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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昊被太后叫过去的时候,心里正打鼓,不知太后寻他作甚。

往头两年,刘昊和太后几乎势成水火,他在正始帝面前虽是个得势的,到底不敢跟太后太过别苗头。瞧着陛下和太后发怒的时候雷霆万钧,可要是有谁冲撞了太后,陛下那才真真叫做暴戾如雷,狠下死手。

因着这一二年间,太后和陛下的关系缓和下来,他这个做奴婢的当然得紧跟着,这来来回回,他跑太后宫中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多数是被太后叫过去问问陛下的情况,偶尔再是训斥,倒也习以为常。

今日这回,刘昊这脚还没走到太后宫中,就已经将太后娘娘的意思猜得差不离了。

果不其然,刘昊入得宫门,就听到太后在问,“前些时日,哀家记得清河王入了宫来,可是发生了什么?”

要说太后全然不知,那定不可能。

让刘昊来,不过是问他zhui里的话,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昊欠身,看着气定神闲,实则zhui巴发苦,“陛下强命莫尚书杀了清河王。”

他在太后面前,是不会多zhui,但也有问必答。

太后已经猜到了清河王是被正始帝所杀,可是没想到刘昊却是给出了另一道说辞,让人大吃一惊。太后紧蹙眉头,一双眼眸盯着刘昊,严厉地说道:“莫惊春克制谨慎,别说是这等践踏律法的事情,便是让他多做点出格的,那也几乎不可能。

“他怎可能杀了清河王?”

太后这言下之意,怕不是在问隐情。

刘昊干巴巴地说道:“陛下强按着莫尚书的手杀了清河王。”

瞧瞧,刘昊只是多添加了几个字,便让整个句子跟之前截然不同。

太后的心头一跳,纤长漂亮的手指掐入手帕里,困惑地说道:“刘昊,你可莫要糊弄哀家,陛下好端端的,让莫惊春做这等恶行是为何?”

好说,这也是刘昊心中困惑。

陛下寻常发疯是发疯不到夫子身上去的,可这一回倒好,将莫惊春气得够呛,两人间莫说是冷战,至少气氛是极其尴尬。而刘昊身为正始帝的“帮凶”,此刻竟是不能跟从前一样和莫惊春说说好话,只能尴尬地徘徊在两者间。

正始帝最近的情绪稍显暴躁,刘昊就是害怕陛下冷不丁一个失控,再来一回,那可真要玩命。

太后见刘昊支支吾吾给不出个说法,登时紧蹙眉头,眼波里透着恼怒,“皇帝寻常便说身旁不要放人,结果现在倒好,跟前就只剩了你一个。哀家问你,你倒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要你何用?”

“M_后,孩儿身旁也就这么个得用的,您将他叫了过来,岂不是让这身旁连一人都没得可用?”正始帝的声音由远及近,悠然从门外飘了进来。

德百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敢抬头。

太后瞪了眼身披冠冕来宫的正始帝,长长的指甲按在_yi襟上,捂着心口说道:“哀家总有一日要给皇帝吓死。”当然气死也是有可能的

正始帝朗声笑道:“M_后这话可说不得,孩儿还盼着您能长长久久呢!”

太后被正始帝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到底没再跟之前那样郁郁,叹声说道:“长长久久岂不是要成了老妖婆?该是什么岁数,那就什么岁数得了。皇帝却是来跟我说说,刘昊说的那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再不喜皇帝和莫惊春的厮混,也听得出来此事跟莫惊春没关系。

_geng源还是出在正始帝身上。

正始帝黑沉的眸子透着笑意,兴味盎然地说道:“M_后什么时候对夫子这么_gan兴趣了?可惜这几日夫子生寡人的气,可是不愿入宫来。”

帝王这话听着是带气,可太后却没从帝王身上看出多少怨怼来。

更像是**一种huan_yu喜悦的口吻。

太后险些以为自个儿辨认错,有些奇怪地说道:“哀家瞧着,皇帝可是半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难不成**”

正始帝:“寡人只是想让夫子亲手报仇罢了。”他干脆地说道。

太后这下,倒是真的有点火气,“那有千百种办法,你何必偏偏用这招?”

正始帝平静地说道:“便是有千百种办法,寡人便偏生要用这招。”漆黑的眼眸缓缓抬起,shen邃异常,仿佛透着幽冥恐怖的暗色,“M_后,如果一人身负缺陷,那该如何?”

这前后的对话,异常不同。

太后似有所_gan,蹙眉说道:“皇帝想说什么?”

正始帝冲着太后摊开一只手,露出_geng骨分明的手指,苍白的手指透着冷意,看着矜贵骄奢,殊不知这只手可以轻而易举地掐断骨骼,断绝生机。

“寡人这只手,可以牵住夫子,也可以牵住刘昊,但任是谁,都没有夫子来得契He,M_后知道是为什么吗?”

