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个至亲至近的师友般平等地对待著:他写字,便请他在一边品评;他抚琴,便请他在一旁伴萧;他赏玩古器,便让他拿了文献来判别对照;他做了新诗,便让他依了曲律来唱。两个人越玩越投机,越谈越倾心,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而无逸竟第一次在没有酒和女人的情况下过得这麽快活。
这一天,无逸又在煮茶。小楼里窗明几净,微风拂扰,无逸面前排了十余种磁瓯石罐,造型成色个个精妙。荀卿一进来见到如此,便走到无逸面前坐下,只见那磁瓯里的茶色竟与瓯色无别,而香气袭人,让人不禁暗暗叫绝。
荀卿轻声问道:“这茶是哪里产的?”
无逸凤目一挑,笑道:“此乃阆苑仙茶。”
荀卿见他说得随意,便径自取了一杯品尝。
“公子又开玩笑了,这茶制法虽是阆苑,可味道总觉不似。”
“哦?”无逸不知他还懂得茶道,便兴致起来,有意问他,“那你说,这茶是哪里的?”
荀卿又将那茶啜了一口,略一思量,低声答道:“这味道,倒像是罗岕。”
无逸拍案笑道:“奇了!奇了!这茶连陆子羽都猜不出,你倒猜得出来!”
其实陆子羽真的很冤枉。他那副口鼻在燕赵间绝对是无人匹敌的水平,只是他跟随的这位主子太喜欢张冠李戴,百家杂糅──明明是雪芽,偏喜欢杂了茉莉给他尝;明明是罗岕,偏生要用了阆苑制法去焙造──於是乎,饶是这“第一茶客”再怎麽高明,也往往要被这位耍得团团转,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好在公子无逸最是Xi_ng格洒脱,每次见他将要大怒,便将楼中至宝送与他品尝,於是他也就忍了他的胡闹,在这楼里留了下来。
却说荀卿微微一笑,又问他道:“公子这水,味道疏是嶙峋,敢问是什麽水呢?”
无逸笑道:“这是惠泉。”
荀卿一愣,随後又露出不信的微笑:“公子又骗我,惠泉之水虽然生鲜清冽,可距此有千里之遥,怎麽会犹有如此棱角?”
无逸格外认真地解释道:“这水确是惠泉。我命了人深夜淘井,待新泉初至马上汲取,然後取山石白子放在甕底养水,一路无风则船不行,故而这水就是寻常惠泉比来也要逊色一筹,怎可能还有别的水能比得上它?”
荀卿听他说得有理,便也不就再怀疑。
无逸又拿了一盏过来:“你再尝尝这个。”
荀卿双手接过,一望一品,豁然笑道:“这个比方才更是浑厚,想来是春茶。刚才那个,该是秋茶吧。”
无逸一边大笑一边拍掌:“我品茶二十多年,识我茶者,惟荀卿一人而已呀!”
荀卿见他笑得得意,嘴角也带了一点笑,低头又品起手中的茶来。
“对了,在下此来是为公子报告喜讯的。”荀卿忽而想起事来,便将手中的茶放下。
“哦?什麽好事?”无逸今天心情大好,眼睛里也格外有光彩。
“老夫人说,公子这一个半月来远了酒色,气色也渐渐好起来,便与老爷说了可以放公子出去,公子大概明日一早就可以回逍遥楼了吧。”
荀卿一字一句地说著,无逸脸上的光彩就越来越明亮;待到他终於说完最後一句,无逸简直高兴得要把他抱起来。
“终於可以回去了!”无逸双手抓著荀卿的肩膀,高兴得直摇晃,“今晚一定要好好喝酒庆祝一下!”话一出口,忽又噤了声,赶忙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求道:“最後一晚……应该可以吧?”
