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禔摩,外电。」
朝着团练室前进的男孩闻言停下脚步,俊美的脸上闪过一瞬了然,似乎对于这通电话出现的时机并不感到讶异,他走过去,接过话筒,「喂。」
「你他妈想饿死老子是吗?老子的钱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咆哮声几乎炸坏了听筒,连旁边的接线生都吓了一跳,禔摩将听筒移开几吋,神情平静,「再等几天,我会连同下个月的一起寄过去。」
「我警告你,别想给我玩花样,那几万块根本不够塞牙缝,你在里面到底有没有认真工作?是不是跟哪个男人好上,玩得不知道白天黑夜了?你该不会忘记外面还有什么人在等着你吧?」
禔摩深吸口气,「我没忘。」
「怎么,口气这么差,想造反了?」
「我这两天就会去寄,别再打来了,我很忙。」
「最好是这样,要是下礼拜还没看到钱,老子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禔摩挂上话筒,揉揉眉心,又重新拨打了另一通电话,手指绕上电话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玩着。
电话接通,他熟练地按下一组分机号码,接线小姐亲切的嗓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禔摩停止了缠绕电话线的动作,轻咳一声,「我要询问病人的近况,编号A3087。」
对方的报告一如既往,只是这回在结束时,特地提醒了缴交住院费及医疗费的时限,男孩的眉皱了起来,开始后悔昨夜没有好好把那笔交易完成。
医院的费用是以季来算的,一年缴四次,要是迟交超过一周,医院就会替病患办理出院手续,禔摩抬头看了看挂在一楼交谊厅壁炉上的月历,心想才过两天,催款就催得这么急,这些爱钱的人类,比吸血鬼更像吸血鬼,看来,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几笔交易,才能填补这几万元的大洞。
禔摩刚挂上话筒,一转身,又看见了西蒙,年轻皇子披着一袭丝质黑袍,X_io_ng前打了个简易的结固定,里面是高级的白衬衫与黑长裤,脖子上围了一条赭红与咖啡相间的毛织围巾,几缕流苏垂在腰间,斜倚着通讯室老旧的木门,抱着X_io_ng,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打算主动开口。
禔摩装作没看见,拎起谱,面无表情地走出通讯室,两人擦身的瞬间,西蒙主动攫住了他的手臂,那力道大得让禔摩暗自吃了一惊。
「要多少?」他的表情很淡,淡得像学园南畔那座湖里的清澈池水,但手上的劲道却不是那么回事。
「哼,不是都听清楚了吗?何必问我。」
西蒙瞇起眼,打量了他一会儿,嘴角再度扬起一贯的嘲讽笑容,「那点钱就让你心烦了吗?」
禔摩知道他想要逼自己向他求助,的确,整个学园里没有人的财富与权势比得上闍皇西蒙,虽然禔摩对每日摆在交谊厅书报架上的日报和月刊没兴趣,但他曾不只一次瞥见闍城底下的财团与企业登上了各大报章杂志的头版,即使在人类的世界里,闍城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只要西蒙一开口,也许从此就不需要烦恼高额的住院费用,禔摩也曾经是个贵族,他知道手握权力的人可以改变任何事
,把一切变得理所当然。
他看着西蒙,感觉手臂上的痛楚逐渐麻木,不知怎地,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你想让我求你,是吧?」
俊眉一挑。
禔摩深吸口气,「我说过,就算全世界的吸血鬼都死了,我也不会找你帮忙,你死心吧,闍皇西蒙。」
西蒙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比平时说话的声音还要低沉,像教堂准点敲响的古老大钟,隐约有种沉寂的沧桑,总在人耳边缭绕不去,「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的。」
「我宁愿死。」
「不,你不能死。」西蒙唇角一勾,将厚暖的围巾围上禔摩纤瘦冰凉的颈子,没给对方时间推拒,垂首凑近他耳边,薄唇与剔透的耳坠相距不过几吋,在金发男孩微透着蜜红色的颊畔低声一笑,「冰爵禔摩,你不明白自己有多重要。」
男孩刚拉上团练室厚重的隔音门,指挥就走了过来,递上一本崭新的曲谱,「禔摩,今天要练新曲子,先去准备十分钟,等下直接开始。」
听见新曲,禔摩的心里闪过一丝雀跃,他一向喜欢挑战新的乐曲,越困难的谱越能勾起他的好胜心,看到草绿色的纸本上写着葛利格A小调钢琴协奏曲,他翻动几页,眼光跟随密集而复杂的音符前进,修长的指尖在琴谱上飞跃,想像着实际演练的模样,那认真神态却引来了一串奚落的笑声。
「我说禔摩,你也帮帮忙,别看到新谱就露出一副坠入爱河的表情,恶心死了。」
「别理他。」希恩正替自己的弓擦松香,闻言用满是白粉的弓弦敲了那个一头橘黄色短发的男孩一记,「他今天又被Yin阳师拒绝了,第两百三十八次。」
「哼,他是表面上不答应,心里高兴得要死,要知道想跟我成为生命共同体的人排队都能绕校园两圈了,他现在就叫做口是心非,Y_u语还休,Y_u拒还迎……噢!」
