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与法师相识于七年前一个飘雪的隆冬，莱瑞讶异自己竟然会忘记这么重要的日子。

莱瑞算不上别具天分的战士，也没有强硬的后台跟显赫家世，可他总是锲而不舍尽力达成“尽力”这件事，比别人加倍的努力。

他十一岁加入焰十字骑士团，并非什么悲天悯人、尽忠报国的伟大理由。父亲过世的早，当时城里闹饥荒，为了家里的米粮，他这唯一的男丁只得依附在骑士团之下做些不符合他年龄的苦力活。

现已退休的团长中意他的勤奋，将他收作第六名徒弟——老团长总共有十一名徒弟，他不是罪特别的，可也不算差。

莱瑞十六岁时穿上火焰标志的披风，正式成为骑士团的一员。

那年秋天，仅有的亲人，他的母亲重病过世，同年冬夜，死灵术师——梅仑康真进入他的生命。

怪人。是他对梅仑的最初印象，另外再加上瘦弱、苍白、Yin沉等形容。

君主古斯塔夫极具野心，率兵四处征战扩张领土，税收大部分都被他拿来训练军队。

铁血君主的好战全是为了人民，冰封山脉及伊奥山脉横亘乌玛大陆，将北之国圣利弥亚与西之国萨拉隔绝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自北海吹来的水气被群山阻挡，山脉以南的土地干旱贫瘠，他们的国家冬季暴雪夏季饥荒，谁不向往北方的好山好水？

古斯塔夫在全国各地招揽愿意为己效忠的能人异士，这天傍晚，他们焰十字骑士团的成员奉命迎接一群自东魔法之都沙度安远道而来的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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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团长的第八名徒弟皮特，一路上都在抱怨这不长眼的风雪天，法师两日前就该抵达，大雪延误了他们的路程，负责接待的骑士们多次出城找人，这两日受尽各方的压力，众人皆是满肚子怨气。

“我说他们不会自己进城吗？非得要我们去接，不过是几个耍把戏的，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冷的天气……”

皮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赏了个脑后拍。“什么”耍把戏的“，你这话可别在法师面前说！”

老团长的二徒弟，也就是后来的骑士团长昆尼尔，对众人谆谆嘱咐接待法师的注意事项，“听好了，法师的袍色代表他们的信仰，我们千万不能讲错话，若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要笑就好，是吧？”莱瑞两手负在脑后，笑眯眯的说。

法师分为光明、中立跟黑暗三系，光明、黑暗两系的数量最为稀少，分别位于对立的两个端点……魔法的

派系五花八门，他们这些舞刀跃马的骑士怎么分得清楚？

一行人顶着风雪在城门前等个大半天，总算是盼到那群法师。

城外种植的小麦跟蔬果被连日的大雪完全覆盖，农田成为整片一望无际的雪之平原，远处，出现几个零星的灰色人影。

“来了！”

昆尼尔连忙上前迎接，其它人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活动活动冰冷的手脚跟过去。

为首的是名身穿纯白法袍的光明法师，他手里托着个光球给众人引路，袍色几乎与纷飞的细雪融为一体，远看根本没注意到这人。光明法师拉低帽沿，从两颊的岁月痕迹能看出他已有些年纪，灰袍的中立法师散乱的跟在后方，数数总有十二人……邻近的城镇该开始紧张了。

“辛苦诸位远道前来，我是炎十字骑士团的昆尼尔，代表我的国家萨拉，欢迎你们。”昆尼尔对法师们躬身行个军礼，将自己的披风搭在老法师肩上。

连日赶路疲惫不堪，老法师没有与他们多说什么，只点了个头。

“你们眼前的，就是萨拉的首都，萨罗布格尔。今晚先暂在我们骑士团的据点内休息，喝些热汤暖身，明早陛下将派人接诸位入宫。”

“咳……好的，麻烦了。”一名中年法师清清喉咙，说道。

昆尼尔使个眼色，莱瑞等人各自散开，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法师们保暖。

“请问诸位这一行共是几人？”昆尼尔问向中年法师。

话一问出口，顿时有股微妙的尴尬气氛在法师之间弥漫，好像昆尼尔问的是他们魔法的秘咒而非这再正常不过的问题。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是老法师开了口。

