厌恶也棘手的筹码的,可这点酒意,却让他意外地烦躁不安起来。萧青行远远看著那间从外面上锁的门,皱著眉头不知在盘算什麽,在风里站了很久,才走了过去。

萧青行拿出钥匙,cha进huáng铜锁,将取下来的大锁随手掷在一边。他推开门,发现诺大屋舍里昏昏暗暗的,所有的竹帘都放了下来,只在靠窗的桌上点了灯,橘huáng色跳动的烛火将素白的灯罩染成暧昧不清的颜色,整个房间弥漫著一股奇异的香气。唐尘坐在chuáng边的椅子上,似乎被门外的光晃到了眼睛,吃惊的抬起头来。

仔细数来,也算是五年未见了。萧青行眯著眼睛打量起唐尘,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的变化还要更大,数年前惊鸿一瞥,就知道这人长了一张万里挑一的面孔,可如今灯下细细看来,才知道那张面孔竟是如此清俊如画,眼瞳浓似墨,清似水,脸上带著不自然的红晕,看的稍久,连他都是微微一惊。

萧青行嘴角露出一个疏离的笑容:「许久未见了。唐尘。」唐尘抬头看他,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低下头去。萧青行理了理袖子,随意的坐在少年不远处的檀木椅上,轻笑道:「我听我弟弟说,你是个很记仇的人。真巧,其实我也是。」唐尘看著萧青行嘴角渐渐消失的笑意,下意识的向後一缩。萧青行伸手抓住他的手,几乎要捏碎唐尘的骨头,清俊的完美面孔上全是森森寒意,冷笑道:「你毁了那幅画,我一直记著。」唐尘那个时候仰著脸轻蔑的笑颜,这五年之中竟然一直像眼中钉一样的钉在ròu里,让他一看到唐尘就遏制不住怒火。

少年一直低著头,额角因疼痛已经有了些许冷汗,他伸出另一只手,试图把萧青行的手拽开,可惜并没有多大的效果。唐尘闻到了男子身上浓郁的酒味,过了一会,忽然露出萧青行最最厌恶的那种笑容。萧青行忍不住提著他的衣领冷冷呵斥道:「你笑什麽?」唐尘无声的笑著,别过头去,又被萧青行硬生生拧过脸来,用力大得足以在少年脸上捏出青紫色的瘀痕,萧青行冷笑著朝唐尘一字一字的低声道:「你以为我真不敢动你?我就算拧断你一条胳膊,也能让你半月就好起来,等你好了再拧断……反正只要他回来後看不出来,谁会信你这个哑巴!」唐尘在萧青行的指间努力侧著脸,嘴角轻蔑地上挑著。萧青行却渐渐放开了手,手一扬,看著唐尘软瘫在椅子上,伸手挑起少年鬓旁一缕散落的长发,森然道:「你还是跟那个时候一样,不知进退,惹人生厌。」他说著,用力扯著那缕发丝,将少年几乎从椅子上拽下来,唐尘痛得发抖,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抬起头狠狠瞪著萧青行,额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眼睛异常的湿润。他看到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萧青行笑道:「我其实很好奇……」他才说到一半,就皱著眉头看了看四周,先前进屋就有的那股香气此刻越发浓郁了。萧青行看到放在角落里的香炉,先是一愣,然後轻笑著问,「你燃了什麽香?」萧青行嘴上笑著,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他放开唐尘,飞快的朝那顶香炉走近了几步,那醉人的香气熏得人全身都不自在,甚至连他额角也开始出汗。萧青行铁青著脸,拿起桌上的冷茶朝香炉泼了过去,一下子泼灭了火苗,残香却越发笼罩在整个屋舍之中。他回头审视著唐尘,轻声问道:「为什麽这样做。」唐尘微微垂下的眼睑,他脸上的表情平静而隐忍,仿佛那催情的香并非他燃起的一般,可他的动作却并不是这样,紧系的衣结,在少年指尖轻易地被解开,一件一件落在他清瘦白皙的足踝旁,在跃动的烛火下展露出白皙消瘦的身体。

「你这是做什麽?」萧青行几乎是不可遏制的大笑著,唐尘在笑声中冷漠的袒露著身子,萧青行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他用手指著唐尘大笑道,「真想让天下人都看看,他那样对你,珍宝一般,却不料你竟是这样的……」他说著,止住笑意,眼神如冰一般,一字一字道:「可惜我对你没有一丁点兴趣。」萧青行撂下这句话,推门而出,再次锁上了门。

