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策离开得很突然,一觉醒来叫了几声没人应,打开房门才发现人去chuáng空。
餐桌上他仓促留了张便条:不杀人。白庆忆拿着它发了很久的呆,想到许多事情,没有一件愿意记得清楚,每一件都是长在骨肉里的熟悉。他把便条收好。
这个周末过得很无趣。其实白庆忆原本就是一个人,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生活中已经突然出现了任策,过惯了有人说话逗趣的日子,本来的生活就显得异常寂寞。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也是为什么他让任策住了这么久。
任策做的事危险不gān净,钱自然赚得多,没有四五套别墅说出来都让人笑话。他处理完叛徒,坐回了大哥的位置,更没必要再委身在这旧房子里。这房子虽然是个二人单位,但白庆忆一直没有找室友,因为不需要,他想,现在或许要找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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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鸿单手玩转着枪,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任策蹲下身子和孙辰对视,一把锋利的匕首贴在他的脸颊上。孙辰冷笑一声,“用刀?确实够折磨人的,放血,还是凌迟?”
“我不杀你。”任策沉声道,“我只要你两颗眼珠。”
“我要是你,绝对不留后患。”
“程家都已经当你是颗废子了,你还以为自己有成为后患的资格?”任策站起身,把刀递给手下,“孙辰,你和程萱那些破事我早知道了。你向来聪明,可惜看不懂情,更看不懂程萱。一个小时前我就把地址发给了她,你看看她现在在哪里——哦,忘了,你已经看不见了。”
孙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苍白的脸上血泪不止。
任策盯着两个血窟窿,觉得恶心又腻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家。可他还要将余孽挖出来斩草除根,生意上也有很多事要处理,什么时候才能去看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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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庆忆撕开一包白糖倒进咖啡,“我是觉得各方面都不错,租金便宜,jiāo通便利。只有一个缺点,就是太旧,不过住久了就习惯了。您要是有意思,等下我带您上去看看。”
对方显然没有在听他说话,笑问:“您是幼儿园老师?”
“是。”
“男幼儿园老师,挺稀罕啊。”
“性别定型可不好,男的就不能喜欢小朋友吗?”
对方觉得有趣,“熊孩子也喜欢?”
“教不严,师之惰。即便是熊孩子,如果有心,又用对了方法,总是教的好的。知错就改的小朋友,全世界都喜欢。”
对方搅拌着奶茶里的冰,心里很满意这个未来室友,“白老师,你刚说租金多少来着?”
“水电费加房租,平摊一个月五百。”
“吃完饭我去看看?”
“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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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策检查完这两个月的重要账目后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白庆忆没有给他钥匙,这么晚了他也不可能去打扰人休息,径直开回乐和山庄的别墅。
他有雇家政定时清理,别墅两个月没住过人依然gān净如新。当初设计师拿了几个方案让他选,他随便点了一个北欧的性冷淡风格,之前觉得高雅,现在看起来实在冷清过了头。白庆忆的家花花绿绿,四处可见小孩子的画和手工,倒是热闹。任策想着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最近太累了,前几晚几乎没合过眼,紧绷了几天的神经一旦放松,困到眼皮都睁不开,衣服都没换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白庆忆欣赏着一桌备好的食材,新的室友今天下午入住。
万事俱备,只差钥匙。
虽然睡沙发肯定不如chuáng舒服,但任策一觉起来还是觉得神清气慡,更何况今天终于可以去看白老师了,不开心不行。见了面一定得记得,要他磨把钥匙给自己,这房子住得越来越不舒服。
还没人和他说早安,给他做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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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庆忆兜里揣着磨好的钥匙,迎着清风骑回家,五彩小风车哗哗转动。室友刚发消息说,已经带着行李到家楼下了。
先前怎么没留意停车场?任策绕了个远路停车,一看都大中午了,怕赶不上白老师的午饭,恨不得立刻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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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庆忆骑着车穿梭于旧巷之中。
任策从另一边欢快地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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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策?”/“白老师!”
“你怎么来了?!”/“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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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很慌。
从这个高大的男人脱掉外套露出左青龙右白虎之后,他就很慌。
当他和白庆忆说“人我处理了,没死”的时候,他更慌了。
任策跟在自己家一样舒适地靠在沙发上,一边换着电视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缩在角落里的、白老师的室友:“看什么?”
“都、都、都可以……”
“哦,那这个呢?”
法治在线。
水泥藏尸案。
任策转过头朝室友笑了一下,“有兴趣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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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谈好了!怎么突然就反悔!”白庆忆送走室友,回来后不停抱怨,“这么不讲诚信!哪间幼儿园教出来的!”
任策附和:“就是就是。”
白庆忆:“我饭都做好了!”
任策:“没事,我吃。”
白庆忆:“房间也收拾了!”
任策:“没事,我住。”
白庆忆:“连钥匙都磨好了!”
任策:“没事,我要。”
任老大顺理成章地搬进了白老师家。
什么水电费加房租一个月五百?五百万都不care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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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师提着包包经过课室的时候,看见白老师还在和小楚玩积木。
她虽然是小楚的班主任,但是安排学生放学,一般都由最后一节课的老师直接负责,是故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高声问道:“白老师,她妈妈还没来啊?”
