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恕认罪之后没两天,他的监室就来了一个叫阿金的新犯人。听说是刚判下来的重型犯,朝鲜籍,老家在鸭绿江边一个民风彪悍的贫困农村,这往南一下漂狠了,为谋生计就干下了故意杀人和持械抢劫等好几宗重罪,仗着全国武术冠军的身手,还打残了好几个来抓他的特警,所以一下就判了个死缓。他自己还嫌死缓判轻了,在庭上仍大言不惭,说只要能给够价码赡养他在鸭绿江边的老M_与Q儿,他完全不介意在挨枪子儿前再带一个人上路。
阿金长有一张极瘦的国字脸,显得双颊凹陷,面有凶相。他抱着被褥走进了监室,用一双灰色的小眼睛,挨个扫视着自己的狱友,所有人都躲避似的低下了头,好似整个燥热的监室,都随他一个眼神冷却了。韩恕佝在角落里,看着这双冷血动物般毫无_gan情的眼睛,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他莫名有个念头,只要监控前的狱警睁一眼闭一眼,这人就会用他那条劲瘦有力的手臂,瞬间拧断他的脖子。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打申请换监室的时候,检察院的提讯通知来了,顿时令他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这样的提讯竟然没完没了,一连几天,他都被迫坐在了软包防撞、铁窗森然的审讯室里,面对两位来自市检反贪局的检察官——其中一位每次都换不同的面孔,还有一位则固定是那个侦查处的盛处长,不过听说现在是代理局长了。韩恕想,这么年轻,前途无量。
已经第五天了。又是一次连续十二小时的提讯,期间韩恕虽被允许在一张一米宽的折叠床垫上小睡片刻,但依旧_gan到j疲力尽。他一会儿疾言厉色地骂,一会儿又痛哭流涕地求,见对面的盛宁一直闭目养神,一脸云淡风轻,他突然暴怒地大喊:“我要投诉你!我现在就投诉你疲劳审讯、刑讯B供!”
“韩恕,你还当自己是区长吗?”随行而来的叶远拍了下桌子,怒斥道,“一日三餐不少你的,你想打盹也没人拦着,枉我们局长还想保你一条命,你别不识好歹!”
韩恕闻言一愣,转着脑袋想了想,想到监室里几次yu向自己靠近的阿金,好像有点明白了。
“盛处长、不是,盛局长,求求你们别B我了,我都已经认罪了还不行吗?我认罪了还有命出去,我若说错话了就必死无疑——”话音戛然而止,韩恕不敢再往下说了。
“你错了。”盛宁慢慢睁开眼睛,shenshen看他一眼,“认罪了你才必死无疑,但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应该继续_fu完你剩下的刑期,每天悔罪自新,你应该在_fu完刑后出去和家人团聚,而不是突然被猝死在角落里或者便池旁。”
“家人”二字令韩恕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亮。
盛宁的表情却始终平静。在冷森森的审讯室灯光下,他极度困倦地阖了阖眼睛,然后说,“如果你很累,可以再去休息一会儿。”
“再让我考虑一天**就考虑最后一天**”折叠床垫是眼前这位盛局长特意吩咐下属为他带进来的。韩恕震惊地瞪大眼睛,虽仍未吐露实情,但很显然,他的最后一层防线已快被攻破了。
又耗过十二个小时,盛宁与叶远走出了监狱的审讯室,但没有离开洸州监狱。
“盛处长,”另一位准备跟叶远交接的年轻检察官对他说,“这是你要的布洛芬。”
“谢谢。”盛宁摘了黑色手tao,塞了一部分进左Xiong前口袋。接过水,吃了药,接着又走进了洗手间。
他塞上洗手池的漏水塞子,放了一池冷水,便憋着气,将自己一张脸都溺在了里头。
布洛芬对于他的头疼耳鸣其实毫无作用。头疼得几yu开裂,耳边全是尖锐可怖的噪音,他从水里抬起一张苍白的*淋淋的脸,扶着水池痛苦地频频干呕、剧烈ChuanXi,但一旦擦干脸,走出洗手间,就立即打起了j神。
叶远一见盛宁出现,赶紧迎上去,说:“盛检,你回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两人其实同岁,也算官二代的叶远对这位年轻的盛处长满心敬佩。
盛宁虚弱地摇了摇头:“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你看着,一会儿监狱长就该来了。”
叶远诧异地问:“这么说,连这儿的监狱长都被腐化了?”
