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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8月的一个寻常上午,蒋贺之接到了一份不寻常的职务任免通知,通知说,根据组织部印发的《干部任用工作条例》、根据公安部召开的直属机关干部大会会议精神,经洸州市公安局党委研究,他符合晋升条件,被提为市局刑警支队二大队大队长。

通知下发后,副队长何絮飞身边迅速围拢了一圈人,男男女女,嘈嘈切切,显然都在为他抱不平。何絮飞今年四十多, 是既敬业又亲和,二大队里资历最深、立功最多,市局多少年轻骨干也都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理应由他升任这个大队长。何絮飞自己倒不介意。见场面有些尴尬,他赶紧带头起立鼓掌,笑着说:“恭喜蒋队晋升,今晚蒋队请客!”

众人不变初衷,一动不动,何队副搡了身旁一位名叫张钊的刑警一下,张钊这才不情不愿地鼓起了掌,其余刑警也给师父面子,附和着喊了两声“请客”,反倒是蒋贺之始终眉头紧蹙,一双棱角分明的桃花唇也抿成薄薄一线,似乎并不为此高兴。

独自沉默半晌,蒋贺之转身找去了沙局长的办公室,他立定门前,敲了敲门,听见一声“进来”才推门而入。

沙局长全名沙永礼,这个令无数罪犯闻而色变的洸州公安系统一把手,其实是个一脸佛陀相的胖子,慈眉善目,见谁都自带三分笑。

沙局长此刻独坐办公桌后,面前一只透明的保温杯,几丝新泡的碧绿茶叶正缓缓舒卷,载浮载沉。蒋贺之径直来到对方跟前,居高临下,问了一句既不讨喜又不客气的话:“沙局,为什么是我?”

“不是说了么,别叫什么沙局沙书记,就叫老沙——”沙局长为人着实客气,不慕虚名,就乐意别人叫他“老沙”,乍一听,还以为是那个《西游记》中兢业勤勉却无甚本事的三师弟。

话音未落,门外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将近两米的中年汉子,洸州市局的副局长高竹林,一见老沙还笃悠悠地坐在办公室,扯开嗓门就冲他喊:“上头不是通知了么,今天咱们市里所有厅级以上的干部,除特殊情况,都得去接新上任的市委书记,怎么就你还在这里?”

“我让老杭代我去了。我不爱凑这热闹,我都快退休了,没那么大的进取心了。”老沙捧杯饮了一口茶,笑着打趣对方,“你不也没去吗?哦,你要想在新书记面前露脸,我替你守在这里,你赶紧去吧,好好表现。”

“什么话?我需要在领导面前表现?我这副局长的位置是子弹喂出来的,是靠这一身军功章拼出来的!”高竹林年轻时候干过缉毒,硬仗无数,九死一生,迄今脸上还有一片烧伤的疤痕——那是走投无路的毒贩,打开液化气罐与他同归于尽时留下的。高竹林悻悻一撇头,这时才看见房间里的蒋贺之,竟瞬间化鲁智深为林黛玉,收敛了洪钟般的大嗓门,“哎唷,小蒋也在啊,刚没注意,那、那你跟老沙继续聊,我先出去了。”

“刚刚说到哪儿了?想起来了,说到为什么是你,”待高竹林出了门,老沙重又望向蒋贺之,笑眯眯地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你?你调来前就是全国公安百佳刑警,让你任这个大队长,不天经地义吗?”

“那个百佳刑警怎么来的,您心里比我有数。”蒋贺之淡淡皱眉,面色仍不喜兴,嘴上仍有推脱之意,“我才调过来,寸功未立,只怕队友们会不服气。”

“谁不服气?”老沙站起身,拍着蒋贺之的肩膀将他带到办公室的门边,随意拉过一个从门口经过的小年轻,就问,“咱们公安干部在职级晋升过程中,一直秉持的就是公推公选、公平公正,你就照实说,局里有没有人对这次职务任免有异议啊?”

谁敢在局长面前有异议,小年轻当然摇头:“没、没有。”

“行了,去吧。”挥手将人打发走,老沙转头看向蒋贺之,更是笑眯了一双眼,“你看,没有嘛,大伙儿都挺服气嘛。”

“服气什么?”蒋贺之今天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又冷冷来了一句,“就因为我姓蒋吗?”