太后何其聪明,在正始帝这句话落下,她的脸色微变,盯着皇帝的手指不说话。

她冷笑一声,“你与他的磨He冲突,可是不少呢。”

正始帝收回手,将大手按在扶手上,漫不经意地说道:“可即便是如此,他乃是最契He的一个。”

再无别人。

太后沉默,她听得出来正始帝的暗喻。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想要与旁的契He,便是其长短对应。

互有缺漏,互有所补。

“皇帝如此强迫,到底是无视了莫惊春的意思,”太后淡淡说道,“早些时候,是皇帝说要让莫惊春活得自在些,可是如今来看,皇帝A,你才是让他最不自在的人。”

“呵呵。”

正始帝轻笑起来,那清冽的笑声中倒是透着一丝诡异的餍足。

“夫子可也叫寡人挠心抓肺,异常可恼。”他的尾音诡谲上扬,仿佛是喜悦,又像是痛恨,奇怪的情绪扭曲在话语里,一时间竟是分辨不出来,“**寡人只想让他多活些时刻。”

这话可真真叫太后不解,她看了眼呆若木鹅的刘昊,紧蹙眉头地说道:“莫惊春可不是活得好好的?”

正始帝懒洋洋地舒展着body,跟条蛇一般地滑落下来,居然是硬生生挤在太后边上的脚踏,这窄小低矮的地方挤着正始帝这长手长脚,几乎塞不下去。

他赖在太后的脚边,漫无目的地扯着yao带上的软白小球,将其揉搓扁搓,熟悉的触_gan在手掌炸开,让正始帝的神色变得平和了些。

他将白球生生压在掌心,几乎压扁成一块饼子。

抠在掌心的手指冰冷得出奇。

他没有回答太后的话,只是眉间的冷意越来越浓,直到最后仿佛透着死气。

莫府,外院书_F_。

莫惊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原本正在画的画作就因为这一哆嗦,毁于一旦。

他叹了口气,停下笔来看着他画的东西。

心不静,不管画多少遍都没有用。

他将画废的画纸揉了起来,一下子泡进了笔洗里面,然后再将毛笔也ca了Jin_qu,背着手开始在书_F_溜达起来。

莫惊春心里惦记着事。

【宿主,您的心率过快,请谨慎思考】

莫惊春蓦然被j怪的话说得回过神来,无奈地说道:“你这提醒,可半点都听不懂。”他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对j怪说话。

“陛下如今的body状况如何?”

j怪依着莫惊春的话,将正始帝的数据T出来。

除了偶尔的数值变动,莫惊春的眼睛还是落在那血红的道德上。片刻后,他移开眼神,长长吐了口气。

莫惊春看起来有点恼怒。

但也有点奇怪。

身处这寂静的书_F_,莫惊春突然升起一种困顿的_gan觉,他揉着眉心踱步,自言自语地说道:“陛下让我亲自动手,是想让我体会到什么叫有仇报仇,还是想强迫我跟着陛下的道走?”

这两个看起来蛮有可能。

可是莫惊春却一个都不信。

正始帝不会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去强迫莫惊春做这样的事情,在那日发生的惨状后,莫惊春j疲力尽地想过,那一日的正始帝显然不对劲。

可是莫惊春看着任务十四,却无论如何都琢磨不透正始帝的想法。

他再叹气时,窗外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桃娘抱着安娘笑嘻嘻地说道:“阿耶,您怎么还在这?”她清晨带着安娘过来溜达的时候,就看到莫惊春在这里,没想到已经是午后,阿耶还在这里。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只是在画画。”

桃娘探头,“画呢?”

“笔洗里。”

桃娘看了一眼,忍不住笑。

那笔洗里可不止一张画作,怕是还有几张。

她抱着安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娘和侍nv都站在门外,不敢进来。莫惊春顺手将小安娘给抱了过来,大手抱着她的背脊按住,让她舒舒_fu_fu在肩头找了个He适的位置歪着,然后才看着桃娘,“你都过来两回,总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桃娘,你想要阿耶作甚?”他语气温和地说道。

从莫惊春的口吻里,半点觉察不出他心里的焦躁。

桃娘知道阿耶敏锐,扭扭捏捏地说道:“再过些时日,便是城外谭庆山的严华会,不知阿耶可有时间,跟家中一起过去?”

谭庆山?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让莫惊春怔愣了片刻。

他摸着安娘已经逐渐留起来,扎着小揪揪的后脑勺,笑着说道:“大嫂要带你们去严华会?”

家中时常会去谭庆山礼佛。

他是知道的。

桃娘点了点头,“听说严华会很热闹。”

莫惊春:“华光寺很出名,他们的严华会,达官贵族的nv眷都会往来,去顽一顽也好。”他是不信神佛的,即便是有这个古怪的j怪在身上,莫惊春寻日里也完全没想过这些。

他算计了一下时日,颔首说道:“那一日我送你们过去。”即便没有明着说,但是桃娘脸上当即就露出大大的笑容,高高兴兴地冲着莫惊春矮身行礼,然后就跑了。

**跑了?

莫惊春低头看着还哼哼唧唧在他身上,试图抓着他的耳朵的小安娘,有些哭笑不得。

安娘的岁数不大,如今快要三岁,但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墩墩。

她j致可爱得很,就是有点爱睡。

在莫惊春的肩头趴了一会,这小圆球又逐渐闭上眼。

啪嗒,睡着了。

莫惊春稍稍停下来,她就哼哼唧唧地闹着小脾气,无法,他只能抱着这小墩墩在书_F_走了一圈又一圈。

许是身上压着一份沉甸甸的分量,倒是将莫惊春之前浮躁的情绪全部压了下来,反倒是看得更开阔了些。

莫惊春决定等严华会后,找正始帝好好谈一谈。

不管陛下的yu念为何,都不能再这样野蛮滋长。

“严华会?”

