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迅会追出来这件事,倪迟一点也不惊讶。但他装作不知道,闷头走进路边的便利商店,买了两瓶酒,拿在手里。
借用完店里的开瓶器,准备离开结算柜台,他转身就看见了站在店外的人,落地的玻璃大门变成了一面镜子。
下一秒,自动_gan应门向两边移开,“镜子”里的人还杵在外面。
说实话,看见阿迅脸上担忧的表情,那一瞬间,倪迟的脾气就散了大半。他告诉自己,只要他说点好听的、他乐意听的话,就原谅他,像之前一样,不闹别扭了。
正想着,向来迟钝的家伙竟快步朝他走来,一把夺走他右手攥着的啤酒瓶。
“**不要喝酒。”过了一会儿阿迅才开口。
倪迟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有点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我已经成年了。”
他伸出左手,用酒瓶碰了碰哥哥手里的酒瓶,当的一声,很清脆。
“你也是。”
说完他便转身,漫无目的地迈步向前走,右手ca在口袋里,左手拿着酒瓶,边走边喝。
阿迅还是跟着他身后,像影子一样。他也有这样的时候?倪迟盯着地面长长短短的影子,胡思乱想。
就这样,他慢慢走着,走到一个安静的小公园。有情侣手挽着手逛街,也有人遛狗,但没有灯,很黑,每个人都面目模糊。
他拎着还剩下半瓶的酒,坐到长椅上,屈起一只tui,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不远处一只正在玩耍的金毛。
没多久,那个慢吞吞的影子也跟上来,隔着一小段距离坐在他身旁。
“小迟。”
他至少犹豫了三分钟才开口。
“嗯?”倪迟应声,也扭头看向他。
“你**别再生我的气了。”
果然。
一个zhui笨到哄人都只会这几句的家伙,一个从小到大被他闹到毫无办法的哥哥。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在折腾什么。
折腾他不就是折腾自己吗?
他只需要这样软乎乎地、委屈地说一句话,自己就心疼了。有什么好折腾的呢?
“你坐过来点儿。”他冲倪迅说完,等了一会儿,可倪迅还是没动。
“哥。”他试图用撒娇来要挟他。
这下阿迅动了,他握着酒瓶,靠近了一些,眼睛却垂下来。
倪迟贪婪又细致地盯着他,反反复复打量他。每一处细节仿佛都在告诉他,真的很久没见了。谁家的亲兄弟总是分开的?凭什么我就得和他分开呢。
理所应当地,他注意到了阿迅左手D着的手串,每一颗都滚圆剔透,是很漂亮的淡粉色。
粉水晶吗?真不像是男孩儿D的。怎么突然D上这种东西了?
怎么从来没提过?
明明以前,有了任何新东西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陷入这种无意义的纠结中,倪迟试图说_fu自己转移注意力。刚好他一抬眼,发现阿迅脸颊上掉了一_geng睫毛。这么黑的地方,他居然能看得这样清楚。
于是他转过身子,面朝哥哥伸出手。他喝醉了,手指都是烫的,刚碰上那_geng睫毛,阿迅就忽然弹了起来,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
他站起身还不够,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步。
倪迟愣住了,伸出去的手也凝滞在半空。
我身上难道有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瘟疫病毒?一碰就会死掉?
你忘了我们是同一颗卵子同样的基因了吗?我们在同个womb相依为命十个月,只有我和你。出生后也一样,白天黑夜都黏在一块,比磁铁还分不开。
现在是怎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这样了。
“你**”他皱起眉,收回手,“脸上有东西。”
阿迅后知后觉,抬手擦了擦,手腕上的粉水晶亮得该死。
这是谁送你的?这么漂亮,你D挺也很漂亮,那人也这么夸过吧。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说呢。
倪迟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完了,酒瓶往长椅上一放,自己背靠着一侧扶手,抱着膝盖望向阿迅。
“对了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小瓶子吗?”
小拇指大小的瓶子,里面装着一株晒干的薰_yi草,一些漂亮但没用的水晶碎或流沙,香香的,被称之为许愿瓶。小学校门口的摊位上摆成排,很多nv生爱买。
他买了一个,并不是因为喜欢,是看上了那个瓶子的大小。
刚刚好放得下小小的*牙。
他把里面没用的东西都倒出来,将自己收藏已久的、自己和哥哥的*牙放Jin_qu,叮当两声,他们有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许愿瓶。
[哥哥你要保管好哦,这是我们的许愿瓶。]
他满心欢喜地送给了倪迅。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来了,想知道它还在不在。
*牙没什么价值,瓶子更是,但他就是想让倪迅认为那很有价值。
“你想要回去吗?”倪迅小心问道。
倪迟笑了:“我要回去干嘛?就是突然有点想看看。”
突然有点想念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的童年。
他笑着xi了xi鼻子,又仰起脸:“对了哥,你和之前那个**”
说着,倪迟故意拖了拖,假装自己记不清对方的名字,“就是把我认成你的那个nv生,你们在一起了?”
