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宁宇这才想起自己当时的那句气话。
你要是真的想离开,就走吧。
只是朴宁宇从没想过苏倾言真的会走。他怎麽会走!?
那个人虽然一直静静的不多言语,却总是陪在他的身边,打点著个家里的一切,所有他想到的,没想到的,他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以致朴宁宇心里总有个念头,不管周围怎麽变,苏倾言都是不会离开的,都是始终在他身边的。
可是这个人如今竟真的走了。
走得这麽彻底,连个悬念都不留。
朴宁宇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真的少了些什麽。
下结应该完结的了,真的Vb
(下3)
沈淮在时隔大半年後回到了朴家。
这段时间里,沈淮走了很多地方,看过了许许多多的人与事。当他离开朴家的时候,他想著放弃。但现在当他回来时,他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放不下。既然如此,还不如拼一拼,追一追。所以其实他这次回来心里已经暗暗打好了念头,如果苏倾言在这里还是过得那麽隐忍憔悴,那麽他就算用绑的,也要带著他离开。
只是他怎麽也料不到,迎接他的,只是那座空荡到连里面的空气都带著尘埃的味道的院子。
他想找苏倾言,那个人已经远走高飞。
他想找朴宁宇,这个人不知何时起流连於烟尘之地,久不归家。
只有仿佛一下子苍老的不行的老管家絮絮地跟他说著这大半年来朴家发生的事,语气里不无唏嘘。
沈淮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听了一个笑话。他冲到那些个温柔乡里,很轻易就找到了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朴宁宇。沈淮几乎是揪著朴宁宇的领子将他带回府里,然後再将人狠狠丢进大堂的椅子里。在大堂的中央,跪的是几个颤颤的死死埋著头的下人。
朴宁宇看著这般阵相笑著问沈淮,“表哥这是一回来就准备给我个惊喜,表演什麽节目麽?”
沈淮冷冷的扫了他
一眼,开口就是让命令那几个下人自己说出来。
几个下人惊慌的私下对望,却没一个敢先开口。
沈淮猛地一拍桌子,连一旁的老管家都吓得一抖。然而还没等几个吓破胆的下人出声,朴宁宇倒是先开了口。
“表哥何必为难他们,”朴宁宇轻笑几声,“再说表哥莫不是当我是傻子?”
“……你都知道?”沈淮眯起眼盯著朴宁宇。
“呵呵,不知表哥指的是什麽?是说宛琪是因为跟下人生气想打人被苏倾言截住结果不小心摔倒才流了产,”朴宁宇似笑非笑的看著眼神越发Yin沈的沈淮,“还是指当初表哥在离开的前一晚叫苏倾言一同跟你走这回事儿呢?”
“你!!”沈淮几乎想冲上去掐死眼前这个人。
“其实知道不知道又有何大不了。”朴宁宇抬下下巴,叫老管家为他斟一壶酒过来。
“你就这般醉生梦死下去吧!”沈淮终於忍不住狠狠的向朴宁宇的脸上挥了一拳,然後拂袖离去。
朴宁宇Mo著唇边流下的一点血迹,突然想起那时他打苏倾言的那一巴掌,苏倾言的嘴角也流了血,不知道他的伤口又没有这麽痛,又或者比这痛得多。
醉生梦死。
确实,因为沈淮不知道。
如果不是这般醉生梦死,朴宁宇就会活不下去。
因为每当清醒的时候,他就总会发现自己仿佛失去了温度。
每当清醒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起那个人淡淡的温暖的笑容。
每当清醒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去面对那个人已经再也不会回来的现实。
怎麽就会忘记了初遇时那个人的温暖笑容呢?
怎麽就会用伤害他来证实他的存在呢?
怎麽就真的让他这麽离开了呢?
