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岳丸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宅邸。
然而当他站在实木门前,门外传来细碎的军靴撞地的声音。不是幻听,大岳丸还没有弱到因为睡眠不足几小时而产生错觉,答案显而易见。他先是愣了愣,转瞬间,心中闪过无数片段。真是不请自来……他不自觉的Tian了Tian下唇,大岳丸在兴奋时总是忍不住Tian嘴唇,像是品尝珍馐前做的热身准备。他没迟疑,直接推门而出,纵使自己被漆黑的枪口指着,大岳丸依旧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
“早安,各位。”
面对庭院里黑压压的人群,大岳丸故作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想过自己面对的是一支十人左右的小队,然而开门所见的架势,旁人看起来绝对会误以为要围剿哪个组织。
实际上,只是来“捉拿”他一个人。
“海鸣老师,真是太看重我了……”
大岳丸忍不住调侃起来,他认出人群中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是自己一手带大的部队,昨日情同手足,今日拔刀相向。军人的优点太多,说不上来;缺点甚少,然而刀刀致命。领头的人是自己除久次良外唯二的亲信,蟹姬。
“铃鹿大岳丸,涉嫌叛国罪,依法逮捕,今日执行。”
蟹姬是一名女Xi_ngAlpha,在男人堆里很扎眼。大岳丸是在一家玩具店旁的小巷里捡到她的,穿着一件带破洞的长摆裙,手里抱着与衣着完全不搭调的洋娃娃。被问到怎么回事时,女孩如此回答道:这是我捡瓶子换来的,没有偷。我待在这里,只是忘记把今晚的面包钱留下来,全部用来买娃娃了。小女孩好像担心自己被当做坏孩子,语速较快的解释道。
“你
是Alpha,这个年纪应该去军校了。”
“我知道,但是那里没有洋娃娃。”蟹姬把脸蛋埋在洋娃娃金色的卷发里,含着哭腔,“就因为我是Alpha,我比其他女孩子要强壮很多,我没有朋友……”
大岳丸不语,只是走上前去揉了揉女孩翘起的刘海。“Alpha多好,可以做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但是,这并不代表你是Alpha就可以无理取闹。”
“如果你不想回到原来的军校,就来我这里吧。我叫大岳丸。”
他牵起女孩的小手,单手把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提着洋娃娃。
……
蟹姬当然不想逮捕大岳丸。那个比父母更亲自己的人。可是身为铃鹿山的军人,海鸣大人的意志即为他们的意志,必须贯彻到底。她不相信自己的将军会做这种事,收到这份紧急军令的时候,蟹姬的心发狠的颤抖。她想写查明书,希望得到上级清查的许可,然而却被周围人无言的视线推了回去。
“对不起……将军……”蟹姬手握的锁拷悬在半空细微的颤动,执行者的言语弱了很多,少了方才宣读逮捕令的凛然之气。纵然她在外是一名冰雪聪明,勇胜于惠的女将,在大岳丸面前更像个淘气的孩子。“我一定和……久次良,会救您的……”
“蟹姬……”大岳丸的手是自己伸进枷锁里的,过去他拿这副枷锁制裁了无数无恶不赦的恶人,现如今却自入其中,着实令人发笑。他清楚蟹姬的左右为难,也清楚自己的处境,来逮捕他而前来的,不只有蟹姬一人,无数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两人。
大岳丸担心过多的交谈会给蟹姬带来困扰。然而有些事,还是需要嘱托的。他随意的扫了在场的其他人,那些对上视线的士兵只得默默的低下头。选择Xi_ng无视,是大岳丸的部下,能给他们的“将军”最后的力所能及。
“衣领。”
大岳丸小声说道,待蟹姬侧身,他已经被押送车吞噬。
当日下午。
久次良沉默的撕碎了刚印刷出来的军报,他咬牙切齿的看完,期间骨架和肌肉都因气愤而剧烈颤抖。蟹姬靠在身旁的墙壁上,呆呆的看着房间的角落。作为重犯铃鹿大岳丸的亲信,他们刚刚结束传唤,好在海鸣大人只关照大岳丸一人,传唤只是过过场。
“无稽之谈。”
他将残破的纸片重重的摔在书案上,深吸几口气调整情绪。蟹姬不知何时走到他身侧,双手搭在桌沿,久次良一直垂着头抬了起来,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得可以刺穿砖墙。他看着蟹姬,神情稍微缓和了些,Y_u言又止,半响,包含着复杂的情绪说道:
“听说是你逮捕的将军。”