唐尘面无表情的重新一件件穿好衣物,只剩外袍时,看到楚三推开窗从外面跃进来,他一边披上外袍,一边冷冷道:「我早说过,他就算忘了他的心上人,也不会对我有兴趣,我们相看两厌,喝再多酒都没用。」楚三似笑非笑的抓头发,轻声说:「啊,我只是想看你合作的诚意……」他看到唐尘霎时凌厉的目光,於是连连摆手,哈哈笑了起来:「但现在不同了。」他眨了眨眼睛,想赌赌冰层下畸形如藤蔓般的根深蒂固的厌恶,究竟能异变到何种程度。毕竟,萧青行向来喜怒不形於色,他刚才的反应……总觉得,有些奇怪。

两人沈默的对视了一会儿,与聪明人对话,似乎总能节省不少口舌,唐尘似乎在qiáng忍著某种不能言喻的痛苦,咬牙切齿的低声斥道:「我并不是只有这种用处。」楚三打量了他一会儿,终於轻轻笑了出来:「在我的计划里,你只有这种用处。」楚三说完後,歪了歪脑袋,眯著眼睛确定唐尘确实没有动粗,自己也确实毫发无伤,这才扑嗤笑了出来。这世上的买卖关系本就如此奇妙,急需者谦卑,囤积居奇者矜持,当一个人比另一个更急需做成这桩买卖时,谁胜谁负便一目了然。

面前的少年微微低著头,不知道作何打算。可楚三知道自己终究会赢,只差这最後一推。

「你去过天衢大道吗?宣州中心的那条。」

唐尘自然记得那条路,水磨润滑的青石板,从南铺到北,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了无数次。

楚三说:「天衢路上有座祠堂,刺客祠,你见过吗?」那座小小的祠堂,bào晒在日头下,仍然yīn气森森的。他确实见过。

「定都的时候,有人对麟帝说,宣州青石路上都是血沁,不太平,於是选了两具最完整的尸体,灌了蜡,镇在祠堂里,还请道士做了法事。」楚三看著唐尘僵直的身子,轻声说,「我偷进祠堂看过,名牌上一个写著严青,一个写著赵丹。听说,是你认识的人?」那两张面孔,清晰地刻在失而复得的记忆里,一个总在笑,一个板著脸,拌著糖葫芦的味道,一丝一丝的洗去记忆中枯huáng的苔痕。他确实认识,这两个假以时日便会无人不识的名字,却只剩下他一个人认识了,只剩他一个人凭吊,铭记,缅怀……唐尘终於开口:「你知道我当年,为什麽没和他们一起死吗。」楚三突然想看清唐尘的表情,他笑了一下:「你提到过,你抽到白色。」唐尘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抖,又似乎异常平静:「因为我抽到了白色,我是丧葬人。所以我不能跟著他们一起去送死,不能看他们bào尸荒野无人收拣。楚三,我要一场风光的大葬。」楚三歪著头看他,轻声说:「我虽然说过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但你要的这一桩确实不好办,祠堂一空,国祚不安……」「想让人做事,却给不起酬劳吗?要我听你的,除非你主子立下字据答应帮我,」唐尘说著,又握紧了颈上的珠子,低声重复道:「我是为了这个愿望才活著的。」楚三摇著头,似乎并不乐意,过了很久才说:「他是个滥好人,自然是会帮你,我可不能像他那样胡来,凡事都有个值不值得……」他说著,突然噤声,视线扫到唐尘不知喜怒的面孔,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道:「你别生气啊。也对,我真是胡涂了,你自然是值得的。」楚三把字据带过来之後,好一阵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另一边,或许是因为萧青行的不管不问,下人们对唐尘周遭的事情也渐渐疏於打理,惟有笑眯眯的老管家隔三差五还会来看看。他不来的时候,唐尘这一整天只能听到昏鸦枯啼,风声萧然。

虽然从窗户逃出去并不难,但是要在管家眼底做得天衣无fèng,却多少有些难度。送饭送水的人若是忘了唐尘,少不得饿上一两天的肚子。碰上人来的时候,唐尘总想讨些清水洗漱,又一次次忍了下去。过去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原来如此奢侈。

再往後的几天,总管不再出现,门窗紧锁,食水断绝,从软禁到囚禁,也不过是摄政王一个念头的功夫。

萧青行再次见到唐尘的时候,唐尘正缩在chuáng榻的一角,他瘦了很多,脸色也是灰白的。他朝少年微笑了一下,拍了拍手,有不少人鱼贯而入,端著热气腾腾的佳肴,很快便摆满了桌子。