“难以启齿，与老朽同行的，总共十二人。”

那就是有十三名法师？但怎么数在场却只有十二人，剩下那名大概是落后了队伍。

“那就让我在这等吧！”莱瑞仗着身强体壮自愿殿后，吹吹寒风对他来说没什么。

“好，那就交给你了。”

昆尼尔拍拍他的背，领着法师们先行进城。

众人的脚印不一会便被大雪掩盖，耳边风声呼呼的吹，天寒地冻，饶是莱瑞也忍不住冷的跳脚，抱着胳膊缩成一团。

他等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天色渐渐暗下，那名法师依然不见人影。这哪里是“落后”呀，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对方被众人给抛下……莱瑞望着茫茫雪原，咬咬牙，拔腿往法师们过来的方向狂奔。

笨蛋呀！风雪掩盖前人的脚印，对方肯定是迷路了被困在半途。

他跑了好一阵子，不断停下来张望四周，眯眼在大雪中寻找法师翻飞的长袍。

离开田地，道路笔直的往地平线尽头延伸，稀疏的枯木伫立在路旁，远处有几户民居亮着灯，当他正犹豫是否该前去敲门打探，道路前方，一道移动中的黑点跃入视线。

起先他将那人误会成附近的村民，毕竟莱瑞从没有见过黑袍的法师，曾经以为他们是父母编出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莱瑞加快步伐往前走，两方的距离拉近了些后，才从衣着确认对方是他正在找的人。

要说法师的衣服有什么特色？答案是没有，就一身麻布袋似的连身大袍，上头绣着扭曲的咒文——也有些是全素面——因为没特色，反而更好辨认，而且来人背着跟之前那些法师差不多的布袋，神情也同样的萎靡疲倦。

莱瑞笑开了脸，嘴边呼出一团团雾气，两颊冻得发红，挂着一条结冰的鼻水跑向对方。

“总、总算找到了！我是……我是来接你的。”

那年纪与他差不多的黑袍法师，见他扬着爽朗笑容快步的朝自己跑来，讶异的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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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瑞给落单的黑袍法师带路，那法师拉低兜帽，全程垂着头不发一语，看都不看他。

少年骑士并不在意，虽然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透，寒风一吹冷的他抖个不停，但能顺利完成团

长交代的任务，心情仍是极好，无所谓法师拒人千里的姿态。

将黑袍法师交给昆尼尔，莱瑞跟皮特等几个好友到附近喝酒暖和身子，提到他带回个黑袍法师，其它人均露出讶异的神色。

“竟然有个黑袍？……感觉真不舒服！”皮特撇撇嘴，喝了一大口酒。

“你知道他是哪系的法师吗？”另一人问。

“哪一系？……”

白袍的光明法师及黑袍的黑暗法师，他们各自追随光明女神艾蕾蒂夫及黑暗女神卡雅娜菲塔。

而这两系又细分出光明的圣光法师、生命术师，黑暗的闇黑法师、死灵术师等等……从袍子上的咒文能辨认出他是属于哪一系的法师。

莱瑞仔细回想对方法袍的纹路，不过实在是记不得了。

“没注意耶。”他耸个肩，“这很重要吗？”

“无论哪一种，黑暗法师都不是好东西，我劝你小心点，他们啊，与鬼魂作交易，以看人受苦为乐！”皮特摇头晃脑的批评。

他不了解那黑袍法师，不好说些什么，就笑了几声，换个话题聊。

几人喝到大半夜，醉醺醺的回各自房间休息，莱瑞因为隔天有任务，只小酌几口，精神还很清醒。

骑士团的据点占地宽广，中央有个铺沙的校练场，他习惯睡前在场内跑几圈，平时昆尼尔等人会和他一起，但今天他回来的较晚，加上迎接法师的准备工作忙碌了好几天，此时团里的人大半已经休息。

天空飘落棉絮般的细雪，声音似乎随着夜幕一同沉静，校练场中万籁俱寂。飞雪笼罩大地，夜空辽阔无尽，银白占据视线，唯有他这抹红伫立其中，恍然产生世界只剩他一人的错觉。

喧闹过后X_io_ng口格外的空虚，环视无人的校练场，莱瑞不由得感到寂寞，他虽然坚强开朗，可这年纪的孩子总是多愁善感，回想起过世的母亲，眼眶浮现水雾。

“沙沙！”