久次良心直语直,他知道是蟹姬逮捕的将军,然而为了避免尴尬,他加了形同累赘的“听说”二字,企图打破房间僵直的气氛。蟹姬微微颔首,她和久次良相比,感受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比他早些知道消息。
“嗯,是我。”
“海鸣大人故意瞒着我们,越了我们级。如果我早些察觉……说不定能帮大岳丸大人离开铃鹿山了。”蟹姬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几乎所有的力量压在了桌上,手摁得关节发白,从刚刚开始,她提及“大岳丸”,身体就会止不住的颤抖。
“抱歉……久次良,我没能保护住大岳丸大人。”
她咬着牙,声音含糊,蟹姬垂下泛红的眼帘,抿了抿薄唇。久次良不语,蟹姬愣了愣心生愧意,她知道自己即将被久次良永远记恨着,然而她想起大岳丸入狱前的嘱托,凌乱的心重新梳理清晰。她从制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密封袋,放在久次良的视线里。
“……比起这个,我送大岳丸大人的时候,这是他换下军装里的物品,缝在衣领里。大岳丸大人说,如果到狱里再搜身,这些东西就
被狱警搜刮了,拿不回来了。”
“他说还给久次良。”
蟹姬两指捏着磨砂质感的小袋,袋子很旧,表面尽是大岳丸使用时指甲不经意间留下的点点刮痕。大岳丸小说是军官数年,大说是军阀世家的一把手。然而随身携带的“贵重物”竟只有一枚内里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小袋。清,贤,却是叛国之人。久次良想到这里,不由嗤之以鼻。他双手接过那枚小袋,几乎没有感觉的分量,扁平的,安然躺在他的掌心里。
大岳丸从来没和他提及过这件事,可能这里面就藏着如何将他救出的秘方。好奇心驱使他忍不住拿在手心里就着寸心捻了一下,他Mo到硬质的环状物,隐约还能Mo出上面刻有的纹路,原本端庄的肃容终于还是崩的支离破碎。
久次良突然焦躁不安,他蛮横的扯开了小袋。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一枚银色的戒指应声跌在桌面上,无力的旋转,发出嗡嗡的声音,而后平稳的躺在中央。久次良做梦都没有想到,大岳丸贴身所携的东西,竟然是一枚戒指。
纯银,因为大岳丸曾提过自己喜欢默默的恋情;窄款,因为大岳丸做事图便利,太宽会影响办公的效率;内侧镶了颗小钻,因为大岳丸偏爱闪烁的东西;外侧刻了大岳丸最喜欢的勿忘我的轮廓,他总觉得这样就可以拥有永恒的爱的回忆。
内侧不单单镶了一颗钻,其实还刻了久次良的名字。然而已经足够了。久次良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他的眼皮疯狂的乱跳,鼻子隐隐泛酸,触碰戒指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良久,他才鼓起勇气揣着那枚戒指,放在眼皮底下就着光线仔细辨别。
KUJIRA。(久次良)
——这是久次良送给大岳丸的对戒。
“小少爷……”
久次良轻轻的把戒指放在唇边,又冷又凉,因为戒指的主人已经离开它很久,然而他还觉得咸涩,眼泪偷偷的滑落下来,碰到戒指改变轨道,率先被他的舌尖尝到了。视线里开始腾起一层薄薄的雾,弥盖住他所望之处,水汽幻化成他记忆里的夜晚。
他第一次偷偷溜进少爷的卧房,没敲门,蹑手蹑脚,却被藏在黑夜里的大岳丸反手擒住了。久次良只记得自己的手臂被大岳丸扳得生疼,对方好像没认出自己发狠的往要害里揪,所幸久次良无意识的喊疼,他才认出了来人是自己的部下。
“你为什么不敲门。”大岳丸看上去有些生气,插着腰背对着墙。“害我以为有敌人找我来了……还疼吗?”他望见久次良活动身体的模样,有些过意不去,便上前帮忙揉揉发疼处。这一揉,从久次良的马甲口袋里揉出一个浅口纸盒。
“这是……”他捧在手里刚想开口,却被满脸通红的久次良伸手夺了回去。盒子虽然已经拿回,然而久次良本人顶不住少爷疑惑连连的眼神,还是看口了,“小少爷……这是久次良送给您的一点心意。”他一边说着,一边单指推开盒盖,
软绵绵的黑色绒布上,静静的躺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大岳丸微微睁大眼睛。意料之外但确有情理。他稍稍收敛了惊讶的面容,金眸变窄,大岳丸眯着眼,似笑非笑的注视着盒中之物,以及捧着纸盒单膝下跪的久次良。
早年的苦难,让久次良无法相信神,然而此刻,他无比虔诚的跪于大岳丸的跟前。宛如仰望圣母像般,着迷的凝视着情感流露的源泉,大岳丸就是他所信仰之神。他不知道怎么样表达自己的爱慕,只得依样画葫芦般跟着前人的经验,小心翼
翼的捧起大岳丸放松垂下的手,轻轻的吻了一下。