“不许胡说!”老沙马上打断他,“你这是小人之心!这为政之要,惟在得人,都说了,这个大队长是依据组织部和公安部的文件精神决定的!”语气显是重了,老沙赶紧又顺毛安抚,热络地拍了拍蒋贺之的肩膀,“再说,你这姓有什么不好吗?我想姓还姓不上呢。”

话赶话没了意思,蒋贺之不再明知故问,笑说一声“挺好”,转身而去。他脾气来了,来时还晓得敲敲门,走时却没跟局长打招呼。

人至门外,忽听见门内的老沙运喉自如,铿铿锵锵地唱起了京剧《大明按察使》——

“按察使掌刑法位高权重,申冤狱查官吏严明政风,半月来下州县走入市井,三品官微服私访假作书生……”

这是一出反腐大戏,一曲正义赞歌,讲的是三品官黄兹公微服私访,不徇私情、不怕报复,为民扫黑除恶的故事。老沙是个票友,擅唱铜锤黑头的大花脸,也能唱戴棒槌巾的褶子丑,且唱念俱佳,有模有样。今天这戏显然别有深意。戏外的沙局长与戏里的黄慈公身份相似,肩担的责任也大抵相同,然而蒋贺之早有耳闻,沙局长以懒政庸政闻名,此刻以青天大老爷自比未免荒唐。立在原地,他静静听了一晌,还未动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就见方才那个小年轻又急匆匆地折了回来,说,派出所那边接了个案子,通知咱们刑警队去一趟。

警车出警,因更熟悉地形,何絮飞开车,蒋贺之坐副驾驶。

“按说不该是我跟你搭档,不过你才调来,沙局他们让我带你熟悉一下,蒋队,你可别介意我倚老卖老啊。”何絮飞说。

“别叫蒋队,叫小蒋就行。”蒋贺之面朝窗外,手肘支住车窗,手指托着下巴,正凝看节节倒退的风景。

“那我叫你贺之吧,这名字好听。”何絮飞一边开车,一边偷偷拿眼角打量蒋贺之。这个男人非常英俊。这种英俊,不仅招异性青睐,也令同性惭赧。与多数国人大不相同的立体面相,挺拔的鼻梁,骄倨的下巴,本是拒人千里的样貌,偏生有一双“看狗也深情”的眼,更教人青睐或惭赧了。何絮飞才多看了蒋贺之两眼,便忍不住自嘲地笑道,“真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啊,欸,我在新闻里看的,你是中英混血吧?”

蒋贺之没什么表情:“四分之一。”

凭心说,何队副是很愿意跟这位新队长多唠几句的,但对方根本没有与他攀谈的兴致。他仍想撬开对方的话匣子,便拿出审讯犯罪分子的那套,腾出手从兜里掏出一只烟盒,递了过去。

蒋贺之客气地拒绝道:“我不抽烟,谢谢。”

“烟都不抽?熬夜办案的时候可有你苦的。”何絮飞想想,又多了一句嘴,“那你平时喝酒吗?”

蒋贺之仍是摇头:“也不喝。”

“嚯,到底是豪门公子,家教真严!”记得蒋贺之刚调来的时候,整个洸州市局都大感意外,人们背地里交头接耳:哪有这样的公子哥,不钟鸣鼎食、衣紫腰金的,偏来这刑警大队吃苦受累?何絮飞与那些人一样不相信、不理解,便又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考公安啊?”

蒋贺之总算转过头来,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考公安?”

“我小时候不爱读书,所有能奔上的前程里,就警察最好,公务员,铁饭碗啊。”何絮飞笑了笑,已经忘记了先前自己的问题,又问蒋贺之,“你既不抽烟,又不喝酒,不会连女色都不近吧?”

蒋贺之没打算在前辈面前直接出柜,只好敷衍道:“以前倒是近,现在么,没这个条件了。”

“确实,公安系统本就狼多肉少,那唯剩的几块肉,也大多被别的狼先叼走了。”想到此等现实,何队副不由痛心疾首,“咱们公安应该多招点美女,学学人家检察院,那叫一个花枝招展、美女如云。”

蒋贺之打小见惯了美人,因此再漂亮的人也很难入他的眼,他对“美女如云”四字颇不以为然,挑了挑眉:“检察院哪有美女?”

“有啊,就咱隔壁,洸州市人民检察院,大名鼎鼎两朵检花,一朵是公诉之花,叫佟温语,温声细语的那个温语,一朵是反贪之花,叫什么……叫什么来着?”何絮飞翻着眼儿想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对了,叫盛宁,盛世安宁!”

蒋贺之没搭腔,嘴角戏谑地微微勾着,还是不信。

“你才来所以还没机会见,我见过啊。前阵子有个案子从我这边移交的检察院,跟我对接的就是佟温语,真的、真的、真的,特别、特别漂亮,我一个已婚已育、心如死水的老同志,见了都心发慌、手冒汗,根本把持不住……”为表程度之深,何絮飞一连用了三个“真的”两个“特别”,他说,“可惜公诉之花就要结婚了,不过反贪之花还是单身,听说反贪之花更漂亮咧,要不我找人去市检说说媒,介绍给你吧。”

“不必了。”蒋贺之都快被这老不正经的何队副逗笑了,于是又用粤语问,“係唔係夸张啊,到底有几靓啊?”