后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急忙抹了抹眼角，作贼心虚般立即转头。“谁？！昆尼尔？”

回头发现一抹黑影，莱瑞猜错了，发出脚步声的是那黑袍法师。

孤寂的纯白世界出现别的颜色，对方背对着他蹲俯在校练场边缘的矮树旁，天空不断飘降的白雪落上墨色法袍，黑与白对比得突兀。

法师低着头，瘦小的肩膀微微颤动。以为他被同伴排挤，寂寞得哭泣，莱瑞担心的走过去看，却发觉这法师原来是在挖东西，他徒手翻开雪堆，似乎在寻找什么，干瘦如枯枝的手指冻得泛红。

莱瑞也跟着蹲下，两手搭在膝上，发挥这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旺盛求知Y_u，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

法师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疑问，专心挖掘这厚厚的积雪。

“掉东西吗？”他又问。

法师照样不理。

自讨没趣，莱瑞撇撇嘴要起身离开，注意到法师的兜帽跟肩膀上压着一层雪，心想对方难道一直在屋外徘徊？

想也没想的，他一手扠在腰侧，一手多管闲事的扫去法师斗篷上的雪块。“当心着凉。”

法师肩膀一震，迅速地拍开他的手，眉头的皱折像是受到多大冒犯似的。

“别碰我！”他的声音嘶哑，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说

过话。

深邃的黑眸对上清澈的蓝眸，愤怒与讶异的视线僵持一会，莱瑞尴尬的垂下手臂，法师也些微敛起防备。

“别碰我……我是戏弄死亡、游走黑冥之际的死灵术师，你轻率的碰触将会为自己招来不幸。”法师又说，他从雪堆中挖出个蜷缩成一团的冻死鸟尸。

“什、什么？”莱瑞愣愣地眨了一眨眼，没听懂法师的话。戏弄什么？……讲话这么咬文嚼字做啥。

法师缓缓看向骑士，他掀起兜帽，少见的银发披散肩头。夜幕被云层遮掩，莱瑞却在雪地中发现清冷的月华，迎风飞扬的银丝仿佛会发光，耀眼炫目。

法师样貌颇为清秀，没有皮特所形容的青面獠牙，两颊苍白毫无血色，肌肤的温度与他给人的印象一样冰冷。

“你……你不觉得我很恶心吗？”法师张口，嘴前凝起一团白雾。

“什么意思？”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莱瑞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是黑袍的死灵术师……”法师伸出手，他掌心里的鸟尸皮肉羽毛在眨眼间脱落，迅速化做一具灰白骨架。他指尖微动，骨头鸟登时一颤，像被无形的手摇醒似的猛地抬起头，张喙无声的啼叫。

“啊！”莱瑞惊呼。

骨架发出“喀叽喀叽”的刺耳摩擦声，骨头鸟颤颤巍巍地直立双腿，在法师手中振翅。

“很恐怖，是吧？”法师眯眼不放过骑士的任何表情变化，竖起防备等待他惊恐的表情。

莱瑞的反应与法师预料中的不同，他张大着嘴，摇头，“不……”接着又大力摇了几下头，“怎么会呢！这太神奇了！”

莱瑞不了解死灵魔法的本质，年轻骑士怀念他过世的母亲，对黑袍法师“死而复生”的魔法无限向往。

“传言有魔法能让枯木回春，而你让枯骨苏活更是厉害……这、这是奇迹呀！”

见识到魔法的神奇，莱瑞激动的握着拳头，蔚蓝双眸兴奋地亮起，犹如海面反Sh_e潋艳波光。

“奇迹、吗？”法师反复咀嚼这个词。

奇迹……

从没有人，就连他的导师也不曾用过这字眼形容他们的魔法，操控枯骨的艺术被视为邪恶，他已经习惯忽视旁人畏惧的视线。

奇迹……这词让法师的指尖颤抖，不是因为风雪，心里燃起炽热的力量。

他单手遮着脸，藏住少年受人称赞的得意神情。“哼！其它人却不愿意与我这黑袍共处。”

“这样可不行！”难怪法师在雪中徘徊，原来是没有地方可去。“像你这么了不起的法师绝对不能着凉，得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才能在陛下面前展示所长！”说着，莱瑞转身就跑。

