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入夜后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带来一阵凉气。
不是倒春寒的时候了,王跋却觉得冷,从脚心到头顶的冷。
他本来应早在家中,不过因为早就厌倦了家中的婆娘和在春猎中给他出了丑的儿子,便先去花街酒楼快活了一番,今夜的酒温好了,仿佛格外醉人似的,连带着他也在温柔乡中磨蹭了许久,耳边只记得那位叫莺儿的花娘温声劝“再喝一杯罢,大人,再喝一杯**”
京官禁入风月场,故而他没有备下轿子。出楼下雨,他并未记得带伞,正要回头找花娘借一把时,却发觉花楼的大门已经关上,连带着整个街道都寂静无声,一盏灯都找不到了。好像在他踏出酒楼的那一瞬间,这一片地方便陷入了一个黑沉的梦境,仿佛有个开关一样陡然关闭,唯独他一人还醒着。
他只得踏入雨中,没走几步,脚下却踩到了什么冰凉僵硬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头皮一炸,不由得暗骂一声晦气——那居然是一只被剜了眼睛的死猫,灰败零落地躺在街角腐烂,放了不知道有几天了。
雨水不断淌落,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王跋加快了脚步,想越过这黑沉沉空无一人的街道,好早日归家。兴许是酒后劲大,他觉得浑身都在慢慢地凉下来,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有一点微微的麻痹_gan。
突然,前方有灯火亮起,飘动摇晃的,仿佛是灯笼——王跋心头一喜,料定是出来打更的更夫,有了人,他便可以使唤此人送自己回家,脚步却顿住了。
那不是更夫,那是一个——不,一群人,整整齐齐地提着灯等在雨中,这些人统一着shen红色的直身斗牛长官_fu,身佩绣春刀,乍看上去仿佛一列面无表情的纸人,面目模糊而整肃充满了杀气。
王跋从未见过这样制式的官_fu,这一刹那心头一紧——他直觉,这些人就是冲他来的!
他不知道对方来者何人,是何身份,但他清楚,从古至今有一种人,即便_fu饰变化,称呼变化,即使他们的存在被反复抹去又反复重现人眼前,但他仍然知道他们是来杀他的。
最早以前,这些人由身份地位最高的人豢养,只为认定的主人效忠,包括生命和其他一切,他们的名字叫做死士。
他想跑,然而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了下去,视线模糊中,他瞥见的最后一个影子,是巷子尽头一个不曾放下的明黄色轿辇,与它的主人一样隐秘而傲慢。
“刑罚第一,梳洗,开水烫r,以蘸盐铁刷刷之,皮r剥离,白骨显露。亦可用竹槎搓之,骨r哔剥如撒豆而落。”
“第二,抽肠,铁钩由*入肠,勾出百尺,肠曳曳人不死,腥臭难闻。”
“第三,切肤灌水,以竹管引之,锐痛难熬,而外见神色如常,仅肿*失色而已。可摘去喉骨,令其收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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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地下室中,最初还有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最后已经没有声音了,只有犹如猎物濒死前呼哧呼哧的气音,依稀可辨别,还在努力吐出完整的字句。
明慎坐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双手握着一个汤婆子,放在膝上,他垂着眼睫,认真地看着汤婆子上的窃曲纹,乖巧恬静的模样与这里的*森肃杀格格不入。他是那样好看又安静,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不免都会多打量几眼,觉得这个少年应当出现在天子明堂,而非帝王私刑之所。
玉旻则低头问他“不舒_fu吗?不舒_fu便回去罢。”
明慎摇摇头,伸手握住他的手,什么话也没说,可是神色还算安定。玉旻稍稍放了心,问完后,便挥手让身边的人进来了。
门帘摇动,带入满室的血腥味。
来者正是明慎春猎时看见的那位面生的将军,他面上有道疤痕,看起来也是常在生死线边行走的人,声音也沙哑粗粝,好似被砂石滚过“他准备招了,陛下要Jin_qu听听么?”