“真好靓啊,”何絮飞亦用熟悉的粤语回,“靓到丼一声,唔啱,一声仲唔够,靓到丼三声啊!”

啐啄同时,英雄本“色”,蒋贺之终于大笑起来,两个男人的距离就这么拉近了。

警车原本风驰电掣,一路向前,待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突然右拐了。行车的方向不对,蒋贺之问:“怎么绕道了?”

何絮飞说:“领导来了,那边封路。”

开了点窗,远处鼎沸的人声便传了过来,蒋贺之又问:“多大的领导?”

“新调来的市委书记洪万良,”何絮飞说,“听说今天全市厅级以上的干部都去迎接了。”

“区区一个市委书记,”想起局长办公室里听到的一番话,蒋贺之嗤之以鼻,皱眉道,“都是人民公仆,何必这么做作。”

对你那是“区区”,但对洸州的大小官员与平头百姓而言,那可是一朝府尊呐。何絮飞只敢暗自腹诽,闷头继续开车。警车多绕了一段路,八月热辣的阳光经由路边茂密的梧桐筛了一回,留下一地浓稠斑驳的暗影。

差不多又行驶了一刻钟,终于抵达现场。洸州市有名的一个别墅区,叫颐江公馆,报案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本地商人,说是一年前,他法拍下了这栋花园别墅用作婚房,一年后他与女友修成正果,于是请了设计公司重新设计装修,哪知砸墙之后,别有洞天。说着,他引着蒋贺之他们走上楼,只见二楼一面被砸了个大洞的墙壁中,满当当全是黄金与人民币,还有十余箱茅台,砌得齐齐整整。

“我想把二楼的客厅再扩一扩,没想到几锤子下去,砸出来了许多捆现金,后来又都是黄金,我可一分没敢动!”房主坦言,见到这满屋黄金的一瞬间,确实起过觊觎之心,但犹豫再三,理性战胜人性,还是决定报警。接警而来的派出所民警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赶紧上报领导,通知刑警队前来勘察。

听罢房主讲述,蒋贺之腰杆笔挺地立在墙边,一边指挥何絮飞与民警们将墙内的黄金与现金全部搬出,一边打电话通知周边银行,派人上门协助点钞。

电话刚刚挂断,楼下便来了一些人。还以为是银行那边快马加鞭地派人来了,没想到,蹭蹭蹭上楼来的却是几名蓝衬衫蓝领带的检察官。远没到侦查结束、移送起诉的时候,检察这么早就出动了?蒋贺之心里当即有了个答案,在中国内地的司法体系中,一般情况是警侦检诉,只有涉及贪污贿赂犯罪、国家工作人员的渎职犯罪,才由检察院立案侦查。

蒋贺之不太喜欢跟检察官打交道,通常情况下,公安都不太喜欢跟检察打交道。检察院的行政级别要高于同一区域的公安机关半级,警察权受制约于公诉权,何况来者是手执利剑的反贪局,除了纪委的,可谓人见人哆嗦。

当然检察也未必稀得跟公安打交道,公安嫌检察太装,检察嫌公安太莽,相看两厌,彼此彼此。

果不其然,几位检察官一进门就清场,表示这个案子牵涉官员腐败,办案权归属于检察院。为首的一个小检察,一米八的个头,细颌细眼,一脸高不可攀的表情。也不自我介绍,他竖着两道精心修裁的眉,劈头盖脸就问早已一头热汗的何絮飞:“你们都搬完了吗?”

“还没搬完,”何絮飞往黑黢黢的墙洞里望了一眼,擦了把汗,道,“不过快了。”

“行了,”不卖老同志一点面子,小检察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个案子接下来由我们接手,各位可以下班了。”

一旁的蒋贺之不由细了细眼睛,他不太满意,敢情这是纯拿公安当搬运工了?但何絮飞是个“兵油子”,就乐得早点收工,于是二话不说就往楼梯那边走。

“等等,”小检察突然伸手拦住何絮飞,以一种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遍,居然十分傲慢地问出一句,“没拿什么东西吧?”

