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事发突然,又在王母寿辰当日,玉帝震怒,场面甚是难堪。南山仙居即日便陷入了纷纷议论之中。此事虽有内幕,但知之者甚少,而从外人眼中看来,张清玄被下放,望月峰便少了个顶梁柱。说得难听些,便像是只剩下张小凡与洛荷花孤儿寡母。不过几日仙居各处便流言四起,多得是唏嘘感叹。
惊羽自那日起便随着张清玄的入狱失了踪影。洛荷近日因心情郁结而食Y_u骤减,竟忽然病倒吓坏了望月峰一众,张小凡在此番境况下自然成了望月峰唯一的支柱。门中事务因有家人打理倒算是井井有条,但师父师娘不在,张小凡又毫无经验,要一个前日还窝在师娘怀中撒娇的少年今日亲自撑起整个门派,多少还是有点吃力,更别提众仙私下的指指点点。
这日为洛荷送去汤药看她服下后又安抚其歇息,张小凡摆手让身旁侍女放了帷帐,自己转过身又钻进了书房。书童为他挑了挑光线微弱的灯芯,一时间房内亮堂了许多。
张小凡呷了口茶递给身旁的人,挥手让人下去歇息。小书童显然犹豫了片刻,但见主人连目光都没有多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便顺了张小凡之意,悄声退出。
王母诞辰一眨眼已过去大半月,临近中秋,虽然张清玄不在,但该准备的事务依旧需要有人担待。这几日张小凡在门中长辈的带领下逐渐熟悉了日常工作,但毕竟是新手,除了处理事务,余下的闲暇都被他用来整理复查了。
合上账本,张小凡闭了闭眼才觉得眸中酸痛,有泪水渗出。料想是用眼太久眼眶干涩,干脆就头靠椅背闭着眼不动了。他的身体非常疲惫,精神也相当困倦,但心中有事,日头工作繁忙,这段时间张小凡都没有好好睡过。
靠在椅中本想歇息,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半月前在大殿上师父那张略显苍老的脸,心中忧虑,也不知师父现下是否安好。不多时惊羽那张俊朗的脸庞也骤然出现,想起那日在黄昏夕照中那人温柔的一吻,张小凡猝然坐直,似是被谁看透了心思似的,只觉得脸颊微烫,若被人看见,一定要嘲笑他为何满面通红。
惊羽许了他不负之约。而还没等到自己的回应,那青云仙君便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个飘逸的背影——自那日之后,张小凡便未再与他谋面。
玉帝曾下
旨彻查真相前不得私自探望张清玄,张小凡也一直安分地做他的代理掌门,处理事务,照顾师娘,几乎没有迈出过望月大殿。今日午后他在南院浇花时,无意中听得家中下人低声议论,间或提起“掌门”“逐日”等字眼,便不著痕迹留了个心眼,放慢了动作,侧耳细听。
听人墙角这般事情若是换了往日张小凡是断然不会做的,若是被他师父或是惊羽得知,必定要嘲笑他许久。但这日他却从这细碎的言论中得到了不少信息
——原来这段日子惊羽受玉帝圣旨,与众仙一同为此事彻查真相。那逐日岭掌门一向与张清玄势如水火,这次却避嫌避得彻底,连连称病,甚至众仙围议都不曾参与。
张清玄在天牢里到底如何外头的人无法得知,但让张小凡心惊的,却是那几个家人口中骇人听闻的所谓手段。凡人犯错自有官府判决,而神仙若是犯了天规也有天庭决断。他往日读过一些仙史,看过不少被削仙骨、施黔刑的案例。
张小凡不过一届小仙,道行也浅,轮年岁还是个半大少年,不敢想象这桃源般的天庭居然还有这般酷刑。几个下人不过随口那么一提,说是投入天牢的没几个能完整出来,张小凡一听便记起以往读过的案例,霎时手脚冰冷,牙关紧咬。
下午走进书房后又忙了大半天,直到现在他才得了空却记起这一茬。心中挂念师父,本已多日寝食难安,现下终于是睡也睡不着,坐也坐不住了。沉吟半晌,张小凡决然出门,披着月色快步往听风阁赶去。
这几日正值案件审理期间,张小凡也不知惊羽是否在家,只是试着碰个运气。幸运的是,惊羽不仅在,而且还没有歇息。他被听风阁熟悉的家人带进正殿,恰好与准备出门的惊羽打了个照面。多日不见,二人目光相对,俱是一愣。
“小凡?你怎么来了?”
