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冬青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不是称你作“Ruffian”的那一批,是唤你作“逯林”的那几个。同时,你不再允许冬青整日懒散地闲晃,你问他职业规划,他说不出,于是你将他安排在自己手底下gān活。
对你的安排,冬青柔顺地、或者说浑不在意地接受了。你带着他做项目,让他参与的部分都是对能力有所提高的。久了,同事自然看出门道。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私下里敲打过其中的几人——从之前的事情来看,冬青的学习能力不错。你并不希望冬青懂得这些。你喜欢冬青回家之后同你说办公室的趣事,喜欢他因为琐事雀跃的样子,你希望他能将同事都当做无害的朋友相处,一直。
将冬青置于严密保护网下之时,你感到无尽的满足,你觉得自己是守护珍宝的巨shòu。你觉得自己终于qiáng大起来了。
几个月过去,被同事带着,冬青发展了个she箭的爱好。自此,他隔三差五晚归,大臂内侧常年覆盖着一片青紫。你心生不悦,委婉暗示了几次,冬青却没有听懂。你气闷,却无法指责——他的不谙世事正是你纵容的结果。于是,你转换思路,某日,冬青赴约前夕,你“心血来cháo”,要陪他一起。
对于你的提议,冬青自然是开心的,他很高兴爱人愿意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面培养兴趣。可对于他的朋友来说,你的日日光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谁会开心下了班应付大老板呢?更别提,于she箭一事,你实在太不开窍。办卡一个月了,弓片、吻缆于你而言依旧是陌生的名词,你不懂弦距、轴距,she不准箭,也调不了弓。
你的存在使“she箭兴趣组”的日常娱乐索然无味,久了,冬青再约,他们也大多不再出来了。
she箭逐渐变成你与冬青的两人日常,这使冬青有些失落,见状,你温柔地安慰冬青,说朋友还会有的。
你开始花时间系统地研究she箭,两三月下来,理论小有所成。这之后,你偶尔在论坛发些技术贴,与人jiāo流辩论,一来二去,逐渐拥有了些朋友和崇拜者。理论入门,你又苦练技术,训练结束,百步穿杨不行,但一组箭下去,插满靶心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的水平提升很快,加之财力支撑,弓好箭好,很快就在俱乐部混出一点小名气来。反观冬青,依旧是入门稍高的平庸水平。当啃弓箭的发展史及弓箭制作原理时,你曾邀冬青一起,他却说不愿像做论文一样对待兴趣。听了他的回答,你只觉更爱他了。
你同冬青还是隔三差五相约she箭,然而,到了箭馆,你总会被前来jiāo流的同好围住。你自然不会让冬青感到受冷落,于是,察觉到你的重视,众人对冬青也友好而热情。现在,冬青又拥有一帮子兴趣相投的朋友了,他们大多称冬青作“逯嫂”,或者“逯哥的男朋友”。
某日,箭馆来了新人。那人大约真是第一次来,完全不知道“需等同组人拔箭之后再开始she击”的规矩,拔了自己靶子上的箭,站定拉弓,就开始she第二组。冬青与新人之间还隔着一个靶,本来,按道理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奈何新人箭术奇差,偏又是个孔武壮汉,于是,即使箭是场馆提供的钝头箭,冬青还是被she伤了手臂。
见状,你即刻慌了,恐惧如巨làng吞没你。恍惚间,你以为自己重返二十出头的年纪,你以为自己又变成那个串串店打工的机车少年。
你看见自己贴地过弯。
你看见自己沉醉于速度带来的疯狂与快乐。
你看见自己的黑色机车如脱缰的野马跃出桥面。
你看见自己怀了孕的女友从机车后座被甩了出去。
你听见自己哀求自己的亲生父亲——因为他处处留情致母亲抑郁,你曾对天发誓再不与他来往。
你听见救护chuáng撞击地面的声音。
你听见纷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
你触摸到女友冰凉的身体——她二十不到,高中辍学外出打工。她和你一样是串串店的员工,和你一样从家里逃出来。她喜欢灰黑色的眼影和绛紫色的唇膏。你一直认为自己并不爱她。你们之间的关系是淡漠的——她可以为你怀孕、打胎,就像她曾为其他男人所做过的那样。她只是你“反抗与自由”的象征,你也是她的。
你咒骂父亲的姗姗来迟,咒骂技术不到家的医护人员,咒骂当晚桥上莫名的积水,咒骂串串店微薄的工资。你骂天骂地,上蹿下跳,极尽恶毒之语,你的父亲怜悯地看着你,半晌,叹了句“无能的狂怒”。
你厉声嘶吼。
你离开那座小城市。
你回到了家。
你对所有朋友说你父亲要挟了你,他将你抓回家去,说再不会任由你自甘堕落。对于这番污蔑,你的父亲保持了沉默。他对你说:“回来就好。”白天,他领你熟悉家业;晚上,他流连于绿叶花丛,夜夜笙歌,老当益壮。
你在女友的墓前狂怒、痛哭。几年过后,你不再祭拜她了。
你学父亲的样子流连绿叶、花丛,你打听自家老爷子钟爱的俱乐部,某日,你们在俱乐部打了个照面。与你所设想的狂怒不同,老爷子展颜大笑,拍着你的肩膀,说你终于长大。他叮嘱你注意安全与卫生,之后又向你推荐了几个自己喜欢的男孩女孩。你感到恶心。
然而,你的私生活却愈发放dàng。
某日,当知道你涉足DS圈、并拥有了一群舔脚喝尿上jiāo银行卡的鲜嫩Sub时,你的父亲终于感慨了一句“后làng前làng”。
那一刻,你的心中生出巨大的、扭曲的快乐。
——你终于qiáng过他了。
你看着捂住胳膊呻吟的冬青,只觉仿佛回到那个cháo湿的夜晚,你的车轮因积水打滑,梳着高马尾的瘦弱女孩砸向桥下河滩边的烂泥。
“你谁也保护不了。”你听见一个声音在耳旁低语,“你坚持不了你的坚持,你的不平一钱不值。”
这声音使你狂怒,你倏而bào起,一拳砸向那壮汉的脑袋。
你将壮汉揍得满头是血,壮汉指着你的鼻子说要你好看。闻言,你满怀怒意地冷冷笑了笑。
以金钱、权势与jiāo情打动了早已是你“朋友”的she箭馆老板,你查到了壮汉的资料,壮汉“外乡人”的身份使你满意。你找了朋友的朋友将壮汉就职那小公司的老板约出来吃了顿饭,那之后一个星期,壮汉上门道歉,你原谅了他,将他踢出门去,就像对待一条狗。
又三个月,期间,壮汉一直没有找到新的工作。
他在你家楼下大叫大骂,不一会儿,就被保安撵走。
他离开了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