朴宁宇如今才慢慢明白为什麽苏倾言身上的温暖是那麽长久,那麽特别,令他找不到其他任何人可以代替。
因为苏倾言的温暖是来自於他的爱,他的心。那是苏倾言用点燃自己的生命般的方式给他的温暖。
只是这份温暖如今竟被自己傻傻的弄丢了。
朴宁宇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会跳动,血液也已经没有了流动。仿若行尸走肉一般。
他觉得眼角酸酸的,抬手去擦,发现自己竟还有流泪的能力。
朴宁宇急急的端起老管家放在桌上的酒。
朴宁宇不敢让自己清醒。
因为这时候,他就会清清楚楚的看到,原来自己不只是丢了温度。
还丢了心。
而与此同时,在一间极齐简陋却收拾的非常整洁的小木屋里,苏倾言颤抖著伸手Mo到挂在墙角的一块布巾,将它咬到嘴里,在他身下的床布已经被鲜血浸湿了一大片。
他一只手死死地揪住床布,用力用到整只手都犯了白;另一只手却按在他隆得不是很高的肚子上,艰难的一阵阵的使力。
只是鲜血越流越多,却始终听不到婴孩的哭泣声。
苏倾言已经痛得全身一阵阵的抽搐,几乎不知何时就会晕厥过去,但他依旧却仍坚持著手上的动作。
一滴眼泪顺著他的眼角流下。
里面有疼痛,还有悲伤。
天大地大,他却终只有一个人。
如果再没有了这个孩子……
他死死地闭上眼,用尽全身的力量,再死命的用手往下推,突然一阵清脆但是略显虚弱的婴孩啼哭声爆发了出来。
在这一瞬间,苏倾言终於泪流满面。
五年後──
朴宁宇放下笔,将手中的账本放到一边,在案桌後沈沈的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的按著眉间。
在桌角上放著沈淮寄来的信。
五年里,沈淮还在到处找著那个人踪迹。而自己也开始修心养心。在四年前就送走了家中所有的公子,开始著手整理家业。
本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下来,可前几日沈淮寄来的信中提到,他已经找到了那个人现在所在的线索,直追而去,今年内都不会再回朴家了。朴宁宇的心又开始抽抽的疼痛。
拿起摆在桌上的如意结,朴宁宇将额头重重的贴在上面,闭上了眼。
如今,连这如意结上面都没有了那个人的气息。
突然,一阵拍翅声传来,朴宁宇抬头望向窗边,竟是一只信鸽。
他走过去解下信,却在看清楚上面的字迹的瞬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过了许久,他才颤抖著急切地撕开这封署名给沈淮的信,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的反复的看。
最後他跌坐进椅中,手中却还死死地握著那封信。
朴宁宇闭著眼沈默了许久,最後终於睁开眼,下定了决心一般取过纸提起笔,只是那印在纸上的字迹,亦然与沈淮的字迹极为相似。
依旧是那间简陋破旧的小屋,只是经过了五年时光,这小屋外面多了几亩菜地,几篱花草,反倒显得比以前有了生气与活力。
一名相貌极其精致耐看且气质温润儒雅的男子正坐在篱旁的长木凳子上看书,一只信鸽从远处飞来,在木屋上盘旋了几圈,最後亲昵的落在男子的肩膀上。
男子解下信细细的读过,然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男子站起身,呼唤起在田边玩耍的一个小娃娃。那小娃娃一颠一颠地跑过来,一双与男子一模一样的凤眼水灵灵的非常灵动。娃娃对著男子笑呵呵的扑过来,红扑扑的小脸像简直比年画上的玉娃娃还要可爱。男子宠溺的MoMo娃娃的头,又拉起他的小手,两人一长一短两道背景向木屋里走去。
那在金黄色的夕阳下被拉得长长的一双影子,几乎暖暖柔柔得让人心酸。
──────────完──────────
暗涌(暖爱番外之沈淮篇)
沈淮从小就觉得自己的表弟朴宁宇是个任Xi_ng的家伙。如今沈淮已近而立之年,唯有这个念头,终其一生,怕也是不会改变了。
沈淮本是跟着自己早年就守了寡的娘投靠到朴家来的,只是沈淮的娘在来到朴家两年不到就过世了。
