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愣了一秒,下意识问道:“他怎么来了?”
话一出,屋内几人齐齐转过来,就连话最少的词曲能手季洲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林奕:“哥,你这语气,搞得为我以为你和裴昱行很熟。”
言蹊一顿,“没有,只是裴老师从来不参加综艺,所以有些疑惑。”
裴昱行在娱乐圈成就斐然,但本人非常低调内敛,就算是为作品宣传,也只参加电影院的线下活动,时兴的综艺和直播从未见过他露面,似乎是为了避免过度曝光让观众出戏。
可就算如此,各方制作仍不断向他抛出橄榄枝,言蹊某次用裴昱行书房的电脑查阅资料,误点开对方的工作邮件,看着那一排排“未阅读”的综艺邀请暗暗乍舌,其中不乏许多一线艺人都在争取的资源,甚至还有他们团队做梦都想去的音乐综艺。
裴昱行十几岁出道,一开始并不是演员出身,他和几个朋友组建了一个乐团,虽然是玩票性质,却也玩出了一些名堂,言蹊在书房看见过奖杯和证书,是现在都会被媒体吹嘘的成绩。
彼时男人端着一杯白水放在他手边,视线顺着放在电脑上,看见他点开的邮件,淡淡道:“想去吗?我帮你联系。”
当然是想的,只是那档音乐综艺门槛很高,能上去的都是有作品和人气傍身的大咖,NEVER现在连门都进不了。
虽然裴昱行开口节目组肯定会给面子,但言蹊并不想让自己的队友被观众质疑。
裴昱行对他的事业很支持,领证后询问他是否要公开婚姻,言蹊仔细思考后,选择了拒绝。
公布婚姻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捷径,“裴昱行的伴侣”这六个字就足以让许多节目向他发来邀请函,但言蹊不想让裴昱行因为他而受到诟病。
况且自己打来的天下,底气永远比他人给予的要足。
NEVER是一支有才能的团队,早晚能做出让听众信服且喜爱的音乐,他对自己的团队无比自信。
枫哥帮他们把包拎上,道:“演活再厉害也不能把这尊大神请来,裴昱行是来探班的。”
“探班?”
林奕酸溜溜:“VIC真幸福,于玫和岑朗进组都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
于玫和岑朗是今年新晋的视后与视帝。
“这谁能想到。”枫哥嘀咕了一声:“看样子阶梯是要狠捧一手了……言蹊,走啊,愣着干什么?”
言蹊回神:“就来。”
今早出门时,男人对他叮嘱,说晚点再见。
那时候自己对这句话没有上心,他们在演活的镜头并不多,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当下工具人就可以,说不定连晚上的录制都没有。
早点收工,晚上自然能见到。
这是他参加的第一款大型综艺,尽管是个背景板,他依旧很欢喜,睡觉前和男人絮絮叨叨分享了喜悦。
裴昱行坐在床边认真聆听,时不时应和一下,同时提醒他:“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熟的人别走太近。”
很怕自己受欺负。
言蹊温和一笑:“谁欺负我我就反击回去,反正没名气,没什么可丢人的。”
裴昱行温和地“嗯”了声。
言蹊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安慰男人别担心。
他没有想到裴昱行会追到录制场地来。
几人回到休息地,之前还安静的场地已经变得热闹,嘉宾们几乎都来了,齐齐打着伞,黑压压一片。
之前占了他们休息室的那个年轻小偶像也在,虽然人气很高,但在这个节目里算不上特殊,况且资历尚浅只能站在后面,好几次想挤上前,都被人不动声色地挡下。
言蹊终于记起他的名字,叫做苏知,前年某选秀节目以C位出道。
他之所以能想起,是因为看见裴昱行,记起苏知和他的小组队员在决赛上唱了裴昱行当年的某首曲子,因为完成度很高上了好几条热搜。
苏知被拦着,似乎有些气急败坏,言蹊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喊的是“裴老师”。
男人站在室外,只能看见高大挺拔的背影,简单的T恤和运动短裤在他身上宛如T台的模特,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听见有人打招呼也只是礼貌地点头应和,没有更多的互动。
总导演站在裴昱行面前,褶子堆满了脸,殷勤地在说着什么。
VIC就站在他旁边,宛如被家访的学生,虽然极力忍耐,但脸上的激动怎么都掩饰不住,身子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忽然,裴昱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过来,他戴着黑色鸭舌帽,脸上挂着墨镜遮挡了他的视线,但言蹊知道他在看自己。
整个人情不自禁有些愉悦,他抿了抿唇,压下即将扬起的嘴角。
靠近了,听见导演和裴昱行的谈话,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想让裴昱行客串一小段的请求。
“裴昱行综艺首秀”,是可以引爆热搜的噱头。
男人没有说话,嘴角始终挂着平淡而礼貌的笑容。