手背传来温热的感觉,是最圣洁的仪式。大岳丸眨了眨眼睛,月光影Sh_e下,他的五官错落有致,明暗分明,刀削般的俊朗,就犹如一尊雕像。
“小少爷。”
“久次良。”
深情的轻唤,换来的是温暖的相拥。大岳丸投入久次良宽阔的X_io_ng怀中,久次良虚搂着腰,彼此的呼吸落在最敏感的颈后,痒痒的,勾起薄皮下掩藏的腺体。两人相拥之际,信息素已经熟练的缠绕住对方,大岳丸发出难适的闷哼,被久次良俯下身堵住了唇。
然而到最后,大岳丸并没有戴上那枚戒指,虽然他知道这是有另一枚配对的对戒,另一枚就藏在久次良的西装裤袋里。“我会好好珍惜的。”大岳丸掂量了一会儿戒指,就放回了浅口纸盒里,推进床柜的抽屉压箱。
“我要好好想一想……毕竟,这是一件大事。”
他察觉到久次良黯然的失落神情,长舒一口气安We_i道。
“久次良,别多想。”
……
一昧的沉浸在回忆里,并不是久次良的作风。他深吸一口气,失焦的眼神重新聚拢,戒指离开唇边,这回藏进了久次良的内侧缝合的小袋里。冷静,久次良。他努力整理思绪,像拼拼图一样把原些毫无干系的段落重再一次连接在一起。
他的情绪逐渐稳定,Mo起甩在桌角的烟盒,它与戒指一同从蟹姬手里转让到了久次良手中,无论是价值还是吸引力都比不上戒指,但是他依旧像对待宝贝一样轻推轻合烟盒盖。久次良轻轻掂了掂,分量很足,是一盒新烟,估计是早上被捕前刚拆开的。
大岳丸经常问他要火,所以在久次良已经戒烟许久的前提下,仍然会随身携带打火机。打火机从一直备着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久次良抖了根烟出来,衔在唇间,他手抵着翻盖打火机的盖子,咔嚓咔嚓的发声,却迟迟不见火花。
久次良嚼着烟嘴,尝到了甜青柠的味道。他愣了一会儿,气味很快被烟草的苦涩冲刷殆尽,存在过的东西就算消失也会留下有形的痕迹,火光闪起,即便他的口腔、鼻腔很快被烟雾占据,久次良依旧记着那抹让他热血澎湃的气味。
“咳咳。”久次良许久未沾烟草,竟被扑鼻的烟雾熏得眼红,他摆了摆手,扫开聚拢的烟团。“蟹姬……将军戎马一生,尽职尽忠,帮海鸣大人收复故土无数。我实在无法明白为什么海鸣大人要这样,还是叛国罪。”
有口难辩。叛国罪对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来说是极为致命的。它意味着你背叛自己的部下,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祖国,违背身为军人的纲领,是有辱家族之为。
白雾从久次良齿缝溢出,幻化成慢慢蓬大的烟圈。圈中之人蟹姬托着下巴,低俯着身体,抬眼看着抽烟的人。“这件事发生在大岳丸攻打鲸国前,你自然不清楚……但是啊,蟹姬我随着大岳丸大人的东伐西战,共赴边疆,那场战争的惨烈……我始终无法摆脱。”
“我知道,将军迄今为止只败了一次。”
久次良挑了挑眉,缓缓吐出一团烟雾。这确实是大岳丸光鲜战绩背后的一点黑,那年他领兵出征,浩浩荡荡的万人部队,去征伐已经内外交困的海妖国,明明是毫无悬念的胜利,结局让人大跌眼镜,大岳丸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传言海妖国城河被染得鲜红,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大岳丸本人也受了很重的伤,他的X_io_ng膛硬生生的被尖刀划开数条口子。
“外翻的血肉在跳动,血不断地往外面滋滋的冒……我说将军你快走,他不听我,让大家先撤回去……他还没说完就晕过去了。接着我也眼前一黑,醒来的时候……”
蟹姬的声音颤抖得很,久次良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说了。那场战争,我差不多了解了。”
“你知道纳川吗……和大岳丸大人同姓,算是关系较浅的外族。那场战争,他因为突然发烧,被安顿在后方,大岳丸大人发现战势有变后赶忙调离了后方部队,纳川与后方的大家因此幸免于难。”
“你在怀疑他吗?”
“……我,我不是怀疑。我只是、只是……我不相信大岳丸大人会叛国!”蟹姬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眼中还闪闪的,泛着泪光。她的手抓着衣摆,硬是在平整的面料上勒出条条皱纹。她坚毅的眼神投向正在四处寻找落灰处的久次良,好似在询问对方的决心。
“我相信将军。”久次良面对蟹姬奶凶奶凶的娃娃脸,上前揉了揉她凌乱的发旋。大岳丸待蟹姬如亲人,久次良等同的像照顾小孩一样宠着蟹姬。他琢磨了片刻,将还握在手里的烟盒收进外衣内袋,“走吧,我们得先想办法先见到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