盛宁道:“不一定,也可能是上层给的压力。”
叶远自信地拍拍Xiong口:“管他来的是监区长还是监狱长,我能应付。”
“你应付不了,我一走,你们就再见不到韩恕了。”干反贪的都信一句话:上级监督太远、同级监督太软、下级监督太难。洸州市监狱长是正处级干部,何况官上有官,他背后肯定还有高明,叶远明显就不够看了。盛宁微微闭目,试着匀了匀呼xi,然后取出手tao重新D上,说,“没关系,我还撑得住。”
一行人来到值班看守人员面前,众狱警一见,简直头皮都发麻。他们以个无奈的眼神互相做了个交换,意思是:怎么又来了?
与叶远交接的那位年轻检察官,拿出了加盖提讯专用章的提讯证和自己的工作证件,对狱警们说:“市检反贪局要求依法提讯犯人韩恕。”
此刻,负责此监区的监区长已经候在这儿了。他刚刚接到了领导指示,必须将这几个难缠的检察官赶走。于是他当面拒绝了叶远他们的提讯要求,坚决不予放行。
叶远质问道:“_geng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检察院提讯犯罪嫌疑人没有次数限制,为什么不可以?”
对方答得貌似在理:“连续不间断地讯问犯人已经够得上刑讯B供了,洸州监狱有权拒绝这样的行为。”
然而,新的《刑事诉讼法》修正案尚未通过,对于办案机关能否连续讯问犯罪嫌疑人没有明确规定,而且一般涉及职务腐败的人都是老油子,不上点手段不会招供,因此反贪局办案的尺度向来比一般案子要大,这是司法机关nei约定俗成的事儿。但眼下对方跟自己细扣法律法条,显然就是不想让他们再有机会接触韩恕。
几位检察官身后的盛宁将这段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只见叶远又更近一步,继续据理力争:“最高检发文要求对监狱实行巡回检察试点工作,由各试点检察院反贪局主导,试点期间巡回检察的次数、时间及人员安排不作具体要求,可以实地查看监区、监舍,询问任何一个在押犯人——”
“哎呀,叶检,您就别为难我了。”监区长料定对方也不敢硬闯,于是以个开玩笑的TT直接打断他道,“老板的命令,恕难放行。”
“最高检的意见在你看来是为难吗?”盛宁这时踱步上前。在监区长又想开口跟他打诨之际,他立即就提了音量呵止道,“领导讲话不准打断,你们监狱太没规矩了!”
这人穿检_fu,D手tao,明明表情寡淡,偏偏极具气势,监区长兀自心颤,只好低头改口道:“对不起,盛局长。”
“老板的命令”也不能不听,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梢一瞥,见监狱长居然也来了,立马如见救星,脖子又硬挺起来。
“正要找你呢,”盛宁不yu再跟这些人*费时间,径直面向来人,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我局接到举报,洸州监狱存在利用职务之便,帮助犯人违法减刑的情况,需配He进行T查。”
“谁举报?”上回韩恕住干部病_F_一事被媒体揭发,已经查过一回,还折了一个副监狱长。监狱长完全不信还有新的举报,也摆出一副有人撑yao的样子,追问道,“盛处长,怕不是_geng本没有这个举报人吧?”
“匿名。”盛宁只给两个字。
“我**我给你们段检察长打电话!”对方忿忿说完就掏出了手机。
“不用打了。反贪局拥有自侦权,前期侦察无需请示检察长,局长批准即可。”停顿一下,盛宁淡淡扫了一眼对方Xiong前的警号,又道,“我现在就以反贪局代理局长的身份,要求与犯人韩恕进行一场shen度谈话。”
这么霸道的态度就一个解释:今天你不让我Jin_qu,我就让你Jin_qu。
倚仗最高检的发文与代理局长之威,几句话说完,谁也不敢跟他顶茬儿了。
还未再次走进审讯室,段长天的电话来了,显然是监狱这边还是告了一状,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盛宁看了看来电显示,面无表情地直接掐断,又将手机交给仍未离开的叶远保管。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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