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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数未尽,妖风骤起。

朱红色的门重重地扣合在一起,卧房内点燃的火炉里,噼里啪啦地烧出了一团又一团火星子。

婆子们惦记着时辰,催促所欢起身。

他刚拜完天地,扶着赵泉的手从地上爬起来,满眼血红,隔着半透明的盖头,看见了那个已经算是他半个夫婿的病弱世子——模模糊糊的,看起来倒也不算太糟糕。

想想也是。

这可是楚王府的世子爷,就算是个瘫子,那也是富贵的瘫子,身边有无数丫头小厮伺候着,怎么会是寻常百姓家里,生满褥疮的瘫子呢?

所欢跟着婆子们,走到了屋前。

朱红色的门再次打开,他听见伏在婆子背上的世子低低的咳嗽声。那一瞬间,所欢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们之间有了联系。

同样的身不由己,同样的被命运束缚。

可那又如何呢?

他不会同情一个生来就长在蜜罐里的人。

鹬唏

洞房前,也站着些婆子和家丁。

零散的吵闹声,敷衍又干巴,纯粹是为了喜庆,刻意为之。

所欢来来回回走出身薄汗,被冷风一吹,寒意从骨缝里渗进来,喉咙深处也涌起了不祥的痒意。但他强忍住了,被赵泉扶着的那只手抖如筛糠,犹如一尾搁浅在岸上的鱼,在濒死之际,做着最后的挣扎。

“世子妃……”赵泉似有所感,怔怔地看向戴着红盖头的所欢。

他一言不发,跨过火盆,猛地甩开了赵泉的手,一步一步,跟着背着世子的婆子,走到了早已铺上大红色喜被的喜榻前。

候在床前的婆子眼疾手快地将被子下藏着的桂圆花生等物拨开,再让背着世子的婆子慢些:“小心,别伤着世子!”

而那被好生放下的世子只是咳,有气无力地咳。

所欢揪着衣摆,看不大清屋内情状,眼前唯有晃动得如同鬼影的人。她们在暗夜里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迟早有一天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世子妃,请就寝。”

婆子们安顿好世子,目光灼灼地瞪着所欢,似是怕他反抗,同时伸出手,宛若鹰爪般,钳住了他的手臂,强压着他坐在了喜榻上。

那喜榻上的桂圆果子早被拨到了床沿上,世子躺得舒服,所欢则不然。

隔着厚重的喜服,他仍旧被硌得倒吸一口凉气。

“世子妃,请更衣。”然而,婆子们并没有离去,她们粗鲁地扒掉所欢身上烦琐的喜服,只留一件单衣方满意,而后鱼贯而出。

凄厉的唢呐声远去,烛台上的红烛爆出一朵灯花。

“咳咳……你……”

揪着衣襟的所欢循声回头,隔着盖头,看世子艰难地翻了个身,面向自己伸出了手。

世子迟疑地抬起胳膊——那是条瘦削的手臂,红色的布料抖落在臂弯里,露出来的小臂上青筋毕露。

仅仅是揪住所欢的盖头,就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我来吧。”所欢垂下眼帘,将盖头拽了下来。

艳红色的布料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他轻轻眨动双眼,对上了世子的眼睛。

楚王府的世子生了副好相貌,端的是眉眼深邃,俊朗周正,只可惜久卧病榻,双颊凹陷,乍一眼看上去,毫无生气,是将死之人的青灰面相。

“咳咳。”

所欢在看楚王府的世子,世子也在看他。

狐媚妖道所欢的名号,哪怕是赫连青这般缠绵病榻足不出户的人,也听说过。

相传,所有给他香火钱的信徒,都是他的入幕之宾。

赫连青曾经以为,传闻不可尽信,而今,看着所欢在荧荧红烛中熠熠生辉的面庞,他后知后觉到,起码有一样,传闻没说错——

所欢的确有一张能让男人神魂颠倒,心甘情愿沦为裙下臣的脸。

所欢湿淋淋的杏眼较之女子,稍显狭长,也不知是不是新描的眉缠缠绵绵地延伸到了被汗水打湿的发梢中的缘故,他笑时,会让人想到志怪书册中描述的,吸了精气才变成人的狐狸精。

那些狐狸精,无一例外,都是皮相妖媚,一颦一笑勾人心魄,然而,却能在与人相处得最浓情蜜意之时,伸出利爪,掏出尚在跳动的心脏,一口吞入腹中。

“你可是要喝水?”

所欢的询问将赫连青从臆想中拽了出来。

他看着他爬下床,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倒了水端来,眼底映着潋滟的水波。

“苦了你了。”赫连青接过碗时,鬼使神差地碰了碰他的手指。

是冰的。

“那些婆子弄疼你了吧?”赫连青抿了口温水,好不容易聚起的力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颓然倒回喜榻,胸膛宛若风箱般剧烈起伏,“你把那些桂圆果子……丢在床下便是。”

所欢依言照做。

“天冷,”赫连青沉闷地咳嗽许久,好不容易缓过来神,立刻哑着嗓子说,“上榻吧……你不必担心,我这样的人,连翻身都做不到,肯定不会伤了你。”

话说得含蓄,所欢却听懂了。

今夜,是他们的大婚之夜,但楚王府病弱的世子,又怎么能同他圆房呢?