“没看见执法记录仪都开着吗?”这话分明是质疑公安办案还顺手牵羊,蒋贺之两步走到小检察的跟前,严声道,“你们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例行公事——”对方比自己还高七、八公分,垂首俯视的样子极具气势,小检察还想争辩两句,却被一个倏然响起的男人声音呵止了——

“叶远,别再说了。”

不知何时,又有一名蓝衬衫蓝领带、还戴着一副黑色手套的检察官上了楼,他站在楼梯口,很礼貌地对在场的公安民警们说,“对不起,我代他们向各位公安机关的同仁们道歉。”

一腔怒火正张弓待发,蒋贺之循声音方向望过去,只一眼,便灯熄火奄了。四周暑气腾腾,晌午愈发强烈的阳光映透别墅的珐琅彩窗,在一张苍白俊美的面孔上漫衍,这人便在一身梦幻的彩光中向他走来。

心些些发慌,手微微冒汗,他与这人相距三步之外,随对方一步步地向自己走近,他的心也莫名地沉了三下,这感觉难以言喻,好像还真应了那玩笑似的“靓到丼三声”。

更奇怪的是,这人胸前红底金字的检徽也熠熠发光,而同样的检徽,他的这枚竟比周遭其他检察官的都更亮一些。那个被唤作“叶远”的小检察见了来人,赶紧向众人介绍:“这是我们领导,侦查处盛处长。”

“唷,领导啊,”来人已到跟前,蒋贺之目测对方比自己矮了4、5公分,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这么年轻就是处级?以己度人,他认定对方是个关系户,于是从一种轻微缺氧的状态中缓过来,冲这位盛处长的语气也不客气起来,“领导,你说这个案子归你们管,凭什么,你叫这地上的黄金一声,它们答应你吗?”

盛处长向在场的公安民警解释道,这栋别墅原来的房主是洸州市荆南区区长韩恕,韩恕因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调查,后又因确凿的腐败问题被抓,这套房产总建筑面积达350.62平方米,于2004年9月20日被查封,又于2004年12月30日,因“刑事涉财产执行”被依法拍卖。

“受理群众的举报之后,我们立即研判,监管其资金动向,梳理其银行流水。仅用不到两周的时间,就从成千上万的银行记录中挖出近百笔异常入账,完成了对相应行贿人的调查取证,成功阻止了韩恕将非法财富转移到海外,并在他企图出逃加拿大的前夜将他逮捕。”一个恰到好处的停顿,这位盛处长平静正视蒋贺之,说下去,“你觉得这个答案足够有说服力了吗,刑警同志?”

兵贵神速,不得不承认,这个案子称得上是检察机关“以快制胜”的典型。纵有不甘,蒋贺之也只能笑笑,打了个响指:“收队。”

这个时候,银行的人员也来了。叶远接替了何絮飞的搬运工作,继续在黑黢黢的墙洞里挖掘。没挖两分钟,他猛一打抖,失声大喊:“这、这里有具尸体!”

一具明显经过焚烧的人类骸骨,一时难辨男女,也没有异味传出。受贿由检察院立案,杀人则由公安管辖,目前尚不知哪个是主罪,但蒋贺之去而复返。他将木愣愣立在尸骸前的小检察推往一边,交待何絮飞通知法医和痕检人员到场,又戴上手套,蹲地亲自勘验这具尸骸。他以经验迅速作出判断,说,死者为女性,脑后枕骨粉碎性骨折,但不是她的致死原因,她的口腔中有烟灰与炭末混合的黑色粘痰状物质,说明她是活着的时候被烧死的,尸体高度碳化,疑似使用了助燃剂。

“你怎么知道死者是女性?”明明没有尸臭,但没见过这等世面的小检察仍捂着鼻子问,“也许是身材矮小的男性呢?”

“骨盆形态,还有这个东西,应该是女士的节育环。”捡起一只烧黑了的V形金属环,蒋贺之又细看一眼脚边的焦尸,不禁紧了紧眉头。他刚才检查时,发现尸体口腔中还有一副金属的牙齿矫治器,说明这位女性死者还有可能是个未成年。谁会给一个未成年少女上节育环?这实在丧心病狂。

叶远仍问东问西喋喋不休,蒋贺之懒得再搭理对方,将手中证物妥善收集保存,又来到那位盛处长跟前,以个命令的口吻撵人出去:“我们要封锁现场了,请检察的同仁们配合工作,不要影响公安办案。”

何絮飞在背后拿胳膊搡他一下,似乎是在提醒他,说话留一线,到底是检察院的领导。但蒋贺之不为所动。

“对了,领导,刚刚忘了自我介绍,”仍管这位盛处长叫“领导”,他摘了一只手套,有点挑衅地递出手掌,“我是市局刑警支队二大队的蒋贺之,这个案子后续可能会并案处理,还请领导多多指教。”

似不愿以人命斗气争胜,盛处长表情严肃,未摘手套,将对方递来的手掌轻轻拍开,才介绍自己道:“市检反贪局,盛宁。”

谁来言说夜晚》小说在线阅读_第1章__领导(一)_作品来自网络或网友上传_女生阅读之家只为作者by薇诺拉_的作品进行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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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言说夜晚第1章__领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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