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记忆或许并不怎么愉快:杨良辅在影院口买了水果,坐在严在芳的旁边,卡擦卡擦地吃,他仿佛怕严在芳听不见,于是靠在严在芳的肩膀上吃,并对影片发表意见:“怎么还没完?!”

陆海名与杨良辅是不同的。

陆海名看得认真,于是眼睛直直地发亮。只是这个影片不愧于它爱情电影的名字,该名女主人公常常地与不同的男人亲吻。

严在芳微微地向后仰,面上有些无动于衷地,只是看着她表演。

谁知他的余光发觉陆海名转过了脸,光原本照着他挺着的鼻梁,现今变作了脸颊的弧。

严在芳侧过脸,才看见陆海名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小声地:“——怎么还没有亲完?”

严在芳陡然间忍不住笑,轻声地咳嗽起来。

陆海名才发现严在芳望着自己笑。他不得不作出解释:“她怎么什么人都去亲?她明明不怎么喜爱这个人……”

严在芳略微地附过身去,笑完了,沉着声地:“有一些人就是如此,嘴唇是他们的工具。”

陆海名望着他眨眼。

电影《点鸳鸯》并非làng得虚名,适合鸳鸯来看。最末尾里头,女主人翁被法国佬抱起来,转着圈儿地亲,实在是令人心旌摇dàng,叹为观止,恨不能立即将爱人抱了,也转他娘的一圈儿。

若不是鸳鸯,此话就另说。譬如这两个人:看完了电影,陆海名仿佛沉浸在女主角的làngdàng行径中,替她臊得慌。他走了半天,只是红着个脸,也不见开口。

严在芳倒是神态自若,他推着自行车,好心地去问陆海名:“海名,你不爱看么?”

陆海名将鼻子一揉,才抬头看严在芳:“我——不是,我,唉……”他支支吾吾,好似男人看了如此坦dàng的电影害羞,是应该惭愧的。

“陆同学——是从来没有与人亲近过么?”严在芳眼睛瞧着前头,他笑。

陆海名看着地上,他的眼神随着月影游移,最终看向了严在芳的脚尖。陆海名的心思是联系着他的眼睛的。

“先生,你呢?先生有过吗?”

严在芳听他一问,心下即现了一个背影。他的过往也徒留这一个背影。

杨良辅这个人,严在芳如今想一想他,亦觉得无话可说。他像云翳一样地窝在严在芳的心头,在他的心上涂了蜜,再拿刀去扎。这块疤难结,至今也不过薄薄的一层皮,透的血赤颜色。

他知道陆海名在看他,他甚至不必抬眼去确定。

“我么?”严在芳吸了一口气,他的车轮有略微的叮叮声音:“也有过一次。”

“只不过是我会错了意,”严在芳低下头,轻轻地:“他也没有拿我当一回事。”末了他抬起脸来:“这算不算呢?”

陆海名的眼睛睁大了。他不懂得前因后果,亦不晓得先生的心思缠绵。他头一次听严在芳提及他的情感历史,他应该觉得新鲜的。

然而今晚的《点鸳鸯》好不好看,树叶香不香,月亮圆不圆,好似没那么要紧了。

陆海名的一张脸浸在月色中,白而年轻,此刻冲严在芳温吞地笑了。他说:“噢。原来如此。”

他的拳头隐在夜色里,攥得死紧。

他嫉妒。

嫉妒这种心理,力量亦是非常qiáng大的。其作用类似景阳冈酒家的“透瓶香”,任谁都要上头。

陆海名喝了三碗,长长吁一口气,预备去打虎。

“严先生,那么你,你还惦记着么?”

严在芳没有料到这个问题,车头打滑,肩膀一歪,蹭到了陆海名。

陆海名从来反应迅捷,他两手握了严在芳的肩膀,用力地一抓。他的声音很低,兴许是从未这么低:“先生,小心。”

严在芳一时失态,有些讪讪,直起身,将眼镜扶正了。

陆海名将手松了开,脚下缓步的:“那人现今在什么地方?如何了?”

