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平坦的戈壁和盐碱地,他们眼前出现了起伏的山丘。
看见山,目的地也就不远了。
向兴学不知道他们的居所在哪一座山包的后面,但每一座突起都是新的希望。
翻过山,还是山,又会失望。
他的情绪一直在被环境左右着,起起落落的。
“_gan觉快要到了。”陆旻翻身骑上马背,“我们已经走了七天了。”
向兴学想,在路上走了七天,在芮咯等了一周,从桐城到小圻县花了两天,离开桐城竟然已有半个多月。
“快要到了。”向兴学也骑上了马,原本由他牵着的骆驼一下子失去了前进的引力,傻愣愣地停在了原地。
向兴学坐在马上,让马儿挤着呆骆驼向前。
翻过又一道山脊,向兴学看到远方的雪地上有三个小点。
一直沉默的波塔忽然高兴地唱起了哈萨克的牧歌,向兴学才意识到远方的三个小点是人。
远远的,有人大声喊:“阿塔。”,是采雪的少年直起了yao。
阿塔是哈萨克语“爸爸”的意思。
波塔高声回应着:“嗨诶——”,然后甩起缰绳骑着马儿奔下了山丘。
向兴学与陆旻相视一笑,他们身后还有羊群埋头啃食着山坡上的枯草,波塔被儿子们呼喊着丢下了几百只牲畜,向兴学和陆旻要替他看守着他的身家——虽然旷野上没有什么力量能偷走这些羊儿。
他们慢慢地走,却听见了一个清脆的nv声,“向老师!
“陆旻——
“旻旻A!”
黄桃奋力地向他们挥手,陆旻被这一声旻旻羞了个大红脸。
向兴学知道黄桃迟早会和陆旻成为朋友,他俩年龄相仿,都还年轻,又生机蓬勃。只是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看来黄桃这几日也寂寞坏了。
向兴学还不能熟练地骑马奔驰,但他被黄桃的喊声激得冲动起来,他夹紧了马腹,也奔下了山丘。
马跑得很快,把冷风甩在了后头。
波塔一家住在半埋在地下的冬窝子里,地面上只有一个很小的,四四方方的入口
向兴学一行运气很好,在波塔一家的居所旁边还有一个废弃的驻地,那儿原来住着波塔冬天的邻居,邻居在城市里定居下来,闲置的冬窝子就成了向兴学他们的地盘。
住在地下要比住在地上的_F_子里暖和一点,牧野上的风虽然凶猛,但不至于咄咄B人,它不怎么喜欢侵入地下。
黄桃和加玛已经把窝子打扫过一遍,虽然燃烧羊粪饼取暖让这个小宅子又积了一层灰,但总好过天地间的沙尘与雪片。
向兴学开行李箱的时候,黄桃和陆旻就在一旁看着——他们太无聊了,不想出去挖羊粪、铲雪,就挤在窝子里互相检阅行李。
“向老师的箱子好整齐A。”黄桃蹲在地上,用手托着脸,啧啧地赞叹。
“是我爱人收拾的。”
“师娘吗,那师娘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小姐姐。”
陆旻轻声说:“是小哥哥哦,一个又温柔又硬气的小哥哥。”
向兴学惊异于陆旻对向俨的评价,总觉得不太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温柔,向俨有时候挺温柔的,对待向兴学的学生尤其温柔。
硬气,他的确非常硬气,个x很强,也很独立,很有男人味儿。
小哥哥——向俨的年纪对于陆旻来说也确实是小哥哥。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向兴学觉得问题可能在那一声“小哥哥”上,他自己是向老师,向俨却是“小哥哥”,两个人好像差着辈——但是他俩的确差着辈,向兴学是叔叔,向俨是侄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叔侄关系。
向兴学_gan觉自己好老了,虽然只比向俨大六岁,但是好老了。
“是小哥哥吗?哇**有一点点*漫。”
黄桃求着向兴学说想看小哥哥的照片,向兴学从被子里摸出一张照片来——行李是向俨收拾的,向俨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照片塞进被子里,是那天晚上向兴学放的。
向兴学的手机一直放在心口的口袋里,手机一直关机,但向兴学也一直用体温守护着手机的电池,他害怕几个月后需要用到手机的时候,电池却是坏的。他还是没有开机给黄桃看照片,所以掏出了纸质的照片。
照片上的向俨穿着沙滩ku站在海里,ku子被海水泡*了一半,上身的白体恤把他衬得年轻异常。
那时候向兴学拿着相机,冲向俨说:“笑一个。”
向俨就大笑起来,笑得像湛蓝的海水,也像亮晶晶的阳光。
向兴学特别喜欢这张照片,可能是因为拍照的时候向俨乖得像个宝宝,让笑就笑了,他把这张照片影印了好多份,家里的相框里放一张,办公室的相框里也放一张,电脑的桌面是它,手机的屏保也是它,向兴学还有一个信封,里面存着十张备份。
向俨因为这张照片骂向兴学是“老变态”,骂了好多次。
小朋友常常冷冰冰的,有时候又很甜,甜的时候,向兴学都记得。
“好帅!”黄桃_gan叹,“我以为会是那种很漂亮的男生,没想到是帅的,真的很硬气。”
她忽然不说话了,皱起了眉头,“你们**算啦,你们肯定很幸福。”
向兴学不知道黄桃想问什么,他不知道这样会不会_C_J_到陆旻,但陆旻微微地笑着,向兴学当那场喜欢已经过去了。
他对小姑娘的祝福说谢谢。
天黑的时候,加玛招呼他们吃饭。
哈萨克人过冬的食物很简单,主食是炸面饼或者馕,荤菜是r干r粒,没有蔬菜。吃饭时要布茶,茶是油茶,口_gan很厚重,能喝出动物脂肪的味道。
波塔喝茶喝得很豪放,一碗接着一碗往zhui里灌。热腾腾的茶能驱散白日里聚集的寒气。
加玛一直在为丈夫烧水泡茶,她的身形尚还灵活,不像孕妇的样子,波塔也没有让她坐下歇歇,他们配He得很默契,动作间流淌着温情。
向兴学悄悄地问黄桃:“你有照顾好加玛吗?”
黄桃说:“加玛不需要我来照顾,她很厉害,她跟我说她在荒原上把老大生了下来。”
哈萨克男人是荒野上的英雄,男人的Q子是家庭的主心骨,每一个人都是传奇。
冬窝子里只有一张大床,向兴学、陆旻、木拉提和黄桃都睡在_On the bed_。
黄桃害怕起夜时会吵醒他们,主动要求睡在外面,向兴学睡在黄桃和陆旻之间,木拉提睡在最里头。
大家对这样的安排心照不宣,黄桃知道向老师有男x/伴侣,靠着向老师睡不会害羞,陆旻把草原男人和汉族nv孩儿隔得远远的,避免他们尴尬。
木拉提入睡得很快,发出响亮的呼噜声,向兴学躺在_On the bed_,却睡不着了。
他之前一直睡在帐篷里,有时候围着火堆守夜,迁徙的路途颠沛流离,如今进了冬窝子,安定了下来,心里又觉得空旷。
“向老师,你睡了吗?”黄桃悄悄地问。
“没有,暂时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今天你们来了,我有点激动。”
陆旻也轻轻地说了一声:“我也睡不着。”
“睡不着怎么办,我给你们讲讲故事?哈萨克的传说。”向兴学莫名觉得这两个小孩很可爱。
“哈萨克传说我都听腻啦。”
“向老师,给我讲讲您和俨哥的故事吧。”
向兴学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不忍心拒绝陆旻的请求,他说:“让我想想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