两个侍女将唐尘扶到桌前,为他盛好饭菜。萧青行施然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道:「吃吧。」唐尘抬头看了他一眼,沈默了一会儿,突然埋头大吃起来,汤汁蹭得袖口一片油污,只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胃哪里接受得了大鱼大ròu,他才吃到一半,就捂著肚子gān呕起来。萧青行请清冷冷地笑了一下,站起身,一只手扯著唐尘的头发把他拉起来,然後用另一只手欣赏货物的一般的,捏著唐尘的脸左右审视了一番,再放开。萧青行轻声嘱咐道,「把他洗gān净,送过来。」只为他这一个吩咐,饿得再没有一丝力气的唐尘又被人拖了起来。他皱著眉头,使劲地想甩开他们,就算不能bào露武功,也不能开口,但至少要告诉别人他自己会走。那些人却不由分说,架著他进了静室,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一拥而上,把他按进盛满热水的大木桶里,一遍遍地换水搓洗,最後涂上香料,换上轻薄的丝绸长袍,把他送进一间更舒适宽敞的卧室。

身体所触及的chuáng榻柔软宽敞,唐尘俯趴在上面,想转身,却已然饿得四肢疲软,身後是男人除衣时悉悉索索的声音。这一天比唐尘想象中来的更快,也更加没有征兆。萧青行把手按在唐尘的肩膀上,不让他转过来,缺少感情、没有起伏的声音在少年身後响起:「你一定很奇怪吧。」唐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点头。那人微冷的手指,似乎取走了唐尘仅存的体温。他一边将少年身上的衣服慢慢向下拽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说过,我是个记仇的人。前些日子不过是小施惩戒,唐尘。」他习惯直呼少年的名字:「我总在想,你那次究竟想玩的是什麽花招,挑拨,刺杀,投毒,还是别的?我很好奇。」「我会给你机会发挥,唐尘,千万不要令我无趣。」萧青行说著,手稍稍用力,拉下衣袍。看著唐尘消瘦的脊背僵硬而顺从地luǒ露在空气里,男子皱著眉头俯身上去,轻声说:「你放心,为了报答你的苦心,我一个印子都不会留下。」他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手指在chuáng边的小瓶中抹了足够多的油膏,伸进唐尘赤luǒ的股间细细的摩挲著,冰冷而灵巧的手指就像在作画一样,用最完美无误的方式,耐心而缓慢的扩张,甚至比萧丹生更为耐心。只可惜这种温柔的假像,仅仅是因为欲望的缺失,才会如此从容不迫,面面俱到。两个冷酷的人靠在一起,只能让不圆满的越发不圆满。男子在唐尘身後轻笑著:「大多数人,总有太多事情不敢做,可惜我不是。唐尘,无论你信不信,和我算计,吃亏的只会是你。」唐尘把脸深深的埋进手臂里,没有人能猜出他现在是什麽表情。当男人缓缓挺入的时候,唐尘几乎感受不到痛苦,可他还是觉得冷,牙齿一直在上下碰撞著,身子颤抖个不停。他用力的抓著被褥,另一个男人可恼的脸一直在眼前晃著,他生气的时候,发怒的时候,认真的时候,微笑的时候。

身後男人缓慢而有力地律动著,陌生的气味,陌生的触觉,寒意和苦涩从喉间往下蹿,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和悲鸣,唐尘qiáng迫自己伸出手去,朝chuáng边摸索著,紧靠著chuáng榻的矮几上除了油膏,还摆满了各式助兴用的催情药物。唐尘想拿起它们,可萧青行按著他的手,轻声说:「想好受些?我不准。」唐尘耳朵嗡鸣起来,他呜咽著抗拒,萧青行冷哼了一声,将那些瓶瓶罐罐统统扫落在地。唐尘终於无声地大哭起来,他又想起过去的时候,那个人曾无数次背著他抱著他,拉著他并排而坐抵足而眠,肌肤炽热,心跳急促。不知过了多久,唐尘几乎以为自己会在这场jiāo媾中大呕起来的时候,耳鸣声才渐渐弱了。他听到萧青行在他身後轻轻的喘息著,黏腻温热的液体从股间流下来。曾经的愿望,回去的路,一败涂地。

萧青行喘息著,伸手把唐尘从残存温暖的被褥中推下chuáng去。唐尘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直发著抖。他记得他曾经蹑手蹑脚的,朝一个人身後跑过去,偷偷捂住那人的眼睛。告诉他说今天的花都开了,院子里很香,阳光璀璨夺目……原来都只是一场奢侈的梦境。

丹青劫》小说在线阅读_第3章_诀别_作品来自网络或网友上传_女生阅读之家只为作者by眉如黛_的作品进行宣传。

搜索

丹青劫第3章_诀别

书籍
返回细体
20
返回【点击阅读】模式下,点击屏幕底部会自动切换进度条!
  • 点击阅读
  • 滑动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