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徵坐在摇摇晃晃的囚车里,He着眼睛。
他喉咙里干得厉害,事实上他一路并不缺水喝,执法尊此番派来押解他的两位弟子待他甚好,医药吃食都未曾短缺,并且每日按时为他伤处换药。
谢灵徵渴,是渴酒,是渴暖,他身上的烧并未全退,他开始觉得冷,这种冷又非是_yi衫被褥可驱散的,他想要一壶烧刀子,从头上浇下来,大口吞进胃里,把整个虚寒的身躯都结实地点燃。
糊涂间他曾问两名执法弟子讨酒喝,二人不理会他,后来隐约清醒了,他问二人这一路是要去往哪里,二人也无确切的答复。
其中年纪稍小一人告诉他,这囚车到了受降台,便要交付他人之手,此行的最终目的,他们二人不曾知晓。
谢灵徵便一笑而过,他并不十分在乎。囚车虽窄小颠簸,但二人未对他动用枷锁,也不曾将他像家畜一般拴在车中,甚至以帷帐遮了他的身形,兼避了风吹日晒,对一个将死之罪犯而言,已算是保全了体面。
一路相安无事,莫约走了三五日,他们到了受降台。
接应的二人同样对他们一行和颜悦色、笑意迎人,几人商谈一番,那接应二人提出要在受降台过上yi_ye。
谢灵徵自是无法置喙,任由二人将自己解了,带到一间窄小的囚室,象征Xi_ng锁上枷锁镣铐,往石_On the bed_一靠。
他点头称谢,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地提道:“你一路上都说想喝酒,我去给你找点来?”
谢灵徵又惊又喜,不等多时,便见那差役捧一壶桃花酿进来,瞧着他的目光里隐有不忍。
谢灵徵也不在意,直言道:“这位大哥既不对我另眼相看,那可否与我同饮?这受降台太静了。”
“与规矩不He。”差役道,“不过我听闻,近日夜里有散仙对月长歌,有些夜晚是男子,有些夜晚是nv子,虽为靡靡之音、有失仙道风骨,却颇能入耳,八成对你的Xi_ng子,你晚间若是睡不着,可聆听一二。”
谢灵徵微微一笑:“你这位兄台,zhui上说失风骨,心里却也知道这靡音Yan曲。倘若你跟我去红帐香走一趟,说不定便也不想回来了。”
差役也笑:“可我却绝不会去,也绝不会为此欢喜,因着现在阑槛外面的是我,里面的是你。”
谢灵徵无奈摇头,略有些艰难地从铁栏中探出两_geng手指,夹着那酒壶的长zhui儿将它捞进囚室,瓷石般的牙轻轻一咬,动作熟练地将其叼在口中,边笑边道:“我命恐不久,本想与你这个百般难得的投缘人互通姓名,但想来你知道我是谢灵徵,也知道与我在酒桌上通过姓名之人大抵没有什么好下场,因此我不问你,你也别与我说。你予我这杯酒之恩,我唯有一声谢意相报,尚不能指名道姓地送出,只得这般隔着铁窗,恳请你理会。”
“我理会得。”差役道,“你既然都要死了,就不必再讲这些虚礼。”
谢灵徵忽地一怔,道:“你说的是,你可比我洒neng得多啦。”
“你本就不洒neng。”差役摇头,“你若是真的洒neng,便不会遭这些罪了。”
他说完便走,只余下谢灵徵一人斜靠在石_On the bed_,小口抿着那刚烫过的酒。
仙界的花酿色泽明澈、口味清淡,不易醉人,谢灵徵一口一顿地喝着,像在喝清水。
他竟是觉得越喝越清醒,仿佛他这半生都是在醉梦中,唯独到了此刻,才渐渐开始醒过神来。
正如差役所说,到了夜shen寂静之时,铁栏外似是有了曲声。
那声音传进这间狭暗囚室时已是细如蚊蝇,甚至听不清男nv,分不清是歌喉还是器乐,谢灵徵倚着墙听了会儿,终是忍不住从_On the bed_爬起来,艰难地往对墙挪了挪。
对墙上有一扇巴掌大的气窗,他挨过去,因着手上上了锁链,勾不着,只得勉力凑上前,叼着窗格上的铁环,将它拉开了一丝缝隙。
唇*间沾染了金属的腥气,仿若含了一口血,谢灵徵气喘吁吁地倚墙坐下,侧耳聆听那从缝隙间传来的曲T,只觉喑哑婉转,缠绵悱恻,却仍然难辨男nv,不识韵律。
即便如此,他亦觉得耳目明澈,似是走到末路穷途时又人以丹青在他眼皮上涂了一抹Yan色,让他整个人略略j神了些许。
忽地,T子一提一转,像是渐入佳境,声音渐亢,高处颇有些尖锐,谢灵徵忽地恍然大悟——这_geng本不是什么散仙对唱,是他曾听过的“报春子”鸣。
他游历天下之时,在鬼道听说过一种鸟叫“报春子”,此春非春日之春,而是春情之春,报春子冬鸣春死,在冬夜月下雄唱雌和、呼朋引伴,于开春之际交配繁衍,继而双双在春尽之时撞柱赴死,因而以“报春”为名,又因其歌喉肖似人声,常被人混认作lover对唱,报春子在鬼道乃是lover的象征,与飞龙花相对等,是有lover可遇不可求善征美兆。
谢灵徵怔怔地想:我既以瑞兆为名,又频频得见这些稀罕的灵徵,可见这姻缘兆示均是前人谬谈,作不得真的。
“想不到,这天界竟还有爱听报春子的小孩。”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谢灵徵忙问道:“是哪位前辈在左近?”
那声音桀桀而笑,竟是同那报春子的歌喉一般难辨雌雄:“你管我叫前辈,嘿嘿,你该叫我老怪。”
谢灵徵忽地反应过来:“是鬼道的前辈?”
老怪道:“是鬼道的,但不是你前辈,是被关在你隔壁的倒霉鬼。”
谢灵徵讶然:“我以为此处只关了我一人。”
“老子打嗝放屁折腾了一天,你都没听到。”那人嗤笑,“这群道貌岸然的神仙抽了你的骨头吧?”
谢灵徵道:“我的仙骨不是他们抽的。”
对面安静了一瞬,忽而提高了声音:“哈!我知道了,你是谢灵徵!”
谢灵徵一惊,继而笑道:“我是谢灵徵,原来你听说过我。”
“我在天牢里关了有一百年,整天无事做,只好听那几个假仁假义的神仙瞎唠嗑。”那老怪道,“我听说过你,有名的桃花剑客,抽了一身骨头给伯壶公家那丫头,反害死了人家满门的那个混账东西。”
谢灵徵涩然:“你可真是不给我留面子。”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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