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白墙。
然后视线往下转,是他自己被吊高的小tui,还有蓝条纹的病号_fu。蓝色的帘子被一只手抓住扯开,护士的脸在面前,往外边快步走去喊了一句,“17chuáng的醒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走回来,“你_gan觉怎么样?”
“我还好**”可惜他的喉咙就像被刀片划过一样,字都粘黏板结成一整块,完全听不清。
“你的小tui骨裂了,身上还有点软组织挫伤,主要是肺气肿,你本来先被送去锦城的县医院,但当时情况比较严重,中途就紧急转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他伸手往外比划了几下,护士则对此心领神会,“你放心吧,全都救出来了。大部分人都是轻伤,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你的家人全往县医院去了,那边急救大厅里乱成一锅粥了,伤员特别多。”
此刻bào雨如注,窗外模糊的绿叶正摩挲着玻璃,或许是没有关严还漏进冷风,把窗帘chuī得很高。护士循着阮衿的眼神,把窗户锁紧,然后拉好了窗帘,“雨太大了,有些盘山公路挺危险的,设了路障也过不来,刚跟你的家人通电话说你醒了,让他们暂时不用急着赶过来,明天再到,安全要紧。”
阮衿听她讲完才放下自己悬着的心,重新靠回去了。
护士又递给他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他的手机,不过之前在dòng里早就被水彻底泡坏了,他之前在dòng里就试过的,结果完全没办法打开使用。
用棉签蘸盐水,润过zhui唇之后护士就出去了,“你有任何需要就按铃。”
阮衿就一个人怔怔地坐在病chuáng上,他试着抬高了一下自己的小tui,_gan觉到了迟钝的痛觉,才不再再瞎动弹。
他只是有些不敢置信自己仍然活着,现在右手虎口依旧泛着酸痛,握住笔一刻不停地写着遗书的时候,那些凌乱的笔迹早就bào露他压_geng没那么从容自然。
他甚至是受困者中最先jīng神崩溃的,因为把几个小孩塞出去之后,他就开始急匆匆地叼着手电筒写遗书。
那一刻脑中涌现了过去太多的来不及,无数个不能伸手抓住的碎片在黑暗中飞逝着,驱动他写下去,写多点千万别停下来。
但此时此刻,一切麻木的知觉从黑暗中逐步恢复过来。
能听到雨声,人讲话的声音,就_gan觉自己和这世界仍然保有着一丝联系。
他差点要哭出来,可是刚捂着zhui哽咽出一声,隔壁病chuáng上打着石膏的爷爷就推着轮椅过来,递给他一个橘子,握住他的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要掉眼泪咯。”
他点了点头,把那gu要涌出来的眼泪咽回去,然后握着那个橘子在心口卧在chuáng上,只听着那雨声淅淅沥沥,还有隔壁chuáng的爷爷开着个小收音机里广播的声音。
渐渐的,什么声音都没了,午后病_F_里的人都开始睡觉了。
阮衿本来脑袋就很昏沉,也想睡,可他又担心自己是在做梦,一觉再也醒不过来,于是qiáng撑着眼皮,就盯着那个淡蓝色的帘子上的褶皱。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昏睡间,他还是闭上眼睛了,直到_gan觉到一双*淋淋,冷冰冰的手fu_mo上他的脸颊,然后就睁开了眼睛。
但眼前不只是*淋淋的手,而是一个非常完整的,*淋淋的李隅,他正躬身在自己chuáng边。就像一棵被雨水浇透的黑色植物,神情并不láng狈,但是脆弱得像刚被拼凑起来的瓷瓶,一块块,摇摇yu坠。
依旧是没有发出丝毫动静,不知何时从病_F_外外进来的。
“雨很大**他们说有路障,你是怎么过来的**”阮衿一只手抓着被子,他嗓子依旧不太行,但是艰难地开口说着话。
好久不见,不对,应该是还能见你一面,真好。他有点呆滞地盯着李隅的脸,_gan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先前收回去的泪意好像又开始在眼睛里翻腾。
那整张脸被雨淋得惨白,唯独眼睛像被抛光点亮了一样,“走来的。”
他都没想过李隅会到这里来,那封遗书也是,他觉得被看到的几率到底是很渺茫的,更多的是拿来安慰自己。
“你走过来的?”
