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只得一丝淡薄的光亮,冰冷的清晨,大皇子是被卫壹给叫起的。
他在被褥中翻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慢吞吞爬了起来。
贴身伺候大皇子的人,都是卫壹。
卫壹本来就出身宫廷,尽管已经好几年没做过,但帮着大皇子穿D_yi物,准备杂事时,还是非常顺手。
大皇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任由着卫壹动作,然后就自己迈着小短tui去洗漱,这就不假人手了。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然后特地用冷水漱口,打了个寒颤。
“莫尚书可是起了?”大皇子han_zhao笑,“昨夜的事情,若不是莫尚书出手相救,怕是悔之晚矣。昨夜小儿有些莽撞,却是忘了表达心中的谢意,实在是有些对不住。”
卫壹欠身,“大皇子,郎君还在洗漱,若是您想过去,小的可为您引路。”
大皇子微微一笑,便让卫壹走在前头。
莫惊春安置大皇子的地方并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方才大皇子说的那些话,更多是客气。卫壹在心里_gan慨,即便宫中只得了大皇子一个,可是这说话的能耐,便是比旁人j明了些。
他六七岁的时候在干嘛呢?
反正就算是在暗卫里垂死挣扎,却也是没有这个脑子和心力。
大皇子缓步走在卫壹的身后,看着他若有所思。
这人,应当是宫nei出身。
一个太监,又怎么会出现在莫府?
宫nei的宫nv和nv官或许还有可能出宫,可是太监却是得老死在宫nei的,除了几个立下大功,晚年可以荣养着的老太监外,从来都没有过外放太监的习惯。
“大皇子,到了。”卫壹停下脚步,行礼说道。
而此时,透过微亮的屋nei,可以看到些许走动的人影。墨痕正从屋nei出来,一下撞见他们一主一仆,微微一愣,而后欠身说道,“大皇子。”
屋nei的莫惊春听到了墨痕说话的声音,扬声说道:“墨痕,是谁来了?”
墨痕:“郎君,是大皇子。”
不多时,大皇子被请了Jin_qu,正能看到莫惊春将yao带系上,_yi冠整齐,俊秀飘逸的打扮。他还未将冠帽D上,笑吟吟地看着大皇子,“大皇子,等吃过早食后,宫中会来人接您。”他略微欠身,而大皇子下意识避开来,笑了笑。
“如此甚好。”
大皇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一圈屋nei的摆设,发觉桌椅的位置不知为何有了一丝挪动,尤其是沉重的圆桌,看起来像是往左边偏移了一些。不过这些观察,只是大皇子平日的喜好,说明不了什么。
他被莫惊春邀请坐下,一同进食。
吃到一半时,晨起的桃娘正来给他请安,一下子撞上了陪同的大皇子。
原本还淡定自若的大皇子,脸上当即就浮现出一丝淡淡粉红。
腼腆羞涩中,还带着点小尴尬,期期艾艾地看着桃娘,像是高兴,又像是担忧。
莫惊春略略一想,便知道,这是因为之前两小儿闹出来的事情。
他一笑,便主动起身,说是有事要办。
等他从里间出来时,两小儿原本的尴尬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正高高兴兴地聊着外头的事情。
可惜没过多久,宫nei便来了人。
大皇子依依不舍地被接走了,就连桃娘也有些失落。
“阿耶,阿正怎么又能出宫了?”她道,“他不是皇子皇孙,总是得在宫nei生活吗?”
虽然桃娘和阿正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是掰着指头数,谭庆山,明照坊,还有这一回家里,这短短时日里,已经见过三回了。对于大皇子的出身来说,这次数算是多的。不然桃娘就得到入宫的时候,才有可能碰见大皇子。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明照坊那是因为焦氏,谭庆山是事出有因,而这一回他之所以出宫,是去明照坊暂住几日。焦氏毕竟是他M_家,陛下如今对焦氏的态度,与从前不尽相同。”
桃娘沉思了片刻,转头看向莫惊春,“阿耶,您的这里,可是有些痕迹。”她用尾指碰了碰自己的眼角,神色有些担忧。
她如今身材高挑,站在莫惊春的身旁,已经快到他的Xiong前,是个大姑娘了。她本就长得秀美,身着一袭藕荷色的花缎织彩百花纹蜀锦_yi,再加上这些年养出来的通身气派,正是螓首蛾眉,亭亭玉立。
只见眉间微蹙,便露出一副清愁的模样。
莫惊春:“不过是夜间起来一二次,便有些困乏。无碍。”他笑着安抚了几句,总算打消了桃娘心里的担忧。
桃娘看了眼时辰,不再打扰莫惊春,朝着他欠身行了一礼,飘然离去。
莫惊春的额间突突生疼,正狂跳得紧。
不过面上不显,宛如无事。
他的手指下意识抚上脖颈,有些神经质地再三确认了_yi襟熨帖,没有露出半点痕迹。所有的伤痕都被层层包裹在白布下,而后被_yi裳盖住。
莫惊春站在铜镜面前,仔细打量着自己,将所有的褶皱都抚平,变得干脆利落后,方才取来冠帽,大步朝着外走。
墨痕疾步跟上,一主一仆朝外走去。
莫惊春:“你不必跟着我,待会去仁春堂看看那少年如何。”他想了想,又吩咐墨痕带几个家丁过去,让人日夜守着。
即便墨痕带人出来,未必不会暴露行踪,让人再找到仁春堂去。
这少年的身份略有古怪,免得再出事端。
至于正始帝在这其中究竟占据怎样的方向,是不是也在查这件事,只要陛下没有表露出来,莫惊春就当做不知道。
他用帕子捂着zhui,轻轻咳嗽了几声,带着卫壹匆匆上了马车。
墨痕送走莫惊春后,回来点了几个人,跟着他匆匆赶到了仁春堂。岂料秦大夫一看到他,便惊喜地叫道:“昨日你送来的那个少年,已经醒了。墨痕,你可要劝劝他,他这body可是挪动不得!”
