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思听了我们的话，一句话都没说就跑了出去。

于是，第二天早晨，当我走出帐篷的时候，一群人已经换上了潜水衣，正在湖边做着准备活动。

这就是我党优秀干部的工作效率啊……我一边感叹着，一边选了有利地势围观。

高原上的冰川河流通常都是卵石底，清澈通透。但是这个地方比较特别，冻土融化，到处都是烂泥污水，湖里也是碧沉沉的，一眼望不到底。

负责潜水的四个人大概是特种兵，活动几下身体，就一个接一个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

黑眼镜走到我旁边坐下，龇牙一笑，“没看出来，你小子真有两下子。”

我刚想说这都是闷油瓶的功劳，但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解释，苦笑三声以示默认。

黑眼镜也看出我没有聊天的心情，招了招手把闲得乱晃的胖子叫了过来。

“哟呵，这地方真不错！”胖子刚一坐下，就对我挑选的围观席位赞不绝口，“视野良好又挡风，关键是离那个变态领队足够远，很好，很好。”

“啊哈哈哈……”我干笑，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李三思是个变态，也不止我一个人想离他远一点……

然后，胖子搓了搓手，从兜里掏出了——一副扑克牌，“来来，反正没事干，打几圈升级呗。”

我和黑眼镜无语地盯着他。

“呃……这个……”胖子挠了挠头皮，“这说不定是咱人生中最后一局牌了，不玩白不玩啊！”

我很没骨气地被他这个理由说服了。

然后就听胖子提高了音量喊道：“小哥儿！小哥儿！过来凑把手呗！”

站在湖边的闷油瓶闻声转过头来，极其出乎我意料之外地，点了点头。

而且更加神奇的是，一群一本正经的科学家们竟然也纷纷翻出扑克，加入了打牌阵营……关键问题是，他们居然在那些精密的设备里夹带扑克牌？！所以吴小爷分析，人都是怕死的，就算斗王之王闷油瓶也不例外，所以大敌当前，打牌才是正途……

这个时候，湖边的场景极度诡异——一半人伸着脖子、紧张兮兮地盯着水里；另一半人，围坐在岩石边，兴高采烈地斗地主。

人无完人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叱咤倒斗界的闷油瓶来到牌场上，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肥羊，很快脸上就贴满了纸条，冷眼一看还蛮像个粽子。

“炸弹！”胖子大叫一声，把最后四张牌扔下，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我就说我牌技天下无双吧？”

四下里一片沉寂。

“我说，不用这么不给我面子吧？”胖子冷汗。

依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把胖子的话当空气。

“我说，这怎么回事这……”胖子一抬头，抽了一口冷气。

水面上正荡开一圈圈涟漪，不祥的暗红色随着涟漪蔓延开来。

巨大的水花一翻，一个穿着潜水服的身影浮了上来——不，准确来说，是被残破的潜水服包裹着的一具残破的躯体。

岸上一阵惊呼，训练有素的特种兵立即抄起武器对准了水中。

李三思脸色Yin沉得可怕，死死盯住那具躯体，不知在想些什么，抬起的右手迟迟没有落下，所有的人都屏息等待着他的命令。

水花又一翻，这次浮上来的，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水花激荡，摇摇Y_u坠的头颅就挂在躯干上荡来荡去……我只感到脚下发软，冷汗止不住地流下来。

冷硬的秋风在湖面上吹过，带来满溢的死亡气息。碧沉沉的水面涟漪收尽、平静无波，谁也不知道那水底发生过什么、正在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在场的都是生死线上闯过无数次的汉子，面对着未知的恐惧，也唯有沉默。

下水的一共有四个人，可是两具尸身浮上来之后就再没有动静。长长的一段令人压抑的寂静之后，李三思终于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放小艇，把他们两个……接回来。”

四名特种兵立即跳上了小艇向湖心划去，其他人依旧端着枪，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令人庆幸的是，这次的行动并没有受到干扰，两具尸体很快被打捞上来，带回了岸边。

尸体的状况十分眼熟：残破不全，切面锐利而狰狞。

于是我们终于明白之前路上遇见的那具尸体遇害的地点，正是这座貌似温良无害的小湖。

但是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检查完尸体，李三思独自坐在岸边，望着水面。

我知道，作为领队，所有人Xi_ng命都攥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其实很难受，比如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问题的关键就在水中，所有人都把Xi_ng命交在他手里等候派遣，但是派谁去送死这个决定，很难做。

然后我看见闷油瓶走了过去，俯在李三思耳边说了什么，李三思的脸色越发Yin沉，缓慢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闷油瓶脸色却很平静，干净利落地做了几个手势。

李三思明显动摇了，抬头看了看岸边的小艇。

然后闷油瓶抬眼，笑了笑，在李三思面前举起了右手食指。

李三思脸色一变，忽地显出一股坚毅的劲头来，对着闷油瓶点了点头。

这一幕哑剧大概只有我一个观众，但我猜得到这必定会是影响到全队人一生的一个决定。

李三思站起身，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决绝走了过来，宣布他的决定：“下一队潜水员做好准备，三十分钟之后下水，领队——张起灵。”

听到命令的人表情各异，我却只觉得耳膜被大锤重重砸了一下。回头看看始作俑者，见他依然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已般逍遥淡定。

接到命令的人各自去做准备，闷油瓶也走到帐篷旁边，拎起了一套潜水服。

“为什么要去送死？”我的声音干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我发出的声音。

“那是我的使命，”他淡淡回答，“而且，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死？”

我噎住。的确，虽然那水下凶险无比，但若说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我会毫不犹豫地把票投给闷油瓶。但这并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

“你一定要下去？”我问。

“没错。这是我主动向领队提出的，也是领队亲口宣布的。”

“好。”说完这个字，我转身就走。

李三思站在几步之外，我停在他的面前，说：“我也要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