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十五这天,是七月里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早早从东方升起,瓦蓝色的空中,一片明净。
孟饶打来电话的时候,季丛正在院子里,清理那些多年累积下来的杂草。他忙活了一阵,听见屋子里传来电话的铃声,于是neng下橡胶手tao,走进_F_里,拿起听筒:“喂?”
“季丛季丛,你醒了没?”孟饶在那头xing_fen的地嚷。
“醒了。”季丛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刚过晌午,“有事?”
“你怎么忘了,不是说好今天去云照山看盂兰盆会吗?”
季丛想挂电话了:“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
“我人都在地铁上了,就快过学校了。今天好多人呢,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啦”
“**”
一直等坐上地铁,季丛还在挂念院子里那几片没拔完的草。他也奇怪,自己怎么没有坚持下去,而真的亦步亦趋跟着孟饶上了山。
云照山脚已经来了很多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家庭出游,老中青占比都很均匀。在这个共同的节日盛会中,你可以_gan受到宗教对于这座城市巨大的影响力,以及人们心中潜移默化形成的信仰。
上山的公交几乎辆辆都是满的,于是季丛他们便只能沿着山道步行。古寂的山林,在今日也迎来了难得的人气。四面八方,都是欢笑声,孩子的喊声,还有老人默默的祝祷。
好不容易过了照壁,来到寺门口。里面像是正在举行什么活动,远远地看见许多三角的旗帜在空中飘扬,更有一种极庄严的声音,连周围鼎沸的人声也难以盖住。
孟饶一下子来劲了:“我们快Jin_qu”
季丛看着那道门槛:“你进,我不进。”
“哎呀,来都来了。”孟饶压_geng没在意,推了他一把,直接把季丛推进了寺门。
前方的空地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只隐隐约约看见圈子的中心有几个穿着明黄色僧_fu的僧人在来回走动。
“我们过去看看”孟饶xing_fen极了,扎进人群就要往里面挤。
季丛这次是绝zhui上模糊应了,身子却往外边抽去。攒动的人群瞬息万变,不一会他们就如同落入大海的两艘小船,完全分离了。
季丛松了口气,离开人群几步,又看了眼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门口,心里想:以前怎么不知道屏市有这么多的人。
他脚下快步往人少的地方走去,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
穿过一道向上的走廊,接着是向下的一条甬道,道路很窄,两边都是木结构的_F_子,其中一间开了半扇的门。
门口的屋檐下,三宝正侧躺在那里乘凉。它看见季丛,懒懒叫了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副模样,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季丛不由走过去,蹲下去伸手摸了一把,手法依旧粗糙:“三宝,知道我来A?”
三宝站起来,绕着季丛走了一圈,用尾巴蹭着他的tui,像是回应。
“不是我要来的,大热天的,谁要来爬山。”
“而且还这么多人,有什么意思。”
“我要回去拔草。”
或许是因为太阳的光线发生了偏移,原来的地方已经不再*凉,三宝往里走了点,在门槛上重新躺下来。
季丛跟着它移动了几步,不经意间看见了屋nei的景象。
门口摆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方丈室”,里面不见日光,扑面而来的*凉。屋里摆着张长桌,旁边只坐着两个人。一个仰着头在打瞌睡,另一个低头拿着笔在抄佛经。
醒着的那个应该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说了声“三宝,不要吵客人”,接着放下笔,预备站起来:“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季丛?”
季丛一愣:“**檀玄。”
或许今天不同往日,所以檀玄身上的打扮也很特殊。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海青,颜色朴素,光线稍许明亮的地方,有_yi纹流动。
檀玄似乎微笑了一下:“你来了。”
“**嗯。”
“孟饶同学呢?”
“他赶着凑热闹,就你们外边那个。”
檀玄明白了:“那里在放焰口,想必人很多。**你不去看吗?”
“我对这种法事没兴趣。”
“你现在想去哪里吗?”
“我想找条路出去,前边人太多了。”季丛毫不留情地挖苦,“你们这里简直跟迷宫一样,到处走不通。”
“静尘依山而建,可能路况有些复杂。”檀玄檀玄想了想,从桌前走到墙边,低头解下_yi_fu,“从禅堂走,可以绕到外面。我带你过去。”
他个子高,穿上海青显得格外高挑,广袖_yi袍,在他走动间不住摆动,如同风吹过一般。
neng下了外衫,他露出里面常穿的白色短袖和长ku,才显得更像一个年轻人。
檀玄挂好_yi_fu,走到另一个和尚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湛光,不要睡了。”
湛光惊醒:“师叔”
“我要出去一趟,你看着这里。有电话来,别错过了。”
“好的,师叔,没问题”湛光拍着Xiong脯,信誓旦旦道。
于是檀玄走向季丛,在出门的时候,轻轻抬脚,从睡着的三宝身上kua过。
“季丛,我们可以走了。”他说。
季丛“嗯”了一声:“你带路。”
午后时分,他们穿过走廊,一路往北。阳光是斜的,筛落下来,落在檀玄的肩上,背上,_yi_fu上。
季丛从墙壁的窗格空隙往外看,山道上香客还在不断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而墙nei,无数殿宇中,佛陀伫立,法相庄严。
“檀玄,你为什么信佛?”季丛忽然问。
“佛法无边,渡一切苦厄。”檀玄说,“但是**季丛,你说的问题,我也还在思考。”
“什么意思?”
