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客厅的边几上也放着一张原主和傅书濯的合照,虽然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可裴炀就是找不到熟悉的感觉。
照片旁边有一个乐高拼建的房子,上下两层,简简单单,有床有沙发,还有小院子。
两个男生模样的玩.偶坐在院子秋千上,随风摇摆。
房子侧面还挂了一个木质吊牌,上面写着——送给傅书濯先生的家。
心里弥漫着说不清的酸涩,裴炀愣了一会儿,才迟疑地捧起碗筷。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正好,裴炀又被花瓶里的向日葵吸引了注意力。
花很新鲜,旁边穿插着几朵蓝色桔梗。
“这些也都不记得了?”
傅书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轻轻搭着他的肩,看向花与房子模型。
裴炀不自在地别开肩膀:“没什么印象……”
傅书濯的手顿在半空:“昨天是我生日。”
裴炀一愣,他看了眼房子和花,瞬间明白了什么——这是原主送傅书濯的生日礼物。
“乐高是你提前两个月订的,每天趁我工作偷偷拼。”傅书濯给裴炀倒了杯水,“花是昨天买的,但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其实不能说是车祸。
自从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傅书濯就很少让裴炀单独出门。
昨天一个没看住,裴炀觉得很久没送过花给他,就跑了出去,结果回来路上剐蹭到了人家车。
但昨天检查过,裴炀并没有受伤,没磕着没碰着……怎么会一觉醒来变成这样?
除了病情恶化,傅书濯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即便心绪发沉,他面上依旧平淡如水:“我去换衣服。”
裴炀不敢回头,无意识地咬住筷子。
他们好像真的很恩爱。
自己占据了原主的身体,顶替了他的灵魂……对这两人未免太不公平了。
可是说出来的话,傅书濯会疯的吧。
不,或许压根不会相信他,只觉得是他疯了。
裴炀从未像此刻一样迷茫,不知道该去哪儿,下一步怎么做。
他怎么会来到这个书中世界?
他还回得去吗?
到了医院,裴炀经历了一系列繁琐的检查,一直到中午才算结束。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汤知明扶了下眼镜:“检查结果跟之前差不多,还是需要按时吃药,保持良好情绪,有一定的治愈可能性。”
傅书濯单手撑着桌子,捏捏眉心:“那他怎么会全忘掉?”
“不好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完全失忆的病症。”汤知明皱了下眉,“刚刚我跟裴炀说过话,他精神正常,思维能力也OK,你不说他失忆,根本看不出是个早期痴呆症患者。”
傅书濯轻吐一口气:“总不能真的是昨晚磕到哪儿了……”
“检查是没问题,大脑没有任何疾病。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再找其他权威医院检查看看。”
汤知明这里已经够权威了。
傅书濯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没由来的焦躁。
这病真的还能好吗?
没有手术方案,只能靠吃药,就连吃药的效果都是因人而异,治不治得好都是玄学。
他走到门口,看见裴炀坐在对面的公共座椅上,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汤知明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说:“书濯,照顾这样的病人就是一场持久战,你得撑住。”
……
裴炀身边还站着一个捧文件夹的男人,是傅书濯的秘书,模样清秀,正笑着问他要不要喝水。
裴炀低着头:“不用了,谢谢。”
陌生的环境让他很不安,心里大部分都是空白,只剩余一小部分空间在想,傅书濯在办公室里和医生聊什么。
以现在的医学技术,应该不足以发现他是冒牌货这件事……
没一会儿裴炀就听到了开门声,他紧张地抬起头,傅书濯冲他伸来一只手,安抚说:“没事了,我们回家。”
秘书上前一步:“傅总,这是今天需要签署的文件,您是现在看还是……”
“不是让你放我车上?”
“是……那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裴炀抿着唇,拉住傅书濯的手。
“不用了,你回公司。”傅书濯牵着裴炀往停车场走,“中午想吃什么?”
裴炀一愣:“都可以。”
等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裴炀又不自在地挣开了傅书濯的手。
他坐在副驾驶上,小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傅书濯侧身替他系好安全带,顿了半晌才说,“就算忘了,但我们一起走过的十几年就摆在那儿……怎么这么生分?”
裴炀眼眶蓦然一酸。
傅书濯:“况且,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是我没照顾好你。”
“……”喉咙太痒了,像是有什么要钻出来一样,裴炀只能僵硬转移话题:“医生医生刚刚怎么说?”