玉旻低头对明慎道“朕很快就回来。”而后站起身。
但明慎也跟着一并站起了身,扯住他的袖子,小声道“我也想去,旻哥哥。”
玉旻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牵着他的手Jin_qu了。去地下室的门帘低矮,那将军伸手为他们扶着帘子,明慎经过时,却看见这汉子唇边露出了一抹冷漠而嘲讽的笑容。
血腥气更弄了,火把和壁灯熊熊燃烧着,但也很难一下子看清东西。明慎刚刚下来,在看清东西之前,便循着一声突兀的惨叫望了过去,也是在同时,玉旻的手伸了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朕本来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的。”玉旻低声道,他站在明慎身后,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带他缓缓前行坐下。明慎_gan觉到自己离声音发出的地方越来越近,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手心冒出了一点汗来。
他以前是个连鱼都不敢杀的人,在宫里,他们在池塘中抓到小鱼和泥鳅,向来都是程一多料理。后来,他只身一人去了江南,大病一场,霍冰_yi不解带地照顾他,亦大病一场,两兄弟轮流病来病去,明慎的body反而好些了,开始敢出去见人,买菜回来,或是动手给霍冰宰一条鱼,煲了汤喂给哥哥喝。
死人,他见过。抄家那一晚,他看见自己的M_亲穿着盛装,D着他父亲做的珠花,软软地贴着墙_geng倒下来,没有血也没有伤痕,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一样。后来明慎才从他人口中听说,“霍氏nv_fu鸩自绝身亡”,至于他父亲,明慎当晚没有见到他,史官也不屑于给伶人出身地明家人记上任何一笔。
只知道是都走了,亲哥哥也走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王跋的喉咙被摘掉了,有一个小太监在逐字逐句读着他的唇语。
明慎听了一些,知道王跋已经交代了张念景的大多数罪状和把柄,还在继续认罪,那种悲苦的气音听得明慎也要窒息了,可很快又被其他情绪所包围——愤怒的,难以置信的,心寒的。
杀过无数人,欺压过风华正茂的翰林同事,把人B疯,也强抢过民nv,毁人清白,姑娘自缢身亡,未婚夫跟着去了,两家人想讨个公道,却换来一场毁尸灭迹的大火。被弹劾时嫁祸告发自己的人,当着亲生儿子的面活活打死年事已高的老M_亲**
如此不止,他们暗杀过玉旻,给小公主的饮食中下过毒,只是因为*差阳错和玉旻的疑心而从未成功,他们妄图延续长达二十多年的地位不灭,越过任何人构建他们狼奔豕突的时代,无人敢管,无人敢言。
明慎微微发着抖,玉旻仍然捂着他的眼睛,只是默不作声地离他近了一点,让他靠住自己的Xiong膛。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王跋断断续续地说“没**有了。”
“还有,继续说。”
“真的**没**”
“加刑,上水银。王大人,你听说过沉银么?在您头顶切开一个十字,灌水银Jin_qu,水银沉入你的body里边,让血与r分离,而您会痛得跳出来**对,便是从自己的皮跳出来,一个血红色的人,您见过么?我们是见过的,还不止一个。”
“我说!我说**当年!霍家,霍——和明——”
明慎心中陡然一空。
“别怕。”玉旻道。
“霍家和明家!我说,我什么都说,去抄家的人是我,其实明家人罪不至死,圣旨只是将他们贬为庶人**太上皇听了张大人的话,只想动霍家的,_geng本没有注意到明家人明逸和霍如琢的婚事_geng本没被霍家人承认,霍如琢也被赶出了霍家,那件事_geng本和明家没有关系**”
明慎如遭雷击,觉得浑身寒冷,冷得尺关咯咯作响。
“你说什么?”明慎低声问道,双眼平视前方,即使他的视线被玉旻的手挡住,只留下一片黑暗。他的声音嘶哑,以至于听起来和他本来的声音大相径庭。
“是张大人**张大人,他说,明氏出绝色,那个被送去霍家的小男孩他暂时动不了,可是听说还有一个小的,宝贝似的被明家养起来**可抄家时太乱,不知道去了哪里,居然没找到,就这样了**后来听说是误打误撞进了宫里,后面大人还找过一次,未能如愿。”
“为什么没找到?”
这次却是玉旻出声了,他问道,“抄家的时候,为什么刚好叫你们找的人跑了出去?”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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