男孩低头闪过从远处飞来的止滑带,他被砸过一次,当真是痛不Y_u生,不过躲暗器躲习惯了,倒练出一身好本领,他拉拉领口,陪出一张笑脸,朝着对面的大提琴区喊话,「美人,我就知道你在意我,一直在偷听我说话。」
一名身穿红色大衣,围着厚重的棕色围巾,毛帽、口罩、手套无一不缺,全身上下包得紧紧的男孩从调音器的小方萤幕抬起头,眼神比十二月的雪气更加冰冷,「我只听到一只狗在吠。」
「美人,不要这么冷淡嘛!今天晚上我请妳吃饭,妳想吃什么?」
男孩重新开始调音的工作,连拒绝都懒了。
自从在某一年的圣诞舞会装扮成日本艺妓,抱着琴唱了几首歌,一不小心煞到人形师之后,Yin阳师就没有过过一天安宁的日子,抛开每天都会出现在寝室门口那诡异至极的蓝玫瑰不说,言词骚扰什么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动手动脚更是有如家常便饭——当然很少成功,那家伙似乎打定主意要与他进行结命之礼,虽然在吸血鬼族中也曾有男人和男人相互交付生命的前例,但Yin阳师完全不想跟人形师有任何交集,说穿了他就是看那头亮眼的橘发还有那不正经的笑容不顺眼,他可是未来的邪之主,每天都要应付从外面传真进来的大小事务,就算真的想挪出时间谈一场无关紧要的恋爱,他也不希望对象是个风流的贵族。
「美人,我们去吃烤羊排好不好?」人形师仍不放弃。
禔摩皱起眉,「你少丢男人的脸了。」
「你又懂什么?没谈过恋爱的冰雪王子。」
希恩噗哧一笑,那绰号可是会让禔摩发火的,好在他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曲谱上,没有仔细听人形师说话,「禔摩,你的新房间住得还习惯吗?那个人看起来好凶恶,他对你如何?」
禔摩耸耸肩,「井水不犯河水。」
人形师将小提琴架到肩上,试着拉了几个音,听他们聊起西蒙,顺口问道:「有没有发现闍皇的小祕密,说来给大家听听?看他平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总会有弱点吧?说真的,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他愿意收留你。」
禔摩脑海里闪过西蒙违规外出的事情,也不知道他这样做有多长时间了,竟一直都没有被抓到。
如果他去跟舍监说一声,西蒙就有得瞧了。这个念头一晃即过,禔摩突然想到,西蒙其实可以瞒着自己外出,可是他并没有,是因为他有把握自己不会说出去,还是他掌握了什么筹码,不用担心其他人去告密?
「禔摩,你要小心,他可能有什么企图。」希恩好心地提醒。
禔摩撇撇嘴,「管他有什么企图,反正他动不了我。」
人形师插口:「搞不好他想上你。」
希恩白他一眼,抡起弓又往他头上敲,「人形师,不要口无遮拦。」
禔摩冷冷一笑,搬着琴谱坐到钢琴前面,将琴盖打开,「他对男人没兴趣,而且他可不像你,被人当成一条狗了还涎着脸摇尾巴冲上去百般讨好。」
「唷,这么快就开始帮他说话了?据我所知,爱上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禔摩翻动谱本的手指一顿,「见鬼去吧。」
「禔摩,他的名声很不好,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希恩担忧地蹙起眉,「人家都说西蒙不会拒绝主动贴上去的女孩子,当你得到他的青睐,他会宠你宠上天,就像拥有全世界一样幸福,可是他玩腻了之后,就会毫不留情把对方抛弃,丝毫没有留恋,很多女孩子都被他伤过心。」
希恩的模样让禔摩想发笑,名声这种东西,他从来都不当回事,希恩的表情就好像怕一个纯洁的女孩被邪恶男人欺骗感情一样,他大概忘记了,整个学园里最声名狼藉的人并不是闍皇西蒙。
「我看,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某个女人捅上一刀。」人形师插口,「啧啧,薄情的男人最可恶,哪像我,对Yin阳师一往情深,一心一意,一箭穿心……」
「啵」一声,正在调音的红衣男孩手中多了一根断掉的Re弦,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刺激Xi_ng的言语,让他一气之下把弦给转断了,杀气腾腾的眼光Sh_e过来,人形师要是再多说一句,大概难逃被大提琴弦绞杀的命运。
禔摩在琴键上敲了几个高音,想起那个小巧玲珑的蛋糕,虽然知道希恩跟人形师大概不会知道西蒙身边的神秘人物是谁,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他现在跟哪个人在交往?」
希恩跟人形师对看一眼,耸耸肩,「好像是一个跳芭蕾舞的女生……叫小蝶或什么的。」
不是她,不是校内的女孩。西蒙的对象是外面的人。
禔摩停止了右手的弹奏,无意识地翻着谱本,心思并没有放在新曲上头,没办法得到想要的答案,好奇心反而越来越强烈,不仅仅是想探究西蒙这个人究竟有多深不可测,更有种即将挖掘出重大秘密的兴奋感,正想再问,指挥老师拿着指挥棒敲敲金属谱架,煞风景地打断众人交谈,「不要聊天了,开始练习。」
希恩朝他挤挤眼睛,「禔摩。」
「嗯?」
「你离他远一点,那个人很危险。」
禔摩坐直身子,眼光移到跳跃的指挥棒上,装作没听见希恩的最后一句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