“说可能是昨天磕到了后脑勺,没检查出什么异样。”
傅书濯握着方向盘,平视前方:“医生给你开了两瓶维生素,要按时吃,让我再带你多去熟悉的地方走走,或许能想起来。”
裴炀下意识摸了摸后脑,没有鼓包,也不疼。
他有些心虚:“那…现在去哪?”
“不是前两天还在念叨着冬居的猪肘饭?”傅书濯在红绿灯口转了个弯,“吃完说不定就能想起来。”
大概是傅书濯的声音太温柔,裴炀有些恍惚。
他和先生也是已婚七年,但对方总是忙于工作,开拓公司的商业市场,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耐心地对他说过话了。
车速逐渐缓慢,傅书濯叫醒了出神的裴炀:“到了。”
冬居是一家私房菜馆,藏在寸土寸金的闹市小巷中。
两人找停车位都找了好一阵,傅书濯一边熄火一边说:“这里停车位难找,我们抠门的裴先生以往舍不得停车费,总要拉着我坐地铁,再走个几百米来吃。”
裴炀老脸一红。
原主跟他还有点像,都喜欢吃猪肘饭,都有点抠门。
从停车位往巷子里走几十米,就能看见刻着石居两字的牌匾,裴炀怔了好一会儿。
傅书濯没由来得紧张:“是想起什么了?”
裴炀:“有点眼熟……”
小说张扬里经常出现这个地方,这家菜馆的老板曾经在原主的高中门口开店,后来受人投资,就开了这间私房菜馆。
原主和傅书濯时常来照顾生意,关系也不错。
裴炀攥了下衣角,有些无措地看向傅书濯。
石居的老板认识他,等会儿要是打招呼没认出来怎么办?
傅书濯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贴心提醒:“这里老板你也认识,叫程耀,他眉毛刻了两道疤,长得有点凶,很好认。”
“谢……”
裴炀对上傅书濯的眼神,莫名觉得他有些受伤,只能把这句生分的谢谢咽回去。
刚踏入石居门槛,就听到温温润润的一道嗓音:“稀客啊,听程耀说你俩很久没来了。”
说话的人坐在木制窗口,对着外面的小溪剥毛豆。
人如其音,长得也很温雅,但看起来有四十多岁。
裴炀瞬间对傅书濯投以慌乱的视线。
这人眉毛没疤,长得也不凶,他不认识啊。
傅书濯顿时有些头疼,他没想到齐合月也在这儿,只能跟裴炀暗示:“最近太忙了,这不是一有空就来了。齐老师今天不上课?”
“跟语文老师调了课,刚好下午没事,就来看看。”
裴炀悄悄往傅书濯身后退了一小步。
傅书濯:“……”
他既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看来对高中班主任的害怕是刻骨子里的,生病了都没能抹去。
裴炀老老实实地跟着打招呼:“齐老师好。”
他记得小说里有提过齐合月这个人,是原主的高中班主任,教数学。
齐合月剥毛豆的手一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今天这么乖?”
裴炀快哭了。
他哪知道原主是什么性格,正常人看到老师不都得乖乖打招呼吗?
直到被傅书濯打圆场拉到角落里的餐桌坐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傅书濯唇角荡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平时都比较嚣张地叫他老班。”
“……”
裴炀怀疑傅书濯骗人。
小说里明明描写原主性格很好,嚣张这个词跟原主压根不沾边。
小说里还说傅书濯看起来安全可靠,其实蔫坏蔫坏,一肚子坏水。
高中那会儿傅书濯就是装可怜把原主骗到手的,说自己冬天容易生冻疮,上课冷,要原主给他捂手。
一开始是用口袋捂,后来用手捂,再后来……用腿。
他可得注意点,这人心眼儿太多,玩不起。
思绪还乱七八糟的,傅书濯已经点好了饭菜。
这里的菜单比较复古,在很多地方都用扫码点餐或者ipad的时候,石居依然用着最朴素的纸本菜单。
两个人吃不了太多,一份椒盐鸡翅,一份汤,两份猪肘饭足以。
裴炀下意识问了句:“你怎么不点牛腩饭?”
傅书濯给服务员递菜单的动作就这么顿在了半空。
他声音微哑,半晌道:“今天想尝尝你喜欢的菜。”
裴炀干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那,你尝吧。”
就这么喜欢原主?
书里有说,傅书濯不太喜欢猪肘,觉得腻,很少会主动吃。
裴炀小声嘀咕:“明明牛腩也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