太荒谬了,从县里到市里,那究竟要辗转多久?而且不是说那路上有路障,还有泥石流什么的,阮衿错愕地看着他,“这**太乱来了。”
李隅从上往下捋了一把脸,他露出了疲惫而恍惚的笑,“抱一下我吧,阮衿。”
阮衿和他梦里穿得一模一样,甚至手上贴的输ye贴都是一样的,他现在不太能确定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抱一下我吧,这话从来没听李隅这么说过。
但事实却是李隅自己先靠过来的,那cháo*的头发紧贴着他的脖颈,阮衿的手绕到他的脖子后面,能_gan觉到掌心下皮肤也是凉的。他本来另一只手也想揽上去,结果被李隅给压住了手腕,“在打针,别乱动。”
这个拥抱姿势有点别扭,但是谁都不想挣开。
阮衿想起自己那写的跟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的遗书,不免也觉得脸热,“我好好的呢,让你**担心了。”
最后找不到该用什么词形容,好像只有“担心”稍微贴切一点,可它分量那么轻,丢进水里都会浮起来,也远远不只是这样。
李隅一只手在一下下地捋顺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揽在他的yao上。
那双手在轻微发抖,连整个人都像簌簌摇动的树。
阮衿看到李隅苍白上缀着一点红的耳尖,他能_gan觉到李隅害怕了,可明明没有什么可以压垮他。
阮衿的视线也在不断变得朦胧,他攥住李隅的_yi_fu,_gan觉几乎能拧出水来。尽管qiáng忍着眼泪,结果还是完全做不到,“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也很怕自己见不到你了**”
“不会见不到,我们还有话没说完**”
这句话宛如呢喃,始终没能落到地上。
阮衿觉得自己肩膀上骤然一沉,再偏过头,李隅已经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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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的时候,救出来几个人刚被救护车送走,好像就错过了。等好不容易到了县医院,你不知道,那个地上坐着的全都是缠着绷带的伤员,吓死人了,我们一个个找,大厅,急诊室,都去了,完全不知道你到被送哪儿去了。”
阮心趴在阮衿的轮椅上xi着鼻子,嗓子还是哑的,“_gan觉你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是吗?”阮衿握着她的手,看着还昏睡在病chuáng上吊水的李隅,已经到第三瓶了,他侧着睡着的样子有点像小孩子,就那么蜷*着,“那他**”
“中途路被冲了,不让过去,虽然说了你没事,我们还是想过来,就打算绕个远路,他就**直接把车门打开,跑出去了,后面消防员喊都叫不回来。”
“疯了**”阮衿摇了摇头轻声说,可是也难以掩饰心中那阵的_gan动。
“是好疯哦。”阮心抱着他的脖子说,“我以为他不怎么喜欢你,别的亲属都在大声哭的时候,他没有,他一直很冷静,我还觉得挺奇怪的,
我以为你就算死了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呢。但是又好像也不是不喜欢嘛,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既然互相喜欢的话,为什么还不在一起?”
“你别说了,我现在头特别疼。”阮衿_gan觉被阮心给问倒了。
本身是如此简单的事,却硬生生地被搅He成支离破碎的一滩。
_gan情的事,究竟有那么复杂吗?还是说本来就是他们两个当局者迷,不过阮衿也不想这些了,能活着见到想见的人,已经算他这最倒霉的一辈子里最值得铭刻的回忆了。
阮衿tui上的骨裂不严重,而他也不打算继续住院占用医疗资源,决定明天直接出院,医院餐草草扒拉了几口,阮心就已经在陪chuáng上瘫倒睡着了。
阮衿知道自己这一趟把所有人搞得都jīng神疲惫,毕竟一个人的死亡从来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
担忧着他的人不多,但他们至少也是存在的。
吃了一小会儿,他暂时放下勺子,试着自己拄着拐杖去上厕所。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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