荀卿见他高兴得像小孩子一般,也不愿拂了他的兴致,便点了头答应晚上带酒来给他喝。
第三回(高H)
发文时间: 824 2011
是夜,荀卿比平日来得晚了些。无逸等他等得心焦,便在房里走来走去,站在窗前望了又望。待暮色暗了,那个熟悉的人影终於出现在楼下,无逸急忙忙跑到楼下亲自去接他,然後一边接了酒菜,一边埋怨他怎麽来得这麽晚。
“公子要酒,自然要背了人来,天不暗,我怎麽能得出?”荀卿淡淡解释道。
无逸的心思本就在酒上,况且也没真心想怪他,便赶紧拉了他上楼对坐斟酌起来。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讲笑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两人也都有些醉了。荀卿面上染了酒红,一手托著腮微微笑著,无逸则一手拿筷子敲著碗,一边学秦国人唱著荒腔走板的歌。荀卿见他唱得没谱,便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筷子,无逸哪肯给他,一边大叫著要重新唱过,一边伸手推开荀卿,不许他捣乱。於是俩人就为了根筷子在地上扭打起来,一边四脚乱踹,一边咯咯地笑著。待到俩人都打累了,无逸就倚著墙痴痴地坐著,荀卿则紧紧攥著抢来的筷子,躺在他腿上像是睡著了。
无逸低头拨了拨筷子,忽然见他嘴唇红得可爱,便一把把他拉过来抱在怀里,一边衔著他的嘴。
荀卿这一次虽然仍是静默,却不再如以前是无声的反抗,更像是也沈浸在其中。无逸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其他什麽原因,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很想要他,於是就摇著荀卿的身体醉醺醺地念叨著:“荀卿,我想要你,我想要你。”
荀卿本就迷迷糊糊的,被他这一摇更是头昏脑胀,哼哼了两声。无逸以为他答应了,就把他放在地上,一边吻著他的嘴,一边把他的衣服扯开,揉弄著X_io_ng前的小粒。
荀卿被他揉得难受,便伸了手去赶他,无逸嫌他烦,便一边叫著“别闹”,一边伸手抓了两腕按到头顶,然後低头从颈项间向X_io_ng口吻去。
也许是因为无逸这次特别温柔,也许是因为荀卿喝了酒,无论如何,曾经一味痛苦忍耐的人儿竟忽然有了感觉,原本一直挣扎的手臂也慢慢放弃了抵抗,唇齿间还不时地飘出几声哼。
无逸松了手,如捧著花儿一般在他X_io_ng前小心翼翼地吮吻著;荀卿也乖乖地仰躺著,手臂随意地平摊在地上。无逸尝够了樱桃小果,便吃吃笑著向他身下滑去,荀卿本是迷迷糊糊地享受著,忽然感到某处被戏弄起来,便不满似的皱起了眉头。无逸见他表情可爱,便一手勾勒著男子的形状,一边抬头看著他清秀的五官难耐的变化,随後爬到他耳边咯咯地坏笑,一边吹著气,一边继续戏弄得他Y_u火中烧。
“走开。”荀卿受不了他的恶意玩弄,一手推开脸旁边的脑袋,一手便伸去下面驱赶他。无逸趁机一把抓住他的手,轻轻地在自己身下揉著。待无逸觉得自己也快忍不住了,便放了他的手,走到他脚下将两腿撑开──而荀卿许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姿势,竟完全没有半点不自然的意思。无逸趴在地上,手指如挑逗般一下一下轻戳著小穴,而这小穴就好像有生命一样,好似在一呼一吸,又像是在随著心脏跳动。无逸顿时玩儿心大起,也不管人家正以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只拿了纤细的手指戳戳这里,戳戳那里,最後甚至拎了壶没喝完的酒过来,用手指蘸了在小穴内外捻转涂抹。
这酒本就有些烈Xi_ng的,柔软的薄膜一受刺激顿时便
红肿发热起来。荀卿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只觉得下面热得难受,便不舒服地把腰扭动起来,唇齿间又低低地抱怨了几声。
红豔豔的小穴在眼前晃来晃去,那人的嗓音又妨如在催促自己一般,无逸忍不下去了,赶紧起身将自己靠了上去,而荀卿毕竟好久没接受他了,一时也挣扎了好一阵子。待到两相契合,如杵遇臼,便是一夜恩爱绵长,痴缠不放。