“我从小长在这里,研读佛经,持守戒律,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不需要去问为什么。”
“你既然没有想清楚,就去做了,不是很荒谬吗?”
檀玄沉默了会,说:“季丛,你不喜欢这里,是吗?”
“我不是不喜欢这里,我只是不信佛。”季丛看着那些来往的香客,“为什么前世今生,就是预先就能决定的?为什么人会被他的宿命纠缠折磨,无法摆neng?我想,人的命就该由他自己去创造,而不是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你被宿命纠缠吗?”
季丛冷笑:“如果我说有,你信吗?”
“如果你有,那么檀玄亦有。”
季丛一愣,只说道:“**你快点走,带我出去。”
刚才的那片屋子,是处于低洼的狭窄之地,他们沿着甬道往上走了一段,从亮着光的洞口出去,便顿时豁然开朗。
前面一大片空地都铺着砖石,中央立着巍峨的地藏殿殿宇。殿身呈黑棕色,像是已经受了多年的风霜。空地的左边有一棵比殿宇还要高的巨树,浓*蔽日,将大部分的日光与暑气都遮挡在外。
而在那树下,站着一个瘦削的人影,正抬头仰望着这棵树。
“楚老师。”檀玄先认了出来。
楚月回过头:“噢,是檀玄同学和季丛同学。”
“老师好。”季丛也打了声招呼。
“你也来看盂兰盆会吗?正好檀玄可以给你做向导呢。”楚月微微一笑,“我记得要到晚上才最有看头,真是一年之中难得的盛会,你可千万不要错过。”
“**嗯。”季丛这下不好意思说自己打算趁机溜走的事情了,“我不会的,老师。”
“老师来这里,也是观礼吗?”檀玄说。
“我来找一个故人。”楚月指了指头顶的树,“摩耶夫人攀梭罗枝而产悉达多,静尘的这棵梭罗树,也不遑多让。”
“老师谬赞了。”檀玄道了谢,“全靠师父尽心栽培,才能有这般气象。”
“你的师父,如今所得,可为他所求?”
檀玄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想是的。师父常对檀玄说起,他已心无挂碍。”
“好事。”楚月背过身,继续去看那棵梭罗,“我打扰你们小年轻过节了吧?不用管我这把老骨头了,你们好好去玩。”
等走远了,季丛回头又看了看:“檀玄,你觉不觉得楚老师今天有点不一样?”
檀玄想了一下:“她变得像一个长辈了。”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想,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想让别人知道。”
季丛观察了一下他的脸:“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对任何事情有好奇心?”
檀玄无奈道:“季丛,我也只是一个凡人。”
正说着,他停下脚步:“从这里Jin_qu,穿过庭院,就可以到寺外了。”
季丛看向前边,在石墙上开了一个半圆的门洞,旁边立着木牌,一个墨笔书就的静字,下面写着“游人止步”。
季丛跟着檀玄走Jin_qu。门洞后有条石子铺就的小路,通向禅堂,他们从_F_子背后绕过,则是一个幽静的庭院。四面是竹林,中间围成一个小池,池边坐着位灰布_yi袍的老者,须眉皆白,正在钓鱼。
檀玄像是没有料到会遇上这位老者,双手He十,低头行礼:“师父。”
老者微微转动头,看见他们,眉毛颤动了一下,似乎在微笑:“檀玄,这位小友是?”
这就是引空法师了。
“这是我的**同学,来观礼盂兰盆会的。”檀玄说。
“难得。”引空点头,“从没有见过你带人来过,我们还怕你寂寞。”
季丛也只能跟着打招呼:“方丈好。”
“小友好哇。”引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檀玄,“原来如此。”
他转回身子,继续凝视着池面:“晚上的夜景,檀玄,你可带着好好游赏。”
“是的。”檀玄应了,“我们离去了,师父。”
引空端坐着,像是入定了,不再出声。
于是檀玄便带着季丛,从竹林的一条小道,往后山寺外的方向去了。
他们走后不久,一个身影慢慢从门洞那边踱出。
池面上,因为炎夏而有水汽蒸腾。
楚月轻轻挽了垂下的头发,她似乎在为自己的衰老而_gan到不好意思,轻轻微笑道:
“**渔归,别来无恙。”
等到了静尘寺的后门,季丛几乎是从门槛出跳出来的,他绕到檀玄前面,回望巍峨的殿宇:“总算出来了。”
“你累了吗?”
“才没有。”
“那**你打算走了吗?”
季丛看了看寺外的道路,只有一条向下蜿蜒的石阶,于是在上面坐下来:“我原本是想的,可是楚老师和你师父都说不要错过晚上的景象**我很好奇,盂兰盆会的晚上是什么样的?也是做法事吗?”
檀玄也在旁边坐下来:“这原本是宗教活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成了世俗节日,不同地域的过节方法也不同。”
“那你们这边,最好玩的是什么?”
“我想,大概是灯会吧。”檀玄说,“点天灯会引起山火,所以很早就禁止了。现在都变成了放水灯。”
“你不是说旁边有道溪水吗,那里可以放吗?”
檀玄闻言,慢慢笑了:“你还记得我的信。”
季丛一愣,赶忙说:“我随便看的”
“嗯。”檀玄好脾气地点头,“那里是上游,人少,很安静。”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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