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的旋律。

大概是东方的曲调?店主人不清楚,用长笛,使用这种吹奏方法,很怪异。四平八稳的长笛却被他指挥得企图脱开音域——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真是胡来——可是……好熟悉的曲调?

店主人扶了扶眼镜,走到一堆古旧唱片匣子前。

嗯,是它了。

他取出一张唱片,放在落满灰尘的留声机上,压上唱针。

失真的乐曲流出来,开始被笛声掩盖,笛声低了下去,最后变成唱片的独奏。

一首钢琴曲,唱片上的伤痕使得美妙的曲子都带有难以磨灭的疤痕。

东方人呆呆的听着,熟悉而陌生的曲子,他睁大了黑色的眼睛。

“这样才完美,不是吗?”店主人露出乐迷的笑,指着留声机上旋转的唱片,“这是你刚才吹奏的那段音乐,叫什么?”

东方人慢慢走过来,他的眼中闪烁着某些东西。

“梅花三弄的变奏……不,”他呢喃着,“没有名字。”

“这个杂糅的曲风,这种肆意的作曲方式,却包含着,呃,是爱情,充满不可思议的爱情?优美却陌生的爱情,和好莱坞百老汇的大相径庭!难以置信,却的确还是爱情。”店主人指着唱片,“今天早晨我还在想,我不认识这位出神入化的钢琴师,我四处打听他。”他摇摇头,“没有人告诉我,除了你。”

“你在美利坚的土地上,是不可能知道他的。”东方人轻轻的说,“这张唱片……我竟然能听到这张唱片……”

“你买不到它的。”

“是的。”东方人看着丑陋的唱片,静心修补,致命破坏,“我找过我去的所有地方。”

“你找不到它的,它没有发行,这是最原始刻录的碟片。”店主人的声音里带有自豪和好奇,“他是谁?”

“如果我告诉你,这个钢琴师从来不存在呢?”东方人聆听着乐曲,“我没有说谎。”

“不,我不喜欢秘密。”店主人探出头,“快点,外国人,这个天才是谁?”

东方人笑了。

“的确,对于美国佬来说,这是个秘密。”

上一个世纪,海是红色的,是血的颜色。

然而,这才短短几年,一转眼新的世纪,千年最后的一百段时光。钢铁与巨石相撞的声音,一道道铁链放下水中,牢牢将巨轮固定在希望的岸边。这是一座水上城堡,漆黑漂亮的船身把上面和码头的人都变成蝼蚁——攒动的蝼蚁,慌乱爬动让人以为暴风雨将至。

满目狼藉。

梦想已经迫不及待下船去了,这里只有一个空空的铁壳子,豪华,空虚,残渣与垃圾,惨不忍睹。

康缪尼司特号到达它航行的终点,而不是航程。

她终于吐出了那一帮倒胃口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乌里扬诺夫,老乌里扬咒骂着走进上流社会的大厅。哦,肮脏的手绢,被遗忘的雪茄,还有刺鼻的香水味道,混合着奢侈的香槟,意外的恶臭。他们那些红男绿女怎么忍受这里的?那他们何必要用白亚麻手绢捂住鼻孔,才能走过三等舱?

虚伪的泡沫,浮在表面的秽物。

他对这间富丽堂皇的房间只有一处怀有敬意,那架钢琴。

老乌里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婴儿,在钢琴上,睡得安稳,仿佛那是母亲的怀抱,而这艘康缪尼司特号是他特大的摇篮。

他是这艘船的孩子?

外面北风呼啸,十一月的严冬,只有一条毛毯包裹着赤L_uo的小东西,活泼的蹬着小腿——没见过这么细小的东西,老乌里扬害怕稍微抱得紧点,会把它们折下来。

我只是个秃头烧炭工啊,不走运的幸运儿!

“他真他妈是个奇迹!”煤灰和炉火的蒸汽房里,有人大声说,“谁是他的爹妈?”

“还用问吗?冬天睡了我们的康缪尼司特大小姐,于是有了这个种。”

“你知道船长头子说什么?他说这不可能,不可能,太荒谬了。”一个家伙学着船长沙哑的嗓音,“一定是哪个女人,想让他被上流人士收养。结果,哈哈哈,抱走他的是奶妈乌里扬!”

“滚蛋!”乌里扬把孩子连同篮子一起放在摇摆的飞轮上,那婴儿开始咯咯得笑。

“他叫什么?乌里扬二世?”

“伊万?”

“让你的伊万见鬼去吧,这艘船上至少有六个!”

乌里扬一把把铁锹插在煤堆里,指着,伸出粗壮的右手:“住口!住口,小子们!我唯一能比你们这些家伙强一点点的,就是我认识字!”一片轰声,“这孩子,他注定有他娘的一个不平凡的名字!我要叫他Союз Советских 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их Республик,那些沾沾自喜的法国人也必须叫他Union des Républiques socialistes soviétiques!”

“我们就叫CP?”哄堂大笑,“多么简略的缩写!不用担心一个大浪舌头被咬断了。”

“喂,老乌里扬,我抗议!”一个毛头小伙子探出头,脸上煤灰乌亮,“我们亲爱CP有个嚣张的老爹,北风都是给他开门的服务生,他怎么可以没有姓呢?”他的话引起不断的口哨声,“捡到他的今天,是星期三,就叫他星期三怎么样?”

“滚你妈的星期三!”老乌里扬吐了口唾沫,“行,你提供了个好点子!我知道,这世界会为了他而记住这一年,这一年因为他而注定与众不同!”

“所以,我要叫他1917!”

“妈的乌里扬你疯啦,1917,这是个数字!”

“现在是个人名。”

1917大少爷舒服的翻了一个身,在机械文明的轰鸣声中,甜甜的睡着了。

没有人为他进行洗礼,也没有人给他办种种手续——都是被官僚剥削的借口。1917有着暖金色的卷毛,和紫色的大眼睛。他的床是精致的吊床——船上怎么会缺少木工?若是天鹅绒不好找,精美雕花的木板简直是不值一钱的破烂。

老乌里扬教他阅读和书写,“你他娘的准备培养一个上流人士吗,锅炉工乌里扬!”每每听到这些话,老家伙会团起报纸狠狠砸过去。小家伙在拍着手大笑。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个死鬼绅士!”

没有人怀疑这一点。

老乌里扬有个老习惯,每天撕掉一页日历,然后用来卷烟草。

他的日历永久的保存在1924年的深冬,老头子趴在桌子上,身下压着不知过期多久的报纸,他推推他,摇他,拍他光溜溜的头顶,都没有再听到老头跳起来大骂一声,把他像提小鸡一样抓住,扔回随海浪摇摆的小匣子里。

然后还不忘回答他的问题——“什么叫孤儿?我没有你就是孤儿吗?”

“孤个头,你害怕孤独吗,小男子汉?”

他会坚定的摇摇头,可是老乌里扬不可能再看到了。

他被洗刷干净,穿上小西装,和全是礼服的水手一起站在甲板上,还有一些在X_io_ng口划着十字架的陌生人。穿着黑衣的牧师在念着悼词,有人对着天空鸣枪。老乌里扬被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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