总导演也只是试试而已,正式邀约都请不到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他几句话就松口。
见他一直在盯着旁边,总导演顺着收回话头:“这是我们节目组空降的嘉宾。”
连团名都省了,显然没放在心上。
男人还是看着这边,没有接导演的话。
半分钟过去,气氛有些尴尬,总导演脸上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下去。
“NEVER,我们的团叫做NEVER。”言蹊上前半步,认真看着男人:“初次见面,请裴老师多多指教。”
裴昱行嘴角的笑意似乎深了些,意味不明:“确实是初次见面。”
说完这句话,他摘下墨镜,露出深邃的眼睛,看向总导演:“冒昧打扰,给你添麻烦了。”
总导演受宠若惊:“哪有的事……”
裴昱行继续道:“关于你刚才的提议,我觉得可以一试。”
是说客串的事情。
总导演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嘴巴夸张的张开,显然是懵了。
因为裴昱行的突然加入,节目组紧急开了个会议。
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抓住,只是裴昱行从未参加过综艺节目,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节目组小心询问了他的意见,男人仍是温润的模样:“配合你们的流程就好,不用给我太多戏份,娱乐圈的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
在场的几个嘉宾默默松口气。
都是有名气但又不太高艺人,综艺时长只有那么多,裴昱行加入,其他人的镜头肯定会减少,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些看似重要又不那么重要的人。
总导演恍然,悄悄在某个流程上给VIC添了几个互动。
会议需要一点点时间,裴昱行就坐在节目组的休息室里,其他艺人的地盘并未踏足,很谨慎地避开任何绯闻。
节目组的休息室是临时搭建的棚子,和艺人的比起来没有那么舒服,但几台移动空调齐齐运作,比外面的烈日不知道好了多少。
言蹊看见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眼,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是不高兴了。
言蹊知道,裴昱行已经发现了节目组故意为难他们的事情。
嘉宾们大多未离去,有两位资历较老的嘉宾和裴昱行随意聊着天,其他艺人就安静听着。
言蹊离的最远,目光情不自禁落在男人左手无名指上,戒指褪下,换上一枚明显是装饰品的黑色指环。
他看见裴昱行下意识摸了摸,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收回手。
其实和裴昱行结婚这件事,至今想起来还是不可思议,相识不超过三个月就领了证,拿着红本本的时候,整个人还是处于极度茫然的状态。
不是说后悔什么的,而是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一向明确,就像从第一堂舞蹈课开始,他的目标就是国内最厉害的舞蹈学院,后来想要出道,也是有规划要组建一支怎样的团队。
闪婚这种情绪冲动的事,和他本人性子完全不符。
第一次见到裴昱行本人,是在爷爷的书房。
他接到奶奶电话,爷爷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
言家当时没有人,奶奶带着学生们在外地比赛,言蹊父母是科研工作者,一年到头都泡在实验室人都联系不上,吓得他立马订机票从三千公里外的商场演出回了家。
言蹊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感情非同寻常,路上忧心忡忡,幸而下机后接到奶奶电话,爷爷曾经教过的学生路过津城时上门拜访,将人送进了医院。
等他到家后,两人已经从医院回来,爷爷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医生甚至没有开药。
摔倒的原因是老人非要搭梯子打扫卫生,结果脚底打滑,幸好离地面非常近,又铺着柔软厚实的地毯,才没有酿成大祸。
言蹊又惊又怒,一向温和的脸庞难得阴沉,推开房门正准备好好和老人家说道,结果对上一张温和而深刻的脸。
男人穿着灰色休闲西服,下颌弧度优越,鼻梁高挺的不像话,听见门口的动静,深邃的双眼看了过来。
他虽然是坐着,身上仍萦绕着强大的气场。
是爷爷的学生。
言蹊准备的所有稿子都被打回腹中,呆呆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因为赶路风尘仆仆,头发都乱糟糟,衣服也皱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傻。
言培礼老先生看着爱孙回来,平日严肃的脸上笑出花,但语气可不是那么回事:“风风火火像什么样?平时教你的礼仪都去哪里了?”