墨痕蹙眉,旋即笑了笑,“秦大夫您放心,我来劝他。”
墨痕让家丁们散在后院守着,自己入了屋门。
那有些窄小的_F_间坐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正试图将自己撑起来。墨痕看了便笑,“你是不知道自己眼下的伤情如何?就这样子,还想着往外跑?”
听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少年的脸色为止一变,有些谨慎地看着他,“**是你救了我?”
秦大夫在他醒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他是被人送过来的,人还没来前,他是不可能让少年走的。少年平白无故受了这恩惠,心里正是惴惴不安,没想到来的却是个老熟人。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变得难看,“你跟踪我们?!”
墨痕嗤笑了一声,“我跟踪你?你倒是将自己看得挺重要的。我要救的可不是你,而是那个被无辜拐走的小孩。”他信口拈来,将事情移花接木到了大皇子身上。左不过这少年和大皇子几乎不可能再有接触,如此说来,也不成问题。
少年微愣,想起那个被他压在身下的孩子,shenshen呼xi了一口气,忍着痛意说道:“他没事?”
提及这里,墨痕的脸色稍显温和。
至少少年这行为,还是有些良善,他上前一步,将少年推着躺了下来,动作强硬,让人无法反抗。少年被压了下去,不自觉说道:“我不要,你让我走——”
“走?走去哪里?”墨痕嗤笑地说道,“你现在这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愈He,往外走出不到十里地,就会被人闻风而动,抓了回去。到时候,可就再没有第二个我会来救你了。”
他七分真三分假糊弄着少年。
少年这略一挣扎,身上的伤口就又崩了。
墨痕连忙将秦大夫叫了进来,秦大夫一闻到这屋nei浓重的血腥味,脸色拉得老长,一边给少年重新包扎,一边数落墨痕,“我是让你劝说他,可也没让你上手来劝呀!”
墨痕讪笑着说道:“只是一个不小心,不过他已经答应要留下来了。”
趴着上药的少年一个激动,猛地看过去一眼,他什么时候说自己要留下来了?
墨痕用眼神示意秦大夫,暗示没有秦大夫的答应,少年是绝对走不出去的。
少年卸了力气,趴在_On the bed_发闷。
等秦大夫重新清理完伤口离开时,少年才闷闷不乐地说道:“那小孩呢?”
“送回去了,据说他是在路上和你相撞在一处,而那时候恰巧是那群人想要带走你的时候,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索x将那小孩也给打晕带走了。而找人和刑讯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你们这种破洞百出的办法,才能真的将小孩给藏起来。”墨痕不吝口*地将事情讲解了一遍,然后说道,“眼下还不知道那群人到底是谁,你要是贸贸然往外闯,可是要赔上自己的命。”
许是因为少年之前和墨痕打过交道,再加上这一次被救了出来,对墨痕有点信赖。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不担心我的安全,可是我担心我的姐姐,我这一次会被抓,可能是因为其中一个落脚点出了问题。既然行踪都泄露了出去,那我姐姐也有可能被抓。”
“我去的时候,那里只有你们两个。”墨痕暗示他姐姐还没被抓。
不过从少年的神色来看,他半点都没有觉得放松,反而愈发紧绷起来,像是一头暴躁的小兽。可是他清楚自己的伤势不利于行,心里的焦躁更为严重,花了点时间才平复下来。
墨痕:“你们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被这么一伙人紧盯着不放?”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好奇。
而这种好奇的_gan觉,几乎贯穿了少年的过去。
少年哑着声音,摇头说道:“我也不知是为何,自从我记事开始,我们就一直都东躲西藏,真正知道的人,是我阿姐。”墨痕从少年的声音里听不出虚假,从他趴着的角度来看,更是判断不了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过墨痕没有打断他的话,听着少年在疼痛的shen_y里,断断续续地讲述他们的过去。
据少年所说,他从有记忆开始,家里便只有阿娘,父亲早逝,而他们M_子三人没有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多待上半年,往往总是住没多久,就迅速搬走了。几年前,阿娘病逝,而后躲躲藏藏的就变成了他们姐弟两个。而在这时候,少年才隐约得知,他之所以会一直如此,乃是因为有人在暗地里在追他们,而他们逃跑,是为了活命。
墨痕出声说道:“这种情况下,一般来说,都是你们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或者说,你们祖上留下来什么好东西,足以让人惦记。”
