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听一路小跑回到家,脸颊热意仍未消散。
她抖了抖伞上的雨水,进屋按亮壁灯,边平复呼吸,边垂眼朝手上的伞看去。
认出了伞的牌子。
这伞价格四位数翻上,而她压根没看清伞的主人长什么样,想还也无从还起。
并不便宜的伞,他随随便便就给了路人。
陈听抿了抿唇。
有点难办。
她纠结了会儿,将伞挂在了门把手上。
转天,陈听接到姐姐陈可的电话才悠悠转醒,陈可说,司机李叔已经在接她回家吃饭的路上了。
陈听奇怪,大中午,回家吃什么饭。
等到家,见到陈可时,她微微愣住。
陈听从没见过陈可这么憔悴的样子——
黑眼圈险些遮不住,眼底泛红,鼻尖也微红。
这状态,说是一夜没睡也不为过。
去年有一阵,陈听家公司资金出了点问题,在那个当口,陈听小叔拖家带口从国外赶了回来,明面上是救急,实际,大家心知肚明,就是趁机作乱。
一顿操作,分走了不少股份不说,现在还见天在他们面前晃,假惺惺的样子任谁见了都反胃。
一年过去,外有同行业公司竞争挤压,内有她小叔作乱。
陈可勉力支撑着那么大个集团,压力自然大到不行。
察觉她的视线,陈可眼神躲闪,摸了摸脖子,“看着我干嘛?”
陈听有些担忧:“姐,公司最近麻烦很多吗?”
与此同时,陈可的手机跳出一串微信提示音。
陈可垂眼看了几眼,随后将手机熄屏,清了清嗓:“是,是挺麻烦,你赶紧洗手准备吃饭。”
说完,扭头进了洗手间。
陈听心里咯噔一下,忧心忡忡去了厨房。
保姆王姨正在炒菜,一见她来,笑得眯了眼,“小听回来啦,赶紧出去,呛得慌。”
陈听从案台上拿了根葱剥着,问:“王姨,我姐最近很忙?”
王姨点点头:“好像是,最近不怎么回老宅,今天也就前脚刚到。你外公刚刚说起公司的事,才跟她吵了一架呢,说的什么,你小叔叔,什么影视公司什么什么的,唉我也听不懂。”
陈听蹙眉:“等会儿我问问。”
但一见陈听,陈可就移开视线回避,就像刻意避免跟她说话那样。
到了饭桌上,陈可和外公间的气氛也没好多少,话里话外夹枪带棍。
陈听在旁边小心当着和事佬,等一老一少终于消停,外公突然开了口:“前天我去钓鱼,恰好碰上你们路爷爷,虽然从你们记事起,我们家和路家的交往就少了许多,但以前我创业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忙,他跟我提起他孙子还单身,向我打听你们。”
陈可瞪着眼,一脸“你开玩笑吧”的表情。
陈听也愣住。
不是没想过公司可能出问题了,只是没想过会已经岌岌可危到需要靠联姻来拯救的程度。
就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外公又开了口:“小听,你下午去跟人家见一面吧。”
陈可拧眉:“没事儿吧您,合着把小听叫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她才二十,相什么亲?”
外公声音大了起来:“要不然让你去?就你这臭脾气,去了能好好说话吗?”
“我当然不去,”陈可转头看向陈听,“你也别去,下午赶紧回学校念书去,大好的年纪,该玩玩,该谈恋爱谈恋爱。”
“你!”外公抬手指着陈可,“我还能害你们不成?路家家大业大,你路爷爷的为人我最清楚,教育出来的小子不可能差,小听要是嫁过去,还是我们家高攀了,大学里那些男孩,谁比得上路家小子?。”
陈可性子倔,也丝毫不退让:“这可说不准,反正我又们没见过他孙子,指不定不是什么好人。”
眼见外公被气得脸红脖子粗,陈听抿了抿唇,温声接话:“外公您别气了,我下午去见见就是。”
陈可不可置信,“你疯了吧陈听。”
陈听笑了笑,“没事,反正我也没相过亲,就当长见识了,再说了,要是看不上,我才不嫁,我也不傻。”
说完,陈听沉静敛眉,用筷子轻轻戳着米饭。
其实,她此刻几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打小就没了父母,在外公和陈可的保护下长大,什么也没操心过。
眼下外公年岁已高,父亲那边的亲戚又盯着外公一手创立的公司,野心勃勃。
要是她跟路家联姻,几乎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恋爱她也谈过了,就那么回事儿。
当然,她肤浅无比的前提是——
人得长得帅才行。
外公总算面色缓和,看向陈听的眼神里满是赞许。
陈可气得肝疼,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
下午,陈听回学校上了一节课,下课时已经三点半。
才刚回到家,就接到发小余漾的视频。
昨天,陈听在三人发小群里简单说了下分手的事,余漾当了爱豆之后,行程满得不像话,今天空了才看见。
她开门见山地问:“我们小听失恋啦?”