随后向自己的学生介绍:“这是我的孙子言蹊,让你笑话了。”
男人嘴角的笑意浓了些:“没有的事,年轻人就该有年轻的样子,倒是让我很羡慕。”
言蹊有点脸红,爷爷奶奶对他管得严,很少在客人面前如此失礼。
“您好,我叫言蹊,非常感谢您带爷爷去医院。”他主动打招呼,对面男人仍是温和而绅士,语含笑意说这是他应做的事情。
言蹊又感谢了两句,最终还是没忍住,道:“有没有人说过,您长得很像裴昱行。”
而后他听见一阵短促的笑声,低沉温和,像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是我失礼了,没有自我介绍。”男人站起身,言蹊发现对方竟然比自己高出了足足一个头,他必须要仰头才能对上男人的眼睛。
“鄙人姓裴,裴昱行,是言老师以前的学生。”
言蹊瞪大眼睛,像个木桩似的站在地上,完全顾不上失控的表情会不会被爷爷斥责了。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语言:“您您好,我……我看过很多您的电影……当然,您的电视剧也很好看,我陪奶奶一起看过……”
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他爷爷是津大文化学院的教授,桃李遍天下,其中出了不少成绩斐然的大能。
言蹊完全不知道裴昱行也是爷爷的学生之一。
怎么说呢,之前爷爷倒是简单提过一句他有个学生也在娱乐圈,但那只是饭后的闲聊,言蹊好奇地听了一耳朵,怎么都不敢往裴昱行身上想。
面对他的语无伦次,裴昱行很包容,没有出声打扰甚至耐心听完了。
言培礼老先生看了孙子一眼,重新把话头接了过去,聊起最近的一点琐事。
言蹊忍不住又看了男人一眼,裴昱行仍是温和有礼的模样,并没有娱乐新闻和电视上那样的疏远淡漠。
察觉到他的目光,甚至微微转头,一边听爷爷说话,一边对他笑了笑。
言蹊没出息的耳朵也红了,还好不是他的粉丝,面部表情勉强能控制住。
言培礼老先生道:“前段时间还说介绍你们两个人认识一下,本该等你师母回来好好设宴招待,却没想到今天赶了巧。”
裴昱行道:“什么时候见都是一样的,当年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本该早点来拜访您。”
后面两人有话要聊,言培礼将孙子支开:“先去收拾一下吧,把行李放了。”
回到房间,言蹊才发觉手心出了汗,果然就算不是粉丝,见到这样的大咖也会控制不住紧张。
他又想起自己想加入男团的初衷,高中时他的同桌是个很可爱的女生,非常喜欢裴昱行,看完了裴昱行所有的影视作品,又去考古男人当年在男团的活动。
课间休息时刻,女生手机播放着一场演唱会,那时的画面并没有那么清晰,十分具有年代感的画面中,一支四人组建的乐团正在激情地演唱。
那时候的裴昱行十分年轻,十七岁出道的年纪,稚嫩而青春,眉眼间还有未散去的骄傲与不羁,握着话筒,随意一个手势让台下惊声尖叫,气氛热烈,男人笑得猖狂,汗水顺着下颌流下,打湿精致的锁骨。
他毫无察觉,眼中的光芒比灯光还亮。
与现在的模样大相径庭。
看着屏幕下方的歌词,言蹊忍不住跟着唱了出来,歌曲没有特意学过,但这些歌在他小时候太火了,早已深深印在了脑海里。
同桌讶异地看着他,而后大方地将一只耳机递给他,两人一起看完了一个小片段。
后来回到家,言蹊怎么都无法忘却那个画面,第一次悄悄熬夜,补完了那场演唱会。
种子在心头埋下,他忽然很想组建一个乐队。
再后来,遇到枫哥,有了NEVER。
可惜团队发展不顺利,可以让他在舞台上大笑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言蹊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重新来到书房的时候爷爷和裴昱行已经谈完了,男人站起身,似乎要告辞。
爷爷道:“昱行难得来一次,你带他去吃个便饭。”
言蹊问:“你呢?”