这次阿迅倒是没那么迟钝,反应快到令倪迟怀疑他是不是在说谎。
“没有。”
“为什么?”倪迟还是笑,醉鬼一样指着自己,“因为我?”
阿迅沉默了。
等了一会儿,倪迟才又开口:“如果是因为我,我可以去找她道歉A,毕竟都是我不好,破坏了她这么宝贵的表白。”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放心,等你们谈恋爱了,我肯定不会装成你去逗她的,你会发火的吧。”
他说着违心的话,只是想听到哥哥否认,或者笨zhui拙*地辩解点儿什么也行,他都可以解读成自己爱听的话。
偏偏阿迅哑口无言。
倪迟盯着自己的手表,等了足足三分钟,才彻底明白阿迅不是在反应,是默认。
他还是自欺欺人地说:“哥,我可以等你想好了回答,等多久都可以,但如果你不想说话,我等多久是不是都没用?”
倪迟在沉默中_gan觉到抽丝剥茧的痛。
“要不你直接说吧,说你不想回答我。”
几秒后,他听见阿迅宣判结果。
“我不想回答。”
“好。”倪迟笑了,将酒瓶放在垃圾桶旁的地面,起身,拍了拍手,又拍了拍晕乎乎的头。
“那我先回去了。”
这下阿迅又急了,忙问他:“你回哪儿?”
倪迟都快弄不懂他了。明明他们以前是有心灵_gan应的,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A。
“回家A。”他说,“回我自己的家。”
“可是,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可以**”
“不可以。”倪迟脸色沉了一秒,很快又挂上笑意,“那边有很多我新交的朋友,我们约着要一起玩儿,livehouse的票他们都买好了,就是明天,我不想放朋友鸽子。”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了。
其实倪迟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而已。
他们是双胞胎,不可能像朋友、情侣那样,吵完架老死不相往来。
未来的某天,他们还是得一起吃饭,一起祭祖,甚至是非常糟糕的家庭旅行。他也清楚自己有多没出息,只要倪迅稍稍哄一哄他,像小时候那样惯着他,他就会忘记那些不愉快,想要靠近一点,向他撒娇卖乖。
可一旦他靠得太近,超出了那条隐形的界限,又会受到惩戒——倪迅的后退和远离。
对普通人而言,这或许_geng本算不上惩戒?
可糟糕的是,这对倪迟来说就是相当恐怖的惩戒了。
他只能在安全范围nei活动,勉强保持平衡。往前、往后都是shen渊,血缘是救生索,也是缠在他脖子上、随时会杀了他的吊绳。
走出去没两步,他便听见阿迅的声音和加快的脚步,那只D着粉晶手串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那小迟,你**你报哪个大学?”
问这个,是想避开我吗?
倪迟向下瞥了一眼,像之前哥哥做的那样,掰开了这只手,也将哥哥说的话归还给他。
“我不想回答。”
“你**你不要喝酒了,对body不好的。”
“不可能。”倪迟没停下脚步,只背对着他戏谑道:“除非你把全世界的酒瓶都藏起来。”
就这样,阿迅站在原地,望着倪迟一步步消失于这座公园。
四周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清晰,昆虫的鸣叫,小孩儿的嬉闹声,小狗的呜咽,一切都慢半拍钻进耳朵里。
他低头注视手里的酒瓶,尝了一口,呛得咳嗽,最后把酒都倒掉,却留下了瓶子。
从小到大,倪迅对外界所有事物的反应都很慢,很迟钝,唯独对倪迟,他却非常敏_gan。他的人生是雾蒙蒙、毛茸茸的一团混沌,但最中心却藏着一枚锋利又闪亮的钢针。
那就是倪迟。
和他不一样,倪迟x格开朗,人也机灵,谁见了都会喜欢。
他是听着这种评价长大的——明明长得一样,但总_gan觉D_D要更帅一点,也更受欢迎。
但倪迅没因此生气,因为他也这么觉得。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他是沉闷的。但D_D很鲜活,很张扬,会T皮地吓唬他,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他,哭起来也不烦人,可怜兮兮,笑起来又自信得好像拥有全世界。
他的生命力仿佛寄存在了倪迟的body里,所以看着他开心,就很开心,看他难过,自己就会迅速萎*。
“D_D真是黏哥哥A,去哪儿都离不开,跟个连体婴儿似的。”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倪迅就在心里想很久,很想说,他其实也一样。
或者更夸张?
比起早就意识到什么叫“双胞胎”的D_D,他更晚明白过来他们是两个独立的婴儿,不是镜相,不是影子。这种认知混淆的影响至今还未彻底消除,有时候他看着倪迟,还是觉得他是自己的一部分。
一个人如果失去镜子里的倒影,多恐怖A。
父M_离婚时,为了让_M_M也带走D_D,从来乖巧懂事的他第一次和_M_M闹脾气,不吃饭,哭着求她,但还是没能改变。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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