“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
惊羽左右看看,挥退下人,拉着张小凡打量了许久,只觉得X_io_ng腔酸涩,出口的话便带了几分沙哑:“小凡,你瘦了。”张小凡见他衣冠齐楚的模样,心中疑惑,也无心与他叙旧,皱着眉再次发问:“你要去哪儿?”
惊羽咬咬牙,目光中藏了挣扎,良久方道:“天牢。”
张小凡浑身一震,反手死死抓住惊羽的手臂,沉声追问:“是不是师父出什么事了?他们要对他做什么?”
“小凡,你冷静点。今晚的审讯至关重要,本座答应了你会尽我所能就绝不食言,你相信我,好吗?”
“我已经半个月没见过师父了,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师娘现在卧病在床,整个望月峰一团乱……你要我怎么信你?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惊羽心知张小凡在埋怨自己这些日来的不闻不问,当下也有些愧疚。但兹事体大,他不能自作主张把张小凡一并带去。那人见他一言不发,倍感烦躁,却也理解惊羽的尴尬。只好放开手时一并软了语气,红着眼眶压抑着满腔委屈,小声劝道:“我就去看他一眼,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好不好?惊羽?”
惊羽早就掉进了张小凡织的一张网中,也没打算出来。而这动了情的,无论是人是仙,面对自己心上人这般闻言软语,自然是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小凡清亮的嗓音喊着他的名字,惊羽X_io_ng口悸动,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张小凡很聪明,选择了他最无法抵抗的方式逼他就范。于是只得答道:“那你得答应我,这一路必须好好听话,不得擅自行动。”张小凡闻言乖巧地点点头,放开了指尖攒着惊羽那一角的衣袖,低头看了看又为他轻轻抚平。
一路无话,直到两人行至南天门前,惊羽停下了脚步。张小凡心急,便催促他让他快走。惊羽看他一脸焦急,还是放心不下,看看天色也不与他多费唇舌,只是扬了宽大的衣袖。一阵白
光,张小凡还没来得及眨眼便缩进了惊羽怀中,小小的身子紧贴着那人温热的X_io_ng膛——他竟施法将自己变成了一团小小的白兔。
张小凡回过神来不满地挣扎,但奈何法力太弱身子太小,那张牙舞爪的狠劲对惊羽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他只听得对方低声向他解释了两句,方才安静了下来。
惊羽见那团白色毛球不再作怪,居然不合时宜地翘了唇角——真恨不得张小凡能一直这样待在他的怀中——这般失礼的想法自然不能出口,这么想着便又敛了心神,迈着步子走进了城楼高耸的牢房。
这是张小凡第一次进入天牢,与他想象中不同,这处并不Yin暗压抑。天庭的牢房再森严,关的也是神仙。汉白玉石的墙壁让空旷的石室显得敞亮却寒气森然,张小凡躲在惊羽怀里都能感觉到阵阵寒风掠过,自然明白这天牢虽不逼仄,但也不是个好呆的地方。
他就这么待在惊羽怀中,随着那人拾级而下的脚步颠簸了许久,又像只有一小会儿。张小凡意识到,他们此刻身处的正是天牢的最深处。
张清玄此刻已被免冠,当日身上那袭青袍也不知所踪。他面色似乎有些苍白,但盘腿而坐时仍然挺直着那条挺了大半辈子的脊梁。张小凡离得远,看不清师父的深色,只是许久未见难免心绪涌动,便挣扎着试图从惊羽怀中逃离。
惊羽眉头一蹙,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便徐徐又添了一个身影。
“青云仙君来得倒是早。”
感觉到怀里一小团僵了身体,惊羽抬起指尖不着痕迹地安抚了一下,头也不回道:“乔掌门来得准时。”
两人也不多寒暄,只各自信步来到门前,先后俯身进了牢房。张清玄早就听到响动,二人走近了也不动作,只是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朝惊羽点点头。乔雪在一旁被忽视了也不甚在意,只是拉过一旁的凳子请惊羽坐,自己则从怀里掏出折子扬手让身后的人接过,站到一旁等着惊羽审讯。