无逸第二日早晨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胀,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什麽事情。一起身才发现原来自己竟不著寸缕地躺在地上,旁边的杯盘狼藉早就收拾好了,只有些圆圆的酒渍还显示著昨晚的浪荡。饶是如此,自己身上却盖著一条薄薄的软衾,可是无论无逸如何努力,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帮他盖的。正头疼呢,忽见几个侍婢丫头拿了脸盆毛巾和换洗衣服进来,叫声公子该起来见高阳君了。无逸猜到必是酒後乱象被丫头们发现了,也就没再费脑筋,大摇大摆地起来让丫头们帮他穿衣梳洗了。
待梳洗停当,无逸就跟著丫头们去见他的父亲。高阳君先是说了一堆酒色误人之类的堂皇话,然後就叫他收拾收拾,准备三天後随他入宫去见临川君。
这临川君乃是魏国国君之子,为人行事最是体面周正,身世众望也是“四公子”之首。他不仅门客数目是当世最多,而且和无逸那帮狐朋狗友不同,他的门下多是八方豪俊,四海英才,据说连齐国国君花费重金都请不到的名士崔阳也在他府上。老高阳君早就想著带他的嫡长子去拜会这位六国翘楚了,正好借此机会把无逸也带上,也让他见识见识什麽是真正的公子,省得只知道饱食终日,吃喝玩乐。
无逸强忍著不耐烦听他老子把临川君夸得如天人一般,又训斥了一番自己不求上进後,终於行了礼退了出来。出来之後,他便急著找荀卿,想跟他好好说说这位沽名钓誉的临川君,谁知道翻遍了全府上下,栖园内外,竟怎麽也找不出这个人来!
无逸有些急了,赶忙叫了管家来问。
管家说,荀卿早上起来後神色有些异常,衣衫也有些不整,别人问他怎麽了他也不说,只说他要离开这里。旁人又问他什麽时候回来,他也全不解释,只说是再不回来了。
无逸本来就为早上自己赤L_uo的睡姿感到不安;待荀卿找不到後,他心中的某种隐忧就越来越大,生怕自己酒後乱Xi_ng,铸成大错;而现在经他这一说,这担忧便算是坐实了。他知道荀卿今早醒来後一定恨透了他,因为当初他可是亲口答应了要把他当成人来看待的,可三杯酒下肚後,却还是拿他当了XieY_u的工具,根本没有顾及他的感受。
有那麽一瞬间,无逸真有种想杀了自己的冲动。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告诉他,他是真心喜欢他的。於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拼了命地撒门客去找人,还说谁若是找著了,这逍遥楼里的珍宝随他去挑,便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也没关系。而他自己则跑死了三匹马,扯坏了两套衣服,把除了王宫以外所有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就差直接冲到人家大姑娘的闺房里去了。於是整个赵国上下,邯郸内外,就连外国来使都知道公子无逸在找一个叫做“荀卿”的人。街市上人们议论纷纷:这荀卿到底是偷了公子怎样至爱的珍宝,竟使得从
来对万事万物都不留心的公子无逸急成了这样?
然而即使折腾得这麽满城风雨,鸡犬不宁,这荀卿却始终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有半点踪迹。
三天之後,高阳府门口,老高阳君锦衣高冠准备就绪,无逸的大哥也穿戴整齐只待出发。可这父子俩在车上等啊等啊,却怎麽也不见无逸出来,待遣人去看,却说公子还在山上跑马,仍没回来。年老的高阳君登时气得脸色发绿,胡子吹得老高,他那孝顺儿子见状赶紧上来抚他的X_io_ng口,一边又厉声叫了人去催。
终於,在高阳君“禁足”的威胁下,公子无逸心不甘情不愿地收马回来了。一群奴才婢女早拿了衣服等在门口,一见他过来,赶紧上去这个换衣服那个梳头发,一番折腾後,总算弄得还像个样子,便急匆匆地把人推上车,!辘辘地向王宫驶去了。