陈听摇头,“我甩的他,不算失恋。”
两人一起长大,余漾最是知道陈听的脾性:嘴硬王者,死要面子。
于是被逗笑,“臭毛病,那是谁昨天哭鼻子了?”
“快别取笑我啦,”陈听起了跟余漾打听的心思,说,“我下午还要相亲。”
“啊?”余漾声线本就偏甜,一激动,声音霎时拔高,“跟谁相?”
“路爷爷路东霆,你认识吗,跟他孙子。”
“啊,他大孙子路淮煜离婚了,还有个小孩,让你喜当妈好像不太厚道,”余漾一脸怪异,“所以……你要跟路淮津相亲?!”
陈听被她的反应弄得挺好奇:“是的,你见过他吗?”
“见过两次,帅是帅,但这人极其没礼貌,性子臭得不行,就差把生人勿近写脑门上了,你赶紧打车逃吧。”
陈听闻言,重点放在了“帅是帅”这三个字上,余漾在娱乐圈里打转,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她能这么夸,陈听放下心来。
只不过……
这么难搞?
余漾满脸嫌弃,开始喋喋不休:“上次是个私人酒会,我妈让我给他拿个糕点吃,我纡尊降贵给他拿过去,他不接,说自己不吃,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直接走开了!我是什么盘丝洞的妖精吗,气死我了,半点面子都不给,简直就是个大冰块!”
每次听到余漾语气夸张地吐槽,陈听总会笑得格外捧场。
这次她却没反应,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余漾心思一转,脑子里生出一个念头,吓了一跳:“不是吧宝,你还真动了联姻的念头啊?”
陈听抬眼,老老实实点头。
余漾急忙劝道:“咱不能因为一次失败的恋情就不相信爱情了,那个路淮津吧,虽然我承认,长得是挺人模狗样的,但他那个无情的样儿,就你这小玻璃心,跟他结婚估计一天得气哭八十次。”
“并且就咱们这圈子你还见得少了?环境就这样,人一有钱,什么小明星小网红不往上贴。他看着是清冷禁欲,万一私底下是个玩得花的,你受得了?”
陈听闻言,想象了一下有钱帅老公每天出去玩不着家的画面,突然觉得。
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嗯嗯嗯知道了。”她点头。
余漾以为她已经被劝住,于是功成身退,赶下一个通告去了。
陈听说完再见,立刻抓紧时间打开浏览器,从“相亲宝典”研究到“如何让男人上头”,疯狂汲取知识点。
时间倏然而过。
下午六点,陈听出门。
她身穿茶染色长裙,上搭同色系抽皱衬衣,整个人仙气十足又俏皮灵动。
约的地点是个中式私厨餐厅,私密性极强,难预定的程度也与之正比。
侍者将陈听带进包间,她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却还是在进门时紧张起来。
绕过屏风,她平复呼吸,正准备打招呼,却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一颗悬起的心刚放下,就听见门外淡淡一声“借过。”
陈听转身,将头伸过屏风,带着开盲盒的心态,屏住呼吸看向来人。
男人个子很高,不是想象中总裁标配的西装背头,而是一身黑的休闲打扮,额前碎发不长不短,恰好遮住眉骨。
再往下,是双漆黑的眼。
他反手关门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随意的动作中,似乎带了些被迫相亲的不耐。
陈听莫名很土地觉得,这人好熟悉。
似是察觉自己已经被盯着看了会儿,男人微微皱眉,抬眼看过来。
短暂对视。
怎么连眼睛也好熟悉。
凶巴巴的。
她琢磨着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等反应过来时,他已到了近前,与之一同靠近的,是一股很淡,却很有存在感的木质馥奇香。
一如他周身的气质。
就在她暗自思索到底在哪见过这个人时。
“路淮津。”他简单丢出三个字,是在自我介绍。
陈听这才发现,男人已经到了近前,约莫离她一米远的距离。
她脑子不停地回想到底在哪见过,脑子里却很合时宜地跳出了相亲宝典步骤一:先大大方方握个手。
她想着,也这么做了。伸出手,四指并拢,手掌还没完全展开,就见男人下巴往她身后一点,“坐。”
陈听:“……”
时间凝滞一瞬。
她伸出去的手像被烫到,收了回来,无意识攥了下裙子。
男人见状,似是觉得好笑,后退一步,狭长的眼微垂,好整以暇看着她。
陈听绷着后背,装作若无其事,清了清嗓:“我刚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陈听。”
“嗯,知道。”
还是那副取笑人的表情。
陈听有点被噎住。
就在她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瞧见他抬手,看了眼腕表,颇有些不耐烦的意味,“快七点了。”
陈听不明所以,约的时间就是七点,他们都没迟到啊。
“嗯?”
“点菜吧,饿了。”
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