发觉对方没有跟来，他回头，朝法师大力招手，“来，带你去我的房间，今晚我会跟昆尼尔挤一挤，你不用顾忌。”

法师一怔，犹豫许久，终于朝骑士迈开步伐。

“啊，我是炎十字骑士团的莱瑞·道林，叫我莱瑞就好。”骑士笑咪咪的指着自己。

法师抓开垂落的浏海，哑声说：“梅仑。我是死灵术师，梅仑康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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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梅仑，梅仑康真。”

法师扶着莱瑞坐回石床，蹲在他身前，仰视的黑眸亮起期盼光点。

莱瑞当然记得，此人就是他在纷飞的风雪中所找到的小法师，可梅仑这些日子以来的言行让他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对方了，熟悉的脸孔却像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所以他没有响应，睁着一双尸妖无神的眼，侧过头闪躲法师的视线。

尸妖不是以双眼视物，所以就算他别开眼，仍能看见法师黑眸的光点转为黯淡。

“这也是没办法的……”梅仑轻叹。

顿时他感到些许不忍，然而想想法师或许并不是非常在乎他是否记得，无视梅仑的失望，他依然侧着头。

“也罢，不是什么

好记忆，遗忘了也罢。”法师笑了一笑，拧起的眉透出一丝苦涩，但很快这些情绪又被掩盖在Yin沉冷漠中。

梅仑抚Mo他的脸颊，指尖拨过垂落的浏海，“来，看着我。”

无法理解法师的指令，他不正在看？以灵魂一直注视着。

见他没动作，法师疑惑的挑眉，“说法不对吗？……嗯……转过头，让我看你。”

在法师的命令下，身体不受控制的动作，莱瑞将头转正，空洞的目光对着他。

梅仑满意的勾起嘴角，凝视莱瑞的脸看了许久，指尖缓缓描绘他眉眼的神韵、鼻梁的角度与嘴唇的形状。

“莱瑞……”唇瓣开阖吐出这声叫唤，仿佛倾尽他所有的情感，嗓音语态有如呼唤情人般的温柔。

灵焰一颤，莱瑞想退避但还是忍下，暗暗握住拳头。

“莱瑞……我的骑士。”

梅仑目光涣散，情不自禁地亲吻他的唇，活人温热的脸颊贴着他冰冷的肌肤，法师X_io_ng腔激动的起伏，纤长睫毛频频颤动。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

梅仑以手指梳理他的头发，仔细挑去上头沾黏的骨屑肉块，墙角微弱的灯火照Sh_e在法师披散的银发上，他面容的Yin暗与苍白格外清晰。

梅仑，我的法师……莱瑞嘴唇微动，干枯如沙漠的喉咙吐不出字句。

梅仑靠着石床枕在他腿上，环住他的腰，十分享受似的眯起黑眸，动作像撒娇的大猫儿那样可爱。

不记得梅仑何时曾如此亲近自己，莱瑞X_io_ng口泛暖，法师散乱的银发垂挂在床板边缘，确认对方看不到他的动作，莱瑞挪动手掌将那束银丝压在手心底下，小心翼翼地握住。

“看来，还是得将洞内的尸体清理掉，虽然可惜，可留着难保不会引来康哲厄。”

梅仑突然出声，他心虚下赶忙松手，这动作颇大，法师疑惑的抬头，以为他是畏惧食尸巨鸟，拍了拍他的手安抚。

“别怕，有我在，康哲厄不敢靠近。”法师又躺回他腿上。“我的骷髅是你在指挥？——你已经掌握住操控亡者的诀窍。”

被梅仑这么一说他才想去老大他们还没回来，离开将近半天都没有声音传回，莫非真的被野狗叼走？

用意识喊了几次，似乎距离过于遥远，他的声音传不出去。挂虑骷髅奴们的安危，莱瑞起身就要去找他们。

“你知道怎么做吗？”