总算是到了王宫,下了马车,三人便随人入了宫里。
再说这赵王宫名义上虽只是诸侯府邸,却比那周天子更是皇家威仪,九重殿堂:一路上雕梁画柱,倒垂莲井,皆是名家手笔,栩栩如生;亭台楼阁,钩心斗角,都是鲁班弟子,精工细凿;长廊九曲,花厅隔望,一竿竹、一枝梅都设计得恰到好处,真是一叶不多,一花不少,既衬托了诸侯威严,又展现了脱俗的格调。因此,公子无逸每次进宫,都要在这里流连许久,赞叹不已,若不是那设计的先生已经作了古,他定会花费千金也要将他请到自己的楼里去。
然而今日的无逸却仿佛对这些都视若无睹一般,只是一味低了头跟著他父亲和大哥往前走,把个争奇斗豔的花儿柱儿冷落得伤心Y_u绝,黯然失色。
进了侧殿,三人低头碎步而入,敛衽行礼。赵王大笑著免了他们的礼,便叫他父亲和大哥在一旁落了座。无逸是庶子,本就没有他坐的份儿,他也就习惯Xi_ng地低头垂手站在一边,只想著快点挨完时间好回去继续找人。
赵王与高阳君和无逸大哥寒暄了一会儿,便向临川君介绍起了三人的身份。高阳君自是赶忙把自己的儿子推了出去,一面说著自己的儿子多麽仰慕临川君的才华人品,一面请临川君日後多多照顾。
无逸本就瞧不起他父亲这一副巧笑逢迎的态度,加之心里一直牵挂著荀卿的事,故而心思全不在这边,只努力回想著荀卿曾说过想去些什麽地方,若是离开赵国他可能去哪个国家。
然而他父亲这番絮絮叨叨的话终於结束後,传入无逸耳朵的,却是他无比熟悉的清秀嗓音:
“高阳君谬赞了,在下不过是爱交朋友,若令郎不嫌弃,在下很愿意与令郎结为金兰之好。”
无逸听了这声音心里一惊,猛抬头看去,只见威严的赵王旁边坐著个相貌清俊的男子:那人头上戴著紫金桂冠,足上踏著绣金丝履,一身锦缎华贵无双,竟把一旁的赵王也比了下去;然而面如冷月清辉,目若九天寒星,柔唇似雨後樱瓣,眉间带著一股傲气──这,这分明就是他的荀卿!
无逸死死地盯著座上的男子,而那人却仿若没看见他般继续往来笑谈。好容易捱到会见结束,赵王又要陪临川君去与群臣吃酒宴,便命了人送三人回去。无逸无奈,只得谎称有事留在宫外,叫了他大哥陪著父亲先行回去,然後一个人在宫外徘徊了整整一下午,直到日之将夕,才见临川君带著浩浩荡荡的随从从宫里出来。
无逸几步上前,刚要喊他说话,谁知旁边的随从赶紧把他拦住,说什麽也不让他走近临川君的身。那临川君听见吵闹,回身一见是他,便叫了随从不可粗鲁:
“此乃公子无逸,高阳君之子,不得无理。”
随从们听了临川君的话,便放开了无逸。临川君远远地对无逸说道:“公子有事,不如驿馆说话。”言罢就转身上了车,带著浩浩荡荡的随从离开了。
第四回
发文时间: 825 2011
无逸没有马车,只得徒步走到了驿馆门口,门口的门人一见是他,便说临川君已经久候多时了,请他即刻进去。
无逸理了理衣冠,大步迈进了驿馆。谁知不进去还不打紧,一进去却先被临川君的排场吓了一跳。
这驿馆乃是赵王特为临川君准备的,其奢华舒适自然远非一般驿馆可比。然而这还不算什麽,真正让无逸震惊的是临川君自带的随身物品:孔雀羽的坐褥,珍珠织的簟席,Ru象牙的足榻,犀牛角的茶杯……这些东西单拿出一样来,都足够做他逍遥楼的镇楼之宝了,然而那人却只是拿来日用,而且无丝毫炫耀奢侈之心。
临川君见他进来,便命人搬了椅子。於是两人对坐,一主一客,一上一下,坐得分明。
无逸坐下之後,想不出什麽寒暄的话来,索Xi_ng就开门见山道:
“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为什麽我门下的门客,突然就变成了四君子?”
临川君见他如此,便屏退了众人,慢慢对他解释道:
“我当日化名荀卿混入你门下,乃是奉了魏王之命,观察赵王宫中的动向。赵王行事一向谨慎,只有对弟弟高阳君无话不谈,而公子这里无疑是接近高阳君最方便的大门。而今魏赵两国既已恢复了通使,我也就更方便以临川君的身份直接和赵王往来,所以这荀卿的身份,也就没有必要了。”
无逸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发麻,左右思量了一会儿,才用了试探的语气道:“那你以後,还会来看我吗?”
