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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有人摇了红绳铃。

红绳铃是系在寒山通天峰一条红绳上的一串铃铛,这本是寒山渺渺剑尘雪的亲朋好友前来寒山做客时特地用的敲门铃声,但在几十年后,那些曾经来过寒山的人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曾经被朋友带来游玩过的晚辈,前来渺渺寒山处讨教前辈解惑。

过了二十年,这些晚辈也老了,但寒山却忽然开始有了名声。传说这山上高寒甚冷,上面住了一个已过天年的临剑仙,传言“但凡江湖事难了,便可在此处摇铃三声”“真人若是听到,便会下山进行江湖裁断”。

今日风雪本来很大,前几日剑尘雪特地又将山与山之间的桥板拆了大半,本以为没有人会到寒山来叨唠他这个糟老头子,此时听到立刻皱起眉头,看了眼茅草屋里刚刚烧起的暖炉。

“A,好烦。”

但是都听到了,又不可以不去。

能在只剩一边的桥板上横渡到寒山主峰,说明来人武功已经十分高超。而在这么大的风雪里还毅然上了寒山,说明这人确实遇到了难处,需要他去解决帮忙。

武道达到巅峰以后,更重要的就是心境上的磨练,若是晾着这个人不管,剑尘雪过不了自己的道心。

他只好在暖盆边小蹲了一会儿,随后取过长剑,披了件兜帽,往铜铃响起的地方寻去。

_F_屋外风雪交加,白茫茫得几乎让人分不清方向,幸而红绳还算醒目,剑尘雪几步顺着红绳从山脊跃下,终于来到位于红绳另一端的石碑处。

但让人_gan到奇怪的是,石碑处并没有人。

剑尘雪皱眉,举目望向前方的残桥,只听到木板桥随着凌冽的风摇晃的咯吱咯吱声响。

没有人,又是谁摇响的铃声?

剑尘雪再度扫了一眼现场,目光终于落到雪地里的两个小鼓包,他微微一愣,随后伸出剑鞘,慢慢地拨了下鼓包上的雪。

第一个小鼓包下面露出一点布料。

剑尘雪再度一愣,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连忙俯身拨开布料上的雪,这才发现布料下面的一只冻得发紫的小手。

这雪下埋的竟是一个瘦小的幼童。

“A这**”剑尘雪立刻探了探幼童的心窝,见还有一丝气息,连忙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将人从雪地里抱了起来。

幼童看上去粉雕玉琢,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竟然会有父M_这么狠心把他丢下。

剑尘雪抱着哄了几声,见孩子没有反应,只得作罢,复又用另一只手拨开雪地的第二个鼓包。

第二个小鼓包不再是孩子,而是一个包袱,剑尘雪用剑鞘挑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炷香,两三个药瓶,还有几本书。

书上面写着“秦家遁甲”,被凛冽的风吹过,带起一张张书页飞快的翻飞,露出里面各种各样的解构图谱。

**

这几年剑尘雪已经甚少步入江湖,但也依稀从老友醉梦生那里听到些传闻——秦家大当家秦霜寒从天行藏秘境中出来后生下一个男孩,这男孩姓秦,单名一个至字,长到四岁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后来经由医师诊断,这孩子不仅不会说,也听不见声音闻不到气味看不到东西,被称为“六识不通”,是个完完全全的废人。

秦霜寒未婚先孕已经是江湖上的饭后谈资,再加上生下的孩子如此,更是成为武林的一大笑话。传闻秦二当家更是不满秦家名声变得现在这样糟粕不堪,曾和秦霜寒大闹一场,整个秦家自此分成两个派系,已经不复昔日辉煌。

以秦霜寒的能力足以横渡眼前他拆过的木板桥,眼前这孩子恐怕就是**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剑尘雪连忙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将披风拉紧,却见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目光却没有看他,反而慢慢地往前面的悬崖上看去。