擦身而过时乔雪才发现青云仙君怀里竟抱了只兔子,动作温柔甚是宠爱的模样,不禁嗤笑一声:“仙君真是菩萨心肠,不过一只兔子竟能得仙君如此厚爱。”惊羽懒得与他Yin阳怪气,也急着不坐下,只毕恭毕敬地朝榻上正坐的张清玄施了一礼,又道了一句失礼,方才坐下。
张小凡来时听惊羽简单说了,得知这夜轮到逐日掌门乔雪审讯,惊羽则是来监审的。心下正觉得自己来对了时候,却不其然对上张清玄微妙的目光,浑身又是一抖。
审讯的流程官方且无趣,审了这么些日子料想张清玄该说的也都说了,乔雪只草草看了一眼记下口供的折子,便递给青云仙君过目。惊羽接过定睛瞧了瞧,点了点头,一句话不多说。
张小凡这才发现,青云仙君平日竟是这么个清冷寡言的模样,也不知是因为身边的人是乔雪还是因为他在自己面前实则不太相同。但他并没有时间多作思考,张小凡缠着惊羽带自己来自然不只是为了来看师父一眼这么简单,他的确是想要当面问清楚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日思考下来,这过程可谓是破绽百出,而玉帝老爷却偏偏盛怒之下给张清玄扔到天牢地底来了,怎么想都不简单。
但乔雪在一旁见青云仙君不走,竟也不打算离开。张清玄早早察觉到张小凡的气息,他本就不愿徒弟被牵扯其中,惊羽却把人带来,他自然不会给那人什么好脸色。沉默片刻,张清玄哑着嗓子开口,却是要赶人了:“这几日仙君夜夜监审实在辛
苦,老夫与乔掌门有些话要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惊羽看了乔雪一眼,点点头轻声应道:“如此,惊羽便先行告辞。”也不与那乔雪招呼,便转身返回了石阶之上。张小凡在他怀里扑腾,却奈何力气太小被惊羽紧紧压制。他把那一小团白绒毛捧至手心,与他鼻尖相对,用气音哄道:“我们在这里等,相信不过多时那乔雪便会露出破绽。”
张小凡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妄动。奈何心中对惊羽此番行为甚是不满,便在他掌上转了个身,留了个圆滚滚的屁股给他看。惊羽心头一软,又不敢出声,只好憋着笑敛了气息靠在石壁旁,凝神去听牢房中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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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羽的五指紧紧攒成拳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下,太过用力导致微微颤抖。然而殿中所有的视线都聚焦于跪在大殿中央的张小凡身上,那少年垂下脑袋的侧影瘦小又倔强。
众仙战战兢兢垂手立于大殿两侧,而那众仙之首坐在白玉雕成的石椅之上一言不发。时间流淌,似乎等到了日至中天,方才等到太乙真人迈着步子匆忙入殿。凝固的氛围被忽然打破,玉帝眯了眯眼,沉声问道:“结果如何?”
太乙真人瞥了一眼跪在身侧的张小凡,长叹一口气:“乔掌门元神已灭,贫道无能未能挽回分毫……”
“辛苦真人了。”
白发白须的老道朝殿上那人拱拱手,再次看了眼张小凡,那少年依旧像入定一般动也不动。于是摇摇头,退到一旁。
得知乔雪已死,殿中议论声起,伴着唏嘘与愤怒,愈发哄然。果不其然,逐日岭弟子先发制人向前几步,纷纷下跪声讨,求玉帝为掌门讨回公道。更有乔雪的大弟子乔毅言语动作直指张小凡,双目通红的盛怒模样,着实让人心惊。
玉皇大帝听得心烦,拿起手边的茶杯就往下砸。青花瓷杯哐当一声碎裂在乔毅面前,那人这才噤了声。
“张小凡,你可还有话说?”
“……”
玉帝语气低沉,从中无法捕捉出任何情绪。张小凡却依旧定在原地,一言不发。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玉帝的怒火终被点燃。“啪”一声一掌几乎拍裂了手边的梨木茶几。
“你倒是能耐了,啊?朕让惊羽教你术法是让你去杀人的吗?你可知弑仙是何等大罪?逐日掌门连元神都被你毁了,怕是折去你这身仙骨也远远不够偿还这份罪孽!”