少年沉重着神色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是什么的话,再怎么重要,我都会将那什劳子好东西丢掉。”
墨痕神色微动,没有再说话,而是听着少年絮絮叨叨地说话。
那多数是他们这些年逃难的倒霉遭遇。
话到最后,墨痕总算从少年的口中得知他的名字。
他叫成卫忠。
*
大皇子坐在马车上,跪坐得一丝不苟,袖口垂在膝上,宛如一尊小小的雕塑。
车窗外,是逐渐活跃过来的坊市,偶尔还能听到一二声不得体的吆喝。大皇子知道,这是车夫为了绕开有可能的监视,而特地多绕开路。这一道,应该是往西边去,然后再折返回来皇宫。
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他没想到能撞见墨痕,顺带还去了一趟莫府,见到了桃娘。
大皇子撞见成卫忠的事情确实是意外,但后续被抓过去后还稳如老狗,一点都不担心,乃是因为大皇子知道他的身边还跟着暗卫。这是在他出宫乱跑后,太后特地让正始帝派人在他身边盯着,只一个,就已经够用了。
是大皇子自己主动让人且不要救人。
他意识到了成卫忠这件事里的古怪。
当然,此时此刻,大皇子还不知道那少年叫成卫忠。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陛下怕也是派了人在盯着成卫忠,只是为什么没有出手,直等到墨痕来了才救人**那就只能问陛下了。
大皇子虽有好奇,却不想把这份好奇心*费在正始帝身上。
马车顺利地回到了皇宫,大皇子在宫墙处下来,抱着桃娘塞给他的暖手炉往里面走。这几日Yan阳高照,从前的雪花早就化掉了。这春来的气息,总算有几分展露在人前,但每逢清晨时分,这寒意还是徘徊不去,冻得人发寒,有时候,倒还有些冬日的凌冽。
大皇子沉默地往宫道走,有內侍正在这里等他。
杜文笑了笑,恰如其分地走在大皇子的身前,为其引路。其实何必要一个长乐宫的二等內侍来引路呢?不过是一个示意,一个让大皇子回来后,要先去长乐宫的暗示。
不消说,大皇子抿了抿唇,跟上了杜文。
长乐宫nei,角落里,一个鎏金异兽纹铜炉正在飘着淡淡的烟雾,这清幽冷静的安神香燃了多年,这跟前伺候的內侍都熟悉得过分,只觉得今日点的,却是比平时要多了些。这脑子异常清醒,甚至清冷得奇怪。
正始帝在梢间坐着,手里正夹着一份薄薄的文书在看。
大皇子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那份文书轻飘飘地从帝王的手中落下,不知其中究竟承载了什么nei容,大皇子居然从正始帝的脸上窥探出薄怒之色。
陛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严丝He缝的领口,而后看向大皇子,淡淡地说道:“坐。”大皇子行完礼数,刚站起来,便又自顾自地在边上坐了下来。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去莫府了?”
这话,是明知故问。
大皇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是莫尚书的侍从救了孩儿。”
正始帝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为何不让暗卫提前带你走?”
大皇子抿着唇角,“孩儿以为被抓去的那个人,看起来颇有nei情,所以想暂且留下来查看。”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未尝不是一桩冒险之事。
正始帝:“此事,太后已经知道,你待会自己去解释罢。”
大皇子的脸色微变,双手猛地攥紧袖口。
他还以为太后不知nei情。
他的神色有些紧张,而后才逐渐放松下来。横竖是躲不过,暂且还是不要放在心上微妙。大皇子屏息凝神,缓了缓,才说道,“陛下,您叫孩儿过来,是有什么要事?”他不想在陛下跟前多待,那种危险可怖的_gan觉,从来都没有因为正始帝的态度而发生过任何变化。
对于大皇子而言,正始帝从来都是一头危险的巨兽。
他笑着也罢,他怒着也罢,差别仅仅只在于他是非常危险,还是嫉妒危险。
正始帝盯着大皇子的眼神有些Nakedness得可怕,眼底像是藏着晦涩难懂的暗色,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拉家常,“往后无事,不要再出现在莫府。”可是吐出来的话,却是Nakedness*的威胁。
一直还算冷静的大皇子在听得这话后,微眯着眼,冒大不讳地主动抬头,总算敢盯着陛下的眉心看,下意识没有和帝王的眼神对上,“陛下,您是觉得,不该和莫家人见面,还是仅仅,不该去莫府?”
大皇子理应应下此事,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循规蹈矩地活着。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
可是眼下正始帝这话,却是和之前有些不同。
大皇子潜意识便在抗拒着此事的发生。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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