“不是吧**”剑尘雪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去,喃喃道。

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往孩子看的山崖寻去。

风雪交加,雪地已经铺了一层又一层,但剑尘雪还是看到了悬崖底下的nv人。

秦霜寒早已经没有了气息,她穿着朴素的_yi_fu,眼睛还睁着看着上方的天空,尽管风雪在她的脸上已经埋了一层又一层。

剑尘雪用披风挡住幼童的视线,看着雪地里被他拨出来的尸体。

“欸,何必呢。”

世间本来就有太多无奈,人生从来都是一场在苦海的修炼。

“既然恨他,为什么又要把他留在山上,又要留给他这些包袱里的东西。”剑尘雪抱紧幼童道。

秦霜寒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剑尘雪长长叹了口气,将孩子带回剑庐安置,随后又重新折返悬崖,就近掩埋了秦霜寒的尸体,末了又立了块碑,替秦霜寒写上了名字。

接下去的日子,剑尘雪的身边便多了一个孩子。

起初有了孩子的事情让剑尘雪手忙脚乱了许久,他一生痴迷武学,也没想过要娶Q生子,秦霜寒之子的到来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完全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料理。剑尘雪还记得自己曾经为了此事,特地跑到山下叨扰了自己的好友醉梦生。

醉梦生的Q子正在十月怀胎,听到剑尘雪领养了孩子,立刻好奇地千般打探,大有要和这孩子定姻亲的架势,剑尘雪见好友打着这番主意,连忙一口回绝。

秦霜寒的儿子六识不通,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更何况喜欢是小辈们的事情,他一个做长辈的怎么好这么早就给人答应出去。

他只好记录了一些醉梦生给他的养娃须知,带着一份笔录回到寒山剑庐。

结果这次出了趟远门,回家的时候,秦霜寒的儿子竟然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剑庐,正站在他一排剑冢上发呆。

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走路了?

剑尘雪一惊,再看秦霜寒的儿子,却见一道清光在他身边若隐若现,这光芒不像是凡间拥有之物,只在秦霜寒的儿子身边逗留,便让这孩子的目光清澈些许。

这么看来,这孩子似乎有双眼复明的迹象。

剑尘雪看看孩子,又看看剑冢。

剑冢是早年间剑尘雪用过的兵器存放之地。这百年间他用过重剑软剑木剑等大大小小十余种兵器,修炼至今已臻至大而化小繁而化简的境地,早已经用不到剑冢里的这些宝剑了。但此时他心里却一喜,故意走到男孩身边干咳一声,随后随手取来剑冢里的一把剑,晾在男孩前面。

“喜欢吗?”剑尘雪问道。

男孩没有看他,目光只是慢慢地往天边混沌处看去。

“**”有那么一瞬间,剑尘雪觉得自己被人故意无视了。

天边有什么好看。剑尘雪又不甘心,拿起剑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剑影。

这一手剑招十分华丽,在这世上绝无任何人能够比他剑尘雪使得更加圆满。剑尘雪画完,果然看到男孩的眼睛动了动,往他这边看来。

“你被你M_亲遗弃,是老夫收养了你。”剑尘雪道,“以后你跟着老夫练剑,可以尊称我一声师父。”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低垂地看着他手上的剑。

“这江湖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当我寒山渺渺的徒弟,你可是最幸运的一个**喂喂,秦至,你在听吗?”剑尘雪又开唤了几声,这才发现这孩子好像仅仅是能目视了而已,耳朵还是失聪得厉害。

他不由得叹气,然而也就在他叹气的时候,这孩子忽然慢慢地伸手,从旁边的剑冢抓了一柄剑。

“!”剑尘雪一愣。

男孩手上握着的剑比他的人还高,但也不知怎的那剑竟然从雪中“铮”地一声起出,随后整个剑在男孩手中飞旋,竟凭空驭物般在空中打了个剑花和剑影,端地是清光流彩,剑气如虹。

这剑招和刚才他甩得一模一样,而且竟然比他的还要厉害。

“你**”剑尘雪立刻被这剑招拉着沉浸在武道之中,只_gan觉这孩子使用的剑招有万千奥义蕴藏其中,足有许多地方需要他去慢慢领会,可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听剑柄噗地一声重新ca回雪地,而秦霜寒的儿子已经整个人往后仰去。