严在芳的眉心是松的。仿佛经陆海名莽撞地一问,恩怨情仇的,皆成了别人的故事了。

“谁知道呢?他身边流水的脂粉花儿,”严在芳侧过脸,他的嘴边儿咧出黯淡的纹路,他不晓得自己也能如此地调侃这道挫败:“海名,这是我的伤心事,可要替我守着话呀!”

陆海名好似明白了什么,他的脚步一顿。他想去握一握严在芳的肩膀,却又不敢。

“先生,”陆海名到底年轻,左右思索,不晓得如何去安慰严在芳。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这话讲得未免没心肝。他的拳头便又攥起来,发了誓词一样地:“既往不可追,”而后抬起了头:“——怜取眼前人。”

严在芳脚步一停,冲他一笑。

“海名啊!”

五、

白湖望今天大发神威,三把两下儿,将陆海名给击倒了。陆海名倒在地上,手臂尚被白湖望擒着,眼神发了空,直望见房顶去了。

他不挣扎,白湖望便觉得胜之不武:“小陆,你发什么楞?”

陆海名垂着眼,手上捏着白湖望用力,起来了:“再来。”

白湖望的手松开:“我爹见了你这模样,可得气死。”说罢,白某向上握住了他的肩膀,使劲儿一摇:“别,我问你,说不上来就甭打了,内三合,哪三合?”

陆海名困惑地看着他。

“你说呀?”

“心与、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

白湖望伸一根手指,重重一点陆海名的胸膛:“心哪?陆海名,心哪?你晃什么神?”

陆海名低了头,颇有些迟钝地:“小白,我……”

白湖望不讲话,以他与陆海名的jiāo情,他晓得这时候必得耐心地等陆海名晃完了神,才能挤些话出来。

“我不敢跟他说。”

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白湖望只得揣测:“跟谁说?”他装模作样地向后一看:“跟你那先生?”

陆海名猛地向后一转头,而后才发觉白湖望是在撩闲。

“真是啊?”白湖望的眉毛一抬:“你跟他说什么?有什么不敢说?难不成看对眼儿了么?”

陆海名回过头,本来无jīng打采地,一时间面红耳赤起来了:“你胡说八道。”

陆海名这个反应,类似于不打自招。白湖望的下巴顿时松了:“啊?”他摸着脑袋,转了个圈儿,重新面对陆海名:“啊、啊?”

陆海名叹了口气,蹲坐下来:“湖望,你说这怎么办呢?”

白湖望心说我上哪儿知道去呢!

两人相对无言,末了白湖望受不住了:“陆海名,不是,陆先生——”

陆海名被他气笑了,站起身,一拳擦了过去。

他两个毕竟是发小,得知如此震撼的密事,白湖望龇牙咧嘴半晌,终于还要给他出主意:“你这个、你,你文章不是写得好么?”

陆海名之旷世奇作在此夜问世了。

他写文章,从来胸有成竹,一挥而就,然而此篇文章很费功夫。

他终于晓得作情书是累人的事情,仿佛滴一分心血在纸,便晕一个字出来。心血落得多,稍嫌艳俗,落得少,又怕寡淡。

他熬了一夜,jiāo上去,jiāo给严先生,jiāo给情思的起始。

白师父讲,你两个的名字,取的气吞湖海的用意,是要你们大气持重,心意缓徐。

陆海名撑着脑袋,向故乡的白师父致歉了。

严在芳上完了课,便批作文。

他从陆海名的开始看,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陆海名行文如行拳,筋骨分明,颇有内蕴。

严在芳兴致勃勃地翻开,接着合上了。

他去茶水间里头倒水,把手烫了。他甩手,回来放了茶杯,将笔碰落在地。他弯腰去捡,将椅子推翻了。

这动静太大,震得一旁的先生抬头问他:“严先生,你——嗬!你这脸怎么红得这样厉害?”

严在芳点头:“有一些、有一些感冒。”

他手忙脚乱,将陆海名的作文垫到了最后一本儿。可垫了不多久,摸将出来,又看了一遍,塞到了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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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庆花【CP完结】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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