“折去仙骨”四字入耳,惊羽浑身一战,身体先于决断作出了行动。他想都没想便向前两步,整个人挡在张小凡身前,朝玉帝拱手道:“陛下,小凡此举虽误伤我军,但也灭了那潜入天庭的魔物,不可谓无功。功过相抵,此罪不至于折其仙骨——请陛下三思。”
“陛下,在座谁人不知青云仙君与张小凡私下交好,任仙君为其辩护似乎有失公允。仙君口中一句‘误伤’丢的却是我师父的命——可怜他老人家苦修多年才得今日道行,张小凡一朝冲动,连他的元神都给毁了……你、你至少给他留个轮回的机会啊……”
惊羽话音刚落,那乔毅便痛心疾首地反驳。言辞越发激烈,说到最后竟哽咽起来。众仙见状皆是唏嘘不已。
张小凡听到这才终于动了动身子,缓缓地抬起低垂许久的头颅。他跪在惊羽身后,玉帝自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便喝了一句让惊羽归位。惊羽回头一看不禁一惊——入目的是那人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那目眦尽裂的可怖神情,竟是他从未见过。
“小凡敢问,乔掌门出手之时又是否曾想过给我师父留个轮回的机会?”
少年的嗓音嘶哑得仿佛声带撕裂,一字一句似乎都沾着鲜红的血。惊羽离张小凡极近,能看到他压抑着却仍然不停颤动的肩膀。他X_io_ng中大恸,眉峰紧紧蹙起却碍于身处此等场合,连指尖都不敢多弯出一个角度,只能讷讷地退回原处
,而目光却依旧死死钉在张小凡身上。
“张小凡!你杀了我师父本就罪大恶极!如今还说些马后炮的鬼话想要颠倒黑白!这般龌龊的灵魂根本不配在南山称仙!你……”
“闭嘴!”玉帝低吼一句,乔毅硬生生把后面的言辞吞回肚里。
“你师父若不是与魔人暗中勾结,又怎会被寻着缝隙让那魔物附了身,招来这杀身之祸。”乔毅闻言咬了咬牙,不敢再多说一句,只能恨恨地瞪了张小凡一眼。
“兹事体大,内情复杂,今日三言两语自是无法定案。先把张小凡押下去,就——关在张清玄前几日呆的那间吧。”
随着玉皇大帝大手一挥,众仙不敢多言,只是战战兢兢地纷纷退下。逐日岭众人自然不服,但眼看张小凡身陷囹圄,以为报仇之日迟早会到,便也不急在一时,随着乔毅的脚步愤然离去。
毫不意外地,青云仙君被留了下来。注视着张小凡被带走的背影,惊羽抬手按住自己的X_io_ng口,他想,自己大概也是有心脏的,不然X_io_ng腔一隅怎么会痛如刀割。
玉帝拾级而下,站在惊羽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青云仙君是仙界白莲,切忌心气浮动,有损仙骨。”
惊羽一愣,一时间不知玉帝这毫无根据的理论从何而来。还未待他细细思量,便被请到了花园。
有金童为二人布了茶,玉帝便挥手让他回避。惊羽此刻心绪杂乱,自然无心品茶。玉帝见状放下茶杯,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仙君,微微叹了口气。
“给朕说说,你到底都给张小凡教了些什么”玉帝显然没打算跟惊羽迂回,单刀直入起了话头,语气却依然像长辈一般温和。惊羽闻言皱着眉摇头,低声答道:“不过是些防身的术法,顶多隐个身形……且不说以小凡的道行根本不是那乔雪的对手,他天Xi_ng温和,不会轻易起杀心……惊羽怀疑……”
“朕知你心中所想,也别急着为他找理由,是非对错细细查明后众仙自有定夺。你先把那日案情再与我分析一遍。”
惊羽依旧眉峰紧蹙,只微微颔了首,开始回忆起当晚的情景。
那日他与变作兔子的张小凡躲在墙后,只听得张清玄与乔峰言语上针锋相对——而争吵也不过是围绕着王母寿诞的事件。许久过去,虽然言辞间越发激烈,但两人的争执却依旧止于语言。张乔二人关系不和人尽皆知,却未料在张清玄一句怒斥后,那乔雪忽起杀心,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兵刃,径直就向被镣铐锁了一半仙骨的张清玄刺去。
惊羽心中一惊,现出身形试图阻止乔雪的进攻,未曾想怀中的张小凡竟不知何时挣脱了他所施术法的禁锢,身披金光便朝那满身杀气的乔雪攻去。惊羽护在张清玄身前,确保老道毫发无伤方才转身察看,入目的场景却让他大为惊诧。
一向温和虚弱的张小凡此刻一身戾气,源源不断的能量从他体内涌出,压抑不住而溢出的力量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在窄小的空间中回转,像是一阵凛冽的风刮过惊羽的脸庞
疼!
