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年可以一直过到正月十五,干粮铺子不行。岳方祇和白墨没歇两天就又开始忙了。原因是普渡寺有人找上门来,问他初五前能不能做一批供果。本地初五谓之“破五”,是送穷神迎财神的日子。买卖人家基本都会放放鞭炮拜拜神。
其实大家伙儿倒也不是多么笃信这些,主要是讨个吉利。能同寺院搭上关系是好事,因为不论庙宇大小,一年到头祭祀活动总是很多的。有了稳定的主顾,收入也会更有保障。岳方祇略微想了想,就应承了下来。
于是理所当然又是新的一轮忙碌。这期间还夹杂着做年菜之类的事:要烀肘子炖猪蹄,熬皮冻酱牛r。岳方祇自觉其实没怎么“忙年”,但又不甘心让过年一点儿没有个过年的样子——人一辈子满打满算,能过几个年呢。
白墨很勤快地跟着岳方祇里外忙碌。打从他清醒过来,人就一直挺能干的。静悄悄的那种能干。岳方祇有时候想起来要做什么事,会发现白墨早就把事情做好了。过年的时候,他甚至还找机会给岳方祇做了顿晚饭。
一个切得快赶上头发丝儿细的干豆腐,一个骨头里还带着血丝的白斩_chicken_,一个薄得像纸的黄瓜片儿,还有个炒得一点儿颜色都没有的大虾仁儿。
岳方祇出门去联系采购,回来一上楼就看见这四个小碗儿摆在桌上,旁边儿还配着萝卜雕出来的花儿。八宝饭扣在四个菜当间儿,占的是桌上最大的一个碗。
白墨抿着zhui,好像有点儿期待,有好像有点儿忐忑。
岳方祇简直惊呆了。
那顿饭吃得他心里也很打鼓。有一说一,东西好吃是好吃的,可是味道太淡了,八宝饭又是糯米做的,甜得要命。最糟糕的是分量实在太少,_gan觉两筷子下去就什么都不剩了。大年初七,岳方祇的晚饭吃得战战兢兢——因为伸筷子时必须小心翼翼,唯恐不小心夹多了。
一顿饭吃饭,岳方祇觉得有点儿委屈。
这大过年的,他居然没吃饱饭!
但又不好跟白墨说什么。白墨低着头,脸上的笑早没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安静的失落。
他从来都不讲话。岳方祇问他什么,他顶多点头或者摇头。这导致岳方祇很多时候其实不太搞得清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按说人也清醒了,不会讲话起码还会写字吧?高兴不高兴,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总得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吧。
白墨没有。他顺从得不像话,基本上让做什么做什么,就跟不拿自己当个人似的。
岳方祇将心比心地想,要是自己有一天犯了病,流落到什么地方,醒过来了总会想办法替自己做做打算。就算是讲不出话来,好歹也要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别人。
白墨好像没有任何打算。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他明明什么都明白,也并不傻。
岳方祇偷偷观察他,后来慢慢意识到一件事:白墨很想留下来——他想让岳方祇觉得自己有用。他可能不太懂得如何讨人欢心,唯一能表达这种意愿的办法,就是小心而勤快地做事。
想到这里,岳方祇心里头就酸软成一团。
可是多奇怪,岳方祇自己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白墨说才好了。除了“你就安心住这儿”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讲。
有时候两个人晚上睡在一起,岳方祇能在黑暗里看见白墨的后脑勺。他老是想伸手上去揉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黑灯瞎火的,他反而不好意思把手伸过去了。
别把人吵醒了,岳方祇这么想着,自己也很快睡过去了。他一向是沾枕头就能睡着的。
年过完了,天气跟着暖和了不少。其实离正经开春还早,但是太阳底下的积雪已经站不住了。下午阳光充足的时候,街上经常会*漉漉的。然后太阳一下山,那些化掉的泥泞又会飞快地冻成冰。
岳方祇在木棍上绑了一个尖尖的角铁,去敲屋檐下的冰溜子——每到这种半化不化,天气转暖的季节,屋檐下就会出现这玩意儿——瞧着一个个亮晶晶的,其实比刀子还危险。万一哪天_geng儿上断裂砸了下来,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年年新闻上都有。
白墨出出进进,岳方祇和他说了好几回,让他在街上走时千万离建筑物远一点儿——尤其是那种带屋檐的建筑物。白墨很细心,做事也稳妥,岳方祇和他交代什么事,向来是不用讲第二回的。岳方祇心里也知道,但是每次见他在门外忙活,总是忍不住白叮嘱一句。
小慧和岳方祇熟了,偶尔会开老板的玩笑,说他对白墨就像对小孩子似的。岳方祇可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唠叨——白墨显然不是本地人,本地人都知道的白墨可能压_geng儿不就没概念。岳方祇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好好强T这个事儿。
没想到惹事的却不是冰溜子。
蒸馒头有水汽,这个季节有时候会顺着炉灶边儿淌到地上,结成小小的冰片。有时候面积大了,怕滑倒了顾客,岳方祇会拿镐头把那片冰敲碎。后来店里有了伙计,这个活儿就给了小郑。
小郑干活儿一向有些马虎,店里事情又多,有时大概是给忘了。
晚上最后一灶馒头出锅,照旧都是排队买馒头的。白墨帮着岳方祇给保温箱装干粮——是往敬老院送的。装好了往摩托车上抬,正好经过炉灶。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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