临川君微微一笑:“公子还不明白吗?荀卿已经不在了,公子还是另寻别人为好。”
无逸一急站了起来:“可我喜欢你!”
“公子喜欢的,不过是个模样俊俏的奴才,如今在下地位权势都远非公子可比,公子拿什麽喜欢我?”临川君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冷漠淡薄的言辞间又带了几分讥诮。
无逸忽然觉得这话好生耳熟,回想了半天才想起,原来就是自己当日教训审无奇的──
“所谓情爱,不过是一无是处的男人拿来骗女人上床把戏罢了,如你我这般聪明人,怎能被这劳什子骗了?”
“与其把心思花费在什麽甜言蜜语上,还不如让她知道你地位多高,权势多大,这才是真的。譬如这酒壶,你写再多的诗赋给它,它也不是你的;你若真想要它,还是得把它买下来,才是它的主子。”
无逸知道这话是自己说的,可在今日的自己听来,却不知怎的心里那麽痛,简直痛得如刀绞一般。
临川君见他无话反驳,便简单地说了句:“送客。”随後就转身离开了。
无逸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直到掌灯时分,驿馆的门人催他离开,他才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驿馆,游魂一般晃荡在街市上。
夜晚的邯郸城又空又冷,一阵晚风吹来,冻得人浑身直哆嗦。无逸身上只穿著白日匆忙换上的薄缎外衫,因此早就冰透了身子,冷透了骨头,可他却浑然不觉一般,任冰冷的风在自己的骨缝间肆虐游走。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背後有人在叫他的
名字。他停下脚步,向身後看去,只见一个穿著绛蓝色绢衫的男子正一边奇怪地打量著自己一边走过来,待那人走近了一看,这不是审无奇又是哪个?而审无奇一见无逸冻得嘴唇青紫、浑身发抖的样子也不禁大惊失色,赶紧一边脱了自己的外衫给他罩上,一边问他:“公子这时不是该在楼里享乐麽?怎麽跑到这冷死人的大街上来?”
无逸不知该怎麽回答,只呆呆地问他:“你之前看上的那女子,我叫人送去的,现在怎样了?”
听了这话,审无奇先是一愣,随後便一脸懊悔道:“唉!快别说了!那姑娘的父母一见公子出面,自然是欢喜地送上门来了,可当我掀开花轿一看,却发现那花轿是空的。我想那姑娘怕是跑了,赶紧就叫了乡邻和姑娘的家人一起去寻,结果人没寻著,却在河里发现了尸体!乡亲们赶紧拿了门板把姑娘的尸体送回家去,结果路过她家邻居时,竟发现那家的一个後生也吊死了!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两人早就情投意合,是我棒打了鸳鸯,酿成了悲剧。哎?公子你怎麽了?”
无逸不说话,继续摇摇晃晃地向高阳府飘去。审无奇看著他的背影,总觉得更他落魄了。
回到府里,无逸也没拜见他的父母,就径自回屋去睡了。他父亲本等著他回来好教训他今日的迟到和失礼呢,结果见他一直不来,心下有些著急,就派了人去叫。谁知等了许久,回来的人却说见公子脸色吓人,话也说不出,怕是之前的病又犯了云云。他母亲听了这话当时就大哭起来,说是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若是死了自己可怎麽活,然後又求了高阳君一堆好话,死活要再把人送到小楼里去静养。
高阳君本都不想管无逸的死活了,可是拗不过无逸的娘这番哭闹,只好又答应把他送到定海楼里去关起来。
於是第二天,一群侍女们簇拥著公子进了小楼,服侍他在床上躺下,又为他盖上了薄衾,叫声公子好生休息。
无逸本是对什麽都无可无不可的,谁知低头一见这薄衾,竟忽然眼睛一刺,一把抓住那侍女的手腕厉声问道:
“当日我出楼的时候,身上的薄衾是谁盖的?”
那侍女被他吓得浑身发抖,一边死命往後躲一边迭声叫著:“奴婢不知!奴婢确实不知!”
无逸见她吓得话都快说不出了,便松手放了她,又叫她把所有服侍自己的侍女都叫过来,然後站成一排,瞪著眼睛问她们:“那日我在这楼里喝醉了,赤身睡在地上,身上的薄衾是谁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