“秦至!”剑尘雪连忙抓住男孩,却见对方已经陷入昏迷,周身的清光也渐渐黯淡下来。

他不得不将男孩抱回屋子里,重新升起火盆,替孩子驱寒。

盆里的火星明明灭灭,驱散周围的寒冷,但剑尘雪看着这男孩的容貌,决定还是动身前往那传说的秘境一趟。

当年秦霜寒从天行藏出来以后生下此子,这孩子又会这世间绝技的剑招,只恐怕他领养的孩子也和那处诡异的地方有千般万般的纠葛。

主意已定,他见孩子现在可以自主地吞咽食物,便先准备了水和干粮,手把手地教这孩子怎么定点定时地吃饭,待观察一个月确定已经无碍后,便动身前往当初的秘境。

当年天行藏之争,他也曾重在参与过,只是那时对这玩意不屑一顾,所以未曾shen入了解,而此时重新找到入口,他一个人jin_ru黑塔,便看到了一尊高大的白_yi人像正立在殿中,人像满身枷锁,垂眼看着这清冷之地,无悲无喜,无怒无乐,像极了秦霜寒儿子的模样。

(下)

世有巧He,不过是偶然中的必然相遇。

剑尘雪举起火把看着白_yi人像许久,想到葬身在风雪中的秦霜寒,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先帝驾崩在寻觅长生的路上,朝政上有新帝解奉侯总揽大权,而今,天行藏出来的人也开始在江湖上展露头脚,这时间大*淘沙,到最后又有谁会记得曾经一个nv人曾经在此出生入死,又有谁还会记挂这nv人生下的这个孩子?

剑尘雪默默地移开目光,落在巨塔里满幅的壁画上。

壁画上描绘的应该整个黑塔群落的起源与发展,这个曾经轰动江湖的神奇秘境源始于一个类似于森林的小部落,后因因白_yi人的到来开始快速壮大,统一了当时所在的所有地图版图。然而白_yi神像给他们带来无上信仰,却也因此被信众拘禁,被迫泽被整片黑塔。

这文明倚靠白_yi人的力量生生不息,甚至一度繁荣昌盛,无人匹敌,足以轰动整个世界,可剑尘雪细数历年朝代,却未曾发现像天行藏类似的存在。且那三尊信徒异像形态各异,完全不像是普通人类,很可能是来自其他领域的东西。

剑尘雪武修入道,在到达剑术巅峰之时,修为便开始凝滞不前,仿佛眼前有层壁垒在止住他的脚步。他是这世上的修为第一人,前方已无人能替他指引,可当他看到这些壁画,仿佛_gan觉冥冥中有什么正在慢慢重塑他的观念,打开他修为上的困境。

界外之界,这世界外面恐有别的天地。

他立刻下了一番功夫,重新收集了天行藏中散落的残页书籍,逐一揣摩,竟让他看懂了一些上面的文字。

随后,他jin_ru到一处空间。

空间附近有机括,应该是黑塔里面类似于密室的存在,里面索链从塔顶中心垂落,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整个视野,它们像是在束缚着什么东西,但锁链中心的束缚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地面上一个琉璃盏遗落,盏上有一个缺口,显然是被人打碎了。

这里应该也是被jin_ru天行藏的武林中人洗劫一空了。

剑尘雪默默地想着,本yu转身离开,忽的被墙面上轻轻闪着的亮纹xi引,慢慢地挪步过去。

这些纹路似察觉到人的靠近,竟然呼应着发出微弱的光芒。剑尘雪一阵稀奇,仔细凑近看了看,这才发现墙面上撰写的符文是两个不同的文字,有大有小,有shen有浅,像是被人积年累月刻画上去的。

这是什么字,又是谁写的?

“这个字应该读**明?”剑尘雪反复看着上面的比划,又对着残页的字对照道。

“另一个字**嘶**是高字还是长字?”