“嗯,她打电话来学校,说七点才能来接。”
白庆忆见陈老师犹豫不定,知道她在纠结要不要陪小楚,可她家里还有个混世小魔王要伺候呢,于是说道:“陈姐您先回去吧,您要照顾儿子。”
也对,白老师不还是单身吗?不急着回家。陈老师感激地说:“那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一边离开一边想,白老师这么好的条件和人品,自家亲戚和朋友哪个配得上?……啊!三姑亲家那不有个小姑娘吗?好像姓江,大学毕业两年多了来着……
吃饱饭足说个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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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师想错了,白庆忆也挺急着回家,他家里有个混世大魔王等投喂。
任策虽然是个老板,上班时间自己做主,但有不少应酬,也不是顿顿在家。昨天他高声宣布明晚回来吃饭,报了一列菜名,又豪慡地扔给白庆忆一张银行卡,让他随便花。白庆忆把卡扔回去,问他见没见过菜市场买菜刷卡的。
任策很委屈,但他不说。
他就是想送张卡给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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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楚睁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你刚刚给谁打电话?”
“室友。”
“什么叫室友?”
“就是一起租房子、住在一起的人。”
小楚很紧张,“那你们住在一起吗?”
“对啊。”
“你们是不是那个?”小楚拿出证据,“我爸爸妈妈有结婚,就住在一起!”
白老师哭笑不得,“我们住一起不是因为喜欢,喜欢的人不一定要住在一起。我觉得一个人太无聊了,他想要住得舒服有人陪,我们各有需要,就在一起了。而且他是个男的哦,不能结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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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楚妈妈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跑来,看得白庆忆胆颤心惊,生怕她下一秒摔倒。她站定后连连道歉:“真是对不起!家里出了点事,让您久等了!”
“别放在心上,”白庆忆松开牵着小楚的手,“小楚,妈妈来接你了。”
她一把抱起女儿,白庆忆挥手道别,刚转过身就听这位年轻的妈妈叫了一声:“白老师!”
白庆忆微笑着回过头,“怎么了?”
她咬着下唇,内心很挣扎,“以后我能不能……迟点来接小楚?”
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白庆忆觉得还是不要多问原因。小楚奶声奶气地说:“不行啊,白老师要下班的!他室友会不开心!”
“没有的事,我室友就今天回来吃顿饭而已。”白庆忆客气地说,“您以后都是这个时间来接吗?七点?”
“不……我得九点才能……”
“这就为难了,不说我,小楚也得吃饭啊。”白老师抿唇沉思,“不如这样吧,您要实在来不了,又信得过我,我放学后直接带小楚回我家吃饭,九点您来我家接。”
如果是个女老师,小楚妈妈肯定谢着说好。可是白老师一个大男人,小楚一个小女孩……
“好啊好啊!妈妈快说好!我要去白老师家吃饭!”
小楚特别喜欢白老师。
有晚帮她关风扇,听到她说梦话,白老师白老师地喊了几声,忽然笑起来。
小楚妈妈望进他温柔如水的眼睛,心想他应该不会是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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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多也不晚,菜市场还没关门。白庆忆提着鱼肉菜回到家,话不多说挽起袖子就埋头苦gān。任策不想他辛苦,说还是叫外卖。
他停下削鱼鳞的手,一对认真的眼睛亮晶晶的,“不行,我答应过你。”
任策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白老师不想撩汉。他只想把小策哄开心了,好让他答应家中会多出一个小女孩的事情,毕竟这房子现在是两个人一起在租。
晚饭后任策惬意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白庆忆端着切好的苹果在他旁边坐下,斟酌着问:“你喜不喜欢小朋友?”
“嗯,不闹事的我就喜欢。”
白庆忆戳起一块苹果喂过去,“不闹事,特别乖,哭都不出声的。”
“听起来不错。”
“眼睛又大又水灵,小手白白嫩嫩的,可爱坏了。”
“女的?”
“对,三岁。”
任玲死的时候,也是三岁。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灵动,看得人心欢喜。她缠着自己要抱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张着一对小小的手掌,笑嘻嘻地撒娇说走不动了。任策把她抱在怀里,暖得心都要化了。
“小策?”
任策从回忆中醒过来,“白老师,你说这些做什么?”
“倒没什么大事……”白庆忆把水果放到茶几上,正了正神色,“我学校有个小女孩,叫小楚,她妈妈好像出了什么事,不能准时来接女儿。我就想着能不能带她回我们家,毕竟小朋友不能饿着,九点她妈妈就会来我们家接。”
之前白老师不肯让任策去幼儿园,原因是他会吓到小朋友,现在他要把小女孩带回家来,任策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挽起袖子露出狰狞的纹身,“你现在倒不担心了?别忘了我可是个黑帮老大啊!”
白庆忆突然笑出声来,“说出来你可别不信,这个小女孩是个颜控。”
“所以呢?”
“所以,你长得这么帅,她不会怕你的。”白庆忆身子前倾,温润的声音熨帖地入了耳,“小策,我们要了这个孩子好不好?”
小策,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任策低头看白老师的睫毛扑闪扑闪,呼吸都要停了。
无形撩汉,最为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