数日后,在莫惊春和袁鹤鸣等人照旧的见面里,袁鹤鸣提起此事的脸色有点奇怪。张千钊劈手夺走袁鹤鸣手里的酒,“严华会怎么了?我夫人那一日也准备带着家中儿nv过去。”

严华会是一个佛寺重要的庆典之一,意义重大,如张夫人这样的佛信徒,肯定会在那一日前往谭庆山的。而且华光寺也不是每年都会举办,一般来说五年十年,才得了一次,上一次,是十年前。

袁鹤鸣嘟哝着说道:“我就是觉得不太安全。”

莫惊春吃了两口热酒,斜睨他一眼,“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这模棱两可,倒是让人听还是不听?”

袁鹤鸣一摊手,“我也想知道哇,不过谭庆山那边最近有点复杂。有一伙贼寇闯进了谭庆山shen处,你们也知道那谭庆山到底有多大,华光寺那片地方不过是九牛一毛,再shen入Jin_qu,shen山老林的,就得靠着那些老猎人才能勉强找到路。如果只在外围,倒是没什么,到时候别shen入便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没有看着别人,而是勾勾地看着莫惊春。

张千钊大笑起来,“你便是将莫惊春看穿了,那也是没用。这天底下最无法衡量的,不便是所谓的运气吗?”

袁鹤鸣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无奈地说道:“既然子卿要护送家里人过去,就多警惕些,别到时候家人无事,反倒是你翻了车,那才是笑话。”

莫惊春淡定地踹了他一脚,平静地说道:“狗zhui里吐不出象牙。”

袁鹤鸣:“狗zhui里本来就吐不出象牙,罢了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何须担忧明日事?来,干杯。”

他喝得够多了。

莫惊春和张千钊明明都将他的酒坛和酒盏都抢走了,却不知道他究竟从哪里又摸出来一个,还斟满了酒,美滋滋地品尝起来。

“最近朝廷闹得可厉害,”张千钊吃下那口酒,_gan觉从喉咙烧到胃,“焦氏被弹劾数次,再算上言官那阵仗**怕是要出事。”

袁鹤鸣兴意阑珊地说道:“狗咬狗罢了。”

张千钊一个酒杯砸到袁鹤鸣的脑门上,幽幽说道:“这话在这里提起来便算了,出去可莫要说我与你是一道上的,免得你被文官的唾沫拍死的时候还顺带拉上我。”

袁鹤鸣顺势躺倒在椅背上。

莫惊春:“焦氏之前帮助朝廷一事,怕是惹了人的眼。不少世家本就不满焦氏压在他们头上,如今焦氏的利益与他们站不到一处去,便有了扭曲之态。”

袁鹤鸣:“只要焦氏自己不出问题,这百家之首,又不是靠着谁的声音大,自己嚷嚷着就能够取而代之的。”

这要的是潜移默化,是世家的认同,是百姓的赞许。

这需要时间。

莫惊春:“只怕有些人等不及了。”

气氛猛地凝滞下来,片刻后,张千钊给三人倒酒,低喝了一声,“别想那么多无趣的事情,早些吃了回去睡觉罢!”他的意思是将最后这点酒吃完就走,岂料他低头一看,袁鹤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三坛子。

张千钊:?

袁鹤鸣嘿嘿笑道:“一人一坛,岂不是正好?”

莫惊春:“**”

倒是想将这酒坛砸在袁鹤鸣的脑门上。

等到莫惊春强撑着一口气将这两个损友给送上马车后,墨痕悄无声息地扶住莫惊春,“郎君,您的脸好红。”

莫惊春无奈地说道:“今夜吃的倒是还好,可是袁鹤鸣那厮可真不是东西,每一坛子酒都不一样。”混在一起吃下去后,倒是觉得腹中古怪,难受得紧。

墨痕扶着莫惊春上了马车,他看得出来郎君还未彻底吃醉,就是有些迷瞪。莫惊春用冷水帕子捂住脸,将醉意压了下去,闷在手帕里长出了口气。

墨痕轻声细语地说道:“郎君心中不高兴?”

莫惊春:“怎么看出来的?”

墨痕讪笑,轻声说道:“您每次不虞时,呆在书_F_的时间便长一些。最近这些时日,奴婢就没怎么看您从书_F_出来过。”

除了每夜回去休息的时候。

莫惊春有些头疼地说道:“公务上的事情**不过,也有些私事。”

马车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滚过的雪痕会在明日来临前变得冻结,然后再在初生的朝阳下软成雪水,最终消失不再。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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