“我就不去了,去睡会儿,再说我和你们年轻人也没什么可聊的。”
言蹊隐约觉得奇怪,这种情况应该爷爷亲自招待才对,让自己去有些失礼,不是他爷爷会干出来的事情。
裴昱行看向他,微微颔首:“麻烦了。”
言蹊便顾不得细想了。
想起那次聚餐,言蹊忍不住有点想笑。
两人去的是家人常去的那家馆子,二楼有包间,隐蔽性很好。
裴昱行私下里并不高冷,本人十分博学,无论提出什么话头都能接上来,言蹊很少在吃饭时说话,却不知不觉说了好多,甚至有些口干了。
裴昱行不着痕迹为他添水,手指修长,动作优雅。
“其实我初中还买过您主演的沉默者的光碟,我真的非常喜欢那部影片。”
那是一部讲亲情的片子,裴昱行在里面饰演一名先天性聋哑患者,从出生到晚年所经历的事情,一生崎岖坎坷,好在最后得到了温暖的结局,非常励志。
那一年,裴昱行靠着这部片子斩获金雄奖,成为国内最年轻的影帝。
裴昱行有些意外,挑了下眉:“这部光碟我都没有,有空的话倒想重温一下。”
言蹊有些尴尬:“可是光碟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裴昱行就笑了起来,很愉悦地笑容,跟着道:“确实可惜了。”
没有嘲笑,在他眼里好像是很好玩的事情。
言蹊放松肩膀,胆子更大了点。
两人勉强算是同行,不免聊到娱乐圈相关事情。
言蹊虽然已经算是艺人,但活动少,接触的圈内人士也不算太多,大多是裴昱行在说,他在听。
裴昱行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说的并非八卦绯闻之类,而是自己拍摄期间的趣事,导演出了什么糗事,哪些演员脾气好容易打交道,都聊了一点点。
还说到以前做音乐时,某位音乐人很爱带新人,不过脾气有点怪,很少有新人能忍下来。
裴昱行大方提供了联系方式:“你们团队可以试试,如果有需要,我也愿意帮忙。”
言蹊难以置信:“那怎么好意思麻烦您?”
“你是我老师的家人,老师培育我良多,这点忙算不上什么。”
这顿饭吃的非常愉快,结束后裴昱行试图买单,被言蹊眼疾手快地拦下,无论如何都要尽地主之谊。
他本身是个很温和的人,但脾气非常倔强,答应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办到,奶奶总吐槽他这点跟爷爷一模一样。
裴昱行便收回黑卡,等他拿到发。票后提出送他回家,言蹊婉拒了:“我步行就到,万一您被拍到就不好了。”
“不用说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名字。”
言蹊张了下嘴,有些不好意思喊出口,最后只是鼓起勇气:“谢谢你。”
裴昱行笑了下,并不介意,说:“怕你尴尬,老师有件事没告诉你。”
言蹊:“嗯?”
男人看着他,语气温和:“老师希望我们能以另一种方式相处。”
言蹊:“另一种方式?”
裴昱行说:“他希望我们能更多的了解下彼此。”
他顿了下:“以伴侣的身份。”
言蹊呆呆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裴昱行继续道:“可以期待下一次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