惊羽暗呼一声,抬手擦了下唇侧,未见血迹,却是被利刃割过一般的刺痛。
只见张小凡怒吼一声,双臂在空中运起,两手间似是结了个法印,而后是利落的一掌毫不犹豫地朝那目瞪口呆的乔雪拍去,正中天灵盖。
惊羽站在张小凡身后,无法将他的脸庞神情尽收眼底。然而少年此刻锋芒毕露的气场让他感觉似曾相识
——似乎是张小凡收敛心神写字时的专注,又与那时的略带内敛有所不同。然而在那一刻,惊羽无暇多想
——“小凡!”
张清玄与惊羽齐声高呼,却为时已晚。乔雪的身体直直倒在了张小凡跟前,一团黑色浓雾逐渐在其上方聚集,最后凝成形态不明的实体,掉落在白玉石地砖上。
张小凡身侧的气流逐渐散去,片刻后便脱力一般软瘫倒地。惊羽急忙上前查看,瘦弱的少年双目紧闭眉峰紧蹙,贝齿用力碾过下唇,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与苍白的面孔形成过于鲜明的对比——似乎此刻正受着非凡痛苦的煎熬。
张清玄让惊羽把张小凡移至跟前,亲自为他把了脉。号着脉象,张清玄脸色不定,最后长叹一声,垂下了头。惊羽心焦,连问“小凡怎么了”“小凡没事吧”,张清玄却挥挥手,道:“他没事,你先去看看乔掌门那处。”
惊羽咬咬牙凑到乔峰身侧伸手探了探,皱起眉满脸疑惑。又转身去看旁边那团黑不溜秋的东西,用脚尖踢了两下,那黑团翻了个面,他才看清那是一只黑鸦。
“您看这……”
张清玄点点头,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他低声道:“出了这么大事,估计天兵天将马上就会赶过来了。”看了眼躺在身侧的张小凡,他伸手拂过爱徒的额发,再次长叹:“这于小凡而言,到底是福是祸,便全看玉帝老爷定夺了。”
惊羽疑惑,方想开口,入口处却传来声音。果不其然,那托塔天王身披金甲,领着一列身材魁梧的天兵鱼贯而入。
众人有序地将倒地不起的乔雪转移,又有人将那黑鸦放入一器皿之中封起。那天兵朝张清玄拱了拱手,道一句:“张掌门辛苦了。”又四下打量了几眼,神情肃穆地把房中三人——包括躺在一旁的张小凡——“请”出牢房。
玉帝听罢惊羽的陈述,抚着长须微微颔首,神情异常凝重。惊羽住了嘴后便不再多言,只是像被施了法一般一动不动,凝神注视着面前的玉皇大帝,似在等他的一个回答。
“果然当初不该让你去领他修炼罢,”抬头瞥了一眼惊羽,玉帝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青云仙君毕竟是天地灵气的结晶,这张小凡被封了小半千年的命脉,居然在这短短几年就被你给彻底打通了——是朕疏忽了。”
“陛下——”
“此事只有朕与张清玄夫妇知晓,为了张小凡着想,你听了之后切忌大肆宣扬。”
“惊羽明白,请陛下赐教。”
玉帝朝惊羽摆摆手,示意他凑近一些。惊羽侧耳细听了那三言两语,得知了张小凡身上的秘密后无比震惊。玉帝话音刚落,一抬眼便见年轻仙君怔楞的神情,不禁苦笑:“这是连他本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惊羽,你可得替朕好好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