他一愣，才明白法师是指洞里的尸体。这他怎么会知道？堆积如山的死尸，该不会真的要拿来吃掉吧？！

“你是尸妖，能命令他们移动。”梅仑指着他说。

我？莱瑞困惑的看向尸堆。

放了好几天，这些尸体早已开始腐烂，最底下的尸身被压得不成人形，皮肉分离、内脏外流，血水从口鼻及伤处流出，满地红红黄黄的体液恶心至极。

食肉的白蛆雪花般覆盖尸体，食肉的黑头蝇虫满洞穴嗡嗡飞舞，洞里弥漫令人窒息的腐臭味，若非他是尸妖，肯定一刻也待不下去，梅仑这大活人竟然忍受得了？

骷髅奴的事先丢一边，莱瑞试着以精神与尸堆“对谈”。

“起来。大伙们醒醒，起来了。”

莱瑞蹲在尸堆前叫唤，可死尸们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些尸体不像老大他们保有灵魂，就是一堆腐烂的人形肉块，他不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推了一推其中一具尸体，“老兄，醒醒……给个面子。”

“噗！”梅仑忍不住喷笑。法师听不见莱瑞的声音，是看他的动作有趣，明显不知怎么下手的样子。

“不是这样”叫醒“他们……噗！”梅仑捂着脸，侧过头肩膀抖了几下。

虽然很高兴能逗乐对方，但被法师笑话，莱瑞心里还是很挫折，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梅仑瞧。

半晌后梅仑笑够了，他咳个一声，回头正色道：“你可以指挥骷髅奴，理应也能操控尸体，像当时那样做就好。”

当时？……

混乱的声音、画面跟血腥气味突然闯入脑海，他还来不及捕捉，画面又瞬间变得零碎，仿佛有双手迅速的打散拼图。莱瑞摇摇头，单手支着前额往地面倒。

那是什么？那是谁的记忆？当时……什么？……他苏醒后就在这洞窟内，哪都没去。

放过我！我不愿再回忆……

他抱着脑袋，脸部的肌肉痛苦得皱起，灵魂颤抖，躯壳痛得像要被撕裂。尸妖怎么会有痛觉？

“莱瑞！怎么回事，身体出问题吗？”梅仑没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急忙从后方抱住他。

莱瑞张嘴做出人类时习惯的喘气动作，弓背全身难受地缩成一团，法师像安抚哭泣的孩童般紧搂着他，手拨开浏海盖住他双眼。

是了，这动作……

老团长过世时，法师走到泪流满面的年轻骑士身后，从后方遮住他的眼睛，将他拉入怀中，在耳边坚定的说——

“莱瑞，我在这。”

法师的温声低语与过往的记忆重迭，莱瑞顿时浑身激灵，无神的瞳孔中亮过一瞬光点，他拉下梅仑的手起身，转动脖子以精神环视周围的尸体。

起来，听我命令！——

仿佛无声的撞钟敲响，洞窟里的尸体同时睁开眼睛，堆栈成环形的尸墙崩落，死亡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左摇右晃的站起，在莱瑞的意念下走出洞窟。

如同人类时的呼吸、吞咽那样自然，只需一个动念，他就能操纵这些死尸的动作，比自己控制的手脚更容易。

莱瑞的眼中闪动诡异的蓝光，像是团冰冷的火焰，尸妖的肌肤在蓝光照映下苍白的近乎透明，他无意识的走到洞口，峭壁下方，尸妖意识所及范围的尸体也瞬间睁眼。

战场遍布的死尸，犹如荒原雨后纷纷冒出头的嫩芽，挣扎着蠕动着接连起身。他们有的缺头、有的缺手脚，有的甚至只剩团残缺肉块。

走、爬、匍匐或蠕动，行尸大军以莱瑞为中心的转身面向他，抬首仰望操控他们的尸妖，腐烂的声带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呜呜低喃声回荡山间。

“比想象中的更……”

梅仑震惊的说不出话，就连他的导师也不可能同时操控如此多的行尸，尸妖的能力果然名不虚传。

行尸大军朝莱瑞弯腰跪下，动作整齐划一，似乎是对他们君临天下的王者表示崇敬，然而下一刻，这些死尸又同时失去操控，肉身瘫软倒回原地，力量用尽的莱瑞身体一晃，被后方的梅仑接住。

顺势让对方躺进自己怀中，法师眯眼亲吻骑士的脸颊，捏着他柔软的脖侧，指甲尖端陷入惨白肌肤。

“做得很好，莱瑞，我会给你奖励。”肩膀兴奋的颤抖，他嘴角勾起狰狞扭曲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