比起那时候的沈淮,朴宁宇简直就是一个得意的天之骄子。既有宠爱他的父母,又有极好的家境。而且朴宁宇的相貌才智的突出从很小的时候已经显露无疑,几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对他宠爱有加。在这样一对比下,沉默寡言的沈淮就自然更不讨人欢心。
当年小小的沈淮甚至曾为了这个暗暗发誓,在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光明正大的把朴宁宇比下去,以一出自己年幼时所受到的这些憋屈气。
然而朴宁宇心里没有这么多的念头,反倒真的把沈淮当成自己的亲生哥哥一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不忘分出一半叫人拿过来给沈淮。开始时沈淮还怀疑朴宁宇是在故意讽刺自己,然而日子长了,沈淮也终于开始慢慢解开心结。
朴宁宇是真心把他当做哥哥。
当这个念头侵入到脑里,沈淮再也无法维持以前对朴宁宇的那些敌意。
不过等两人的关系真正缓和,则是朴家发生了大事的时候。
原本身体健朗的朴老爷染上了风寒,竟不知怎么就这么过了
身。而朴夫人因此劳心过度,卧病在床,竟也是一卧不起。
当时已经十七岁的沈淮看着十四岁的朴宁宇在一夜之间双亲尽失,原本开朗活泼的少年忽地变得Yin沉下来,心一下就软了。
他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兄长般照顾朴宁宇。朴宁宇看在眼里,面对沈淮的时候也开始渐渐扯出一些笑容,只是沈淮发现朴宁宇的笑容里从此多了一抹颜色,那是一种能够冷冻人的心灵的寂寞。
沈淮自认无法治愈朴宁宇心底里的Yin冷,便放朴宁宇出去四处游玩,替他担起了朴家家业重重的担子。在那段时光里,朴宁宇常常一消失就是一年半载,任Xi_ng得连个信儿都不往家里带。
沈淮时时会担心朴宁宇在外面的情况,可偏偏又抓不住他的踪迹,只能盼着他早日归家。
然而这一天朴宁宇回来了,却还带回来了另外一个人。
那天沈淮本来还在商铺里忙碌,一接到朴宁宇回来的消息,便马上奔回府里。在离府门很远的地方,他就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就站在门口,正在亲昵的抚一匹浑身雪白的马的鬓毛。那人穿的也是一身雪白素衣,在阳光下,那人那马似乎都带着一圈暖暖的光昏,动人非常。
沈淮看得愣了愣,走到更近的地方,突然很想开口跟那人说说话,却不知怎么竟有些不敢开口。
然而此时那人转过身来,看到沈淮只是微微愣了下,便暖暖的笑起来。
那是一个沈淮见过的最温暖的笑容。那人有着一双黝黑清澈的丹凤眼,即使背着光,都仿佛汇集着璀璨的流光;挺直的鼻,略厚却不失优美的唇,拼合成一副俊美灵气且精致异常的面孔。笑起来时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眸子弯弯嘴唇弯弯的模样,竟让人从心底里甜出来,忍不住想陪他一同笑。
但在下一刻,那人缓缓收起笑容,对他缉了一躬,“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沈淮表哥吧?”沈淮不舍的看着他渐渐消失的笑容,听着他意外有些软软糯糯的似鼻音般的声音叫着自己名字,反应Xi_ng的点点头,才惊觉对方竟知道自己的名字,疑惑着刚要开口寻问,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倾言,表哥?”朴宁宇笑着从门内走出来,一把拉过那人的手就走,“表哥你们在门口聊什么,快进屋再说!”
沈淮愣愣地看着朴宁宇与那人牵在一起的手,抬脚跟上去。
朴宁宇在前面絮絮叨叨的说着的话沈淮几乎一句都没听进耳去,他只是看着被朴宁宇拉着的那人的脸上重新挂上的淡淡笑意。
那笑容远没有刚刚他给自己的那个那么灿烂,但不知怎么却显得更加温软,仔细看来,里面还带着几丝隐隐可以捕捉到的宠溺。
沈淮突然有一种感觉,小时候许下那个傻傻的誓言,可能再没有能够实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