没有人回答他,亮光在他手指间蹭了蹭,却很快渐渐暗淡了下去。

看亮光没有像一开始这样回应自己,剑尘雪摸了摸鼻子,只好放弃揣测。

他忽然想到自己从寒山来到天行藏,好像已经快半个月了。

虽然他在寒山留的干粮足够多,但秦至到底是个孩子,而且心智也不大健全,如果放任他一个人一直待在寒山,恐怕要出什么事情。剑尘雪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连忙匆匆忙忙往回赶。

等到再回到寒山已经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剑尘雪找到秦至的时候,这小孩不知怎的一个人跑到了山顶,正呆呆地坐在雪地上,两只眼睛牢牢地盯着远方的天空,仿佛是在看什么东西,然而幼小的身板上已经积了厚厚的落雪,如果不是剑尘雪知道他没有在山顶堆过雪人,差点以为那就是个一动不动的雕塑。

“哎呦你这孩子!”剑尘雪赶紧把人拎了出来,“都被埋了一遍,还想再被埋一次A?”

男孩眼睛微微转了转,垂眼看着从自己身上抖下的细雪。

剑尘雪叹了口气,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男孩眉眼上的残雪,道:“你看你,好不容易来这世间走一遭,总不能就这么折腾你自己吧?你M_亲虽然走了,但这不还有你师父在吗?”

“**师父?”有一声涩涩的稚neng的声音忽然响起。

剑尘雪抱人的手一顿,看向怀里的男孩,却见一双黑色的眸子正抬眼,朝着他缓缓望来。

他会说话了。

剑尘雪只觉得男孩的眼睛清澈无垢,心中生起无限rou_ruan,抱着男孩又哄了哄,笑道:“是A,上次不是和你说起过?上了我寒山,你就是我剑尘雪的徒弟,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找你师父就可以。”

男孩安静地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乖徒弟。”剑尘雪立刻笑逐颜开。

秦至回到剑庐以后便大病了一场,剑尘雪一辈子独来独往,没想到老来会有徒弟,照顾孩子的事情事必躬亲,等到男孩康复了以后,便又开始教他强身健体,学习寒山剑法。

他示范着给秦至演示一变剑招,开始逐步手把手地教他基本路数,结果秦至每次看完他的分解后,便能依葫芦画瓢地完整比划出来,天资之高完全超出剑尘雪的想象。

“这也太没成就_gan了吧。”当一个徒弟太厉害,是师父的幸还是不幸?

“师父,你说什么?”小秦至问道。

“没没什么。”剑尘雪看看男孩手里的剑,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谓然长叹道,“为师在想,再这么继续教你下去,为师大概很快就要闭关了。”

“为什么要闭关?”男孩又问道。

剑尘雪目光移到男孩身上,又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能告诉这孩子他本是先天神魂降世,对于剑术的领悟能力远非常人能比,就算是他这个当师父的也无法匹及吗?

这孩子怕是不知道自己偶尔使出的剑招会让他这个当师父的陷入沉思,隐约觉得他徒弟的剑法暗中蕴藏天地法则,比他刚刚教的剑法更加完美无缺。

只可惜这孩子似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他记忆的节点仅仅起始于初上寒山的那天风雪中。

“闭关自然是为了变得更加厉害。”剑尘雪回了一句,只得转移话题道,“不过我看你不练剑的时候一直在山顶待着,是在看什么?”

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秦至这番动作了。

“**我不知道。”男孩闻言垂下手中的剑,垂眼看着自己在雪地里的影子。

剑尘雪蹙眉。

“我好像对不起一个人。”男孩低声道,“我只要一想起他,心里就很难受。”

难受到恨不得朝着那片混沌宣泄,告诉他自己在这里等他。

“但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又在哪里。”男孩怅然道。

剑尘雪皱眉,心想这怕是带着烙印的神魂?

“师父,你知道他是谁吗?”男孩带着迷茫问道。

剑尘雪这下难住了。

“你记得那个人的容貌吗?”

“**不记得。”

“那声音呢?”

“**”

“名字呢?名字总还记得吧。”

“**”

男孩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到后面只剩下沉默。

剑尘雪抚了抚白须,干咳一声安慰道:“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也不打紧,你既然在等他,他也应该在找你。这人世分分HeHe就是家常便饭,等机缘一到,或许你们两个就见面了。”

“**”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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