所欢心念微动,装作羞怯的模样,匆匆撩起眼皮,复垂眸望着喜被,踌躇不前。

赫连青心下一片凄然:“你……唉,我知你不愿……咳咳,不愿嫁与我。我也……也不愿拖累你,奈何祖母……咳咳,祖母执着……”

“我晓得。”所欢打断赫连青的解释,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挪了进去。

喜被是被婆子们用手炉烘烤过的,即便现在热意散去大半,依旧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安静的洞房内,一时只剩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彼此交缠的呼吸声。

赫连青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所欢,看他被喜被映得发红的脸,看他纤长的睫毛,也看他松散在鬓角,浓云般铺散在枕头上的青丝。

当真是玄妙,此刻,他又不像是艳鬼了,倒像是只洁白的蚌,在海浪滔天的沙滩上,微张着壳,露出柔软的肉,才发现里面原来藏着一颗散发着朦胧光芒的珍珠。

赫连青的心不知不觉地加速了跳动,喉间痒意汹涌。

他多年未曾悸动的心忽地变成被搅浑的一池春水,硬是激出了翻涌的浪潮。

但他不敢咳嗽,也不敢动,唯有用余光,痴痴地描绘着所欢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现的侧脸,直到——

直到所欢翻身,三千青丝积云似的从雪白的里衣间坠落。

他单手托着下巴,眼神澄澈,毫无杂质,就这么向赫连青望过去,连问问题的语气都懵懵懂懂:“世子,你成婚,为何王爷……不在府中?”

赫连青不疑有他,脱口而出:“圣上有旨,父王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说完,顿了顿,并不觉得所欢的问题有什么不妥,只觉得羞愧。

所欢被迫成为楚王府的王妃,心里必然是不愿意的。

谁愿意嫁给一个瘫子呢?

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也没有嫌弃他没用的身子,只问他的父王,楚王,为何不在府中。

“父王与我不同。”赫连青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嗓音同所欢解释,“父王……十四岁便上了战场。蒙当今圣上信任,统率二十万玄甲军,镇守漠北十三关,已有三年未归家了。”

“三年啊……”所欢藏在锦被下的手指微微颤动了几下,另一只手拂过额角的长发,意有所指,“那你岂不是也三年没看见楚王殿下了?”

赫连青苦笑:“我这样的人,父王就是能见,怕也是不愿见的。”

“为何要这样说?”所欢蹙眉安慰,“王爷在漠北,心里定是在念着你的。”

“你……有所不知。当年,母妃诞下我后,撒手人寰,也因我,盛京城内流言四起……说父王狼子野心,残害忠良,才得了我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嫡子。”赫连青说起自己的事,语气里有一种冷淡到近乎残忍的平静,唯有嘴唇在颤抖,似乎寄希望于所欢能说出安慰自己的话,连深深凹陷在眼窝中的眼睛,都闪现出了异样的光彩,“父王与圣上虽亲密,人心向背却全在一念之间,为安定朝局民心,他自请驻守漠北三载,从未想过要回来。”

“……倘若没有我,父王必定不受流言纷扰,母妃也不会死了。”

啪嗒。

一滴血红的烛泪滴落在了烛台上,所欢的眼尾也坠下一滴清泪。

他情难自已,纤纤玉指颤抖着抠住被角:“我……我原以为世子是世间少有的尊贵之人,却不想,世子……也过得如此……”

所欢眼中一片水汽朦胧,看人仿佛雾里看花,眼神有些空,又有些异样的痴缠:“世子与我,竟有相同的际遇。”

“……世子也听说过吧?我的娘亲是青楼妓女,诞下我时,难产而亡。世人都说我是灾星,连教习妈妈都不愿养我,把我当小厮似的使唤到了十岁,瞧我眉目清秀,动了将我送与达官显贵为玩物的念头,好在,恩师路过青楼,散尽家财,将我带回了玉清观,才算得了救。”

“……可我……可我生了这副身子,世人污我清誉,我也奈何不了他们……”

所欢说到最后,小声呜咽起来,泪珠像断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地砸落在大红色的喜被上。

赫连青自幼瘫在床上,所到之处,不过内宅一亩三分地,成日所见,除了粗使婆子就是家丁。逢年过节,倒是会有旁系的姊姊妹妹来探望,却也是隔着屏风,嘘寒问暖罢了。

所欢这般妖精似的人,他是见也没见过,甚至于,连想都没想过。

如今,看着所欢泣不成声,潮红的面颊上,浮着潋滟的水光,竟让他止不住地想要喘息,连眼前都开始阵阵发起了黑。

不过,赫连青难得不排斥短暂的窒息与虚弱。

他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人生十六载,他头一回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所欢,你……你既已嫁与我,我必不会让你委屈。”赫连青笨嘴拙舌地安慰,“那些说你坏话的人,我……我定要他们好看!”

“此话当真?”所欢以袖掩面,“世子莫要诓我。”

他道:“世间男子惯会花言巧语,我……我是不敢信的。”

赫连青心疼得恨不能将人揉在怀里,好生安慰,又愤愤于世人的尖酸刻薄。

他不信所欢是妖道。

一个念起母亲,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的人,怎会堕落到在道观里做皮肉生意呢?

“你且安心,我……与旁人不同。”赫连青面颊微红,耳垂更是红得滴血,看也不敢看所欢,低声承诺,“自是……自是不会让你受委屈。”

所欢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他放下手臂,露出双发红的眸子,强笑着点头,继而起身吹熄了床头的红烛,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世子,睡吧。”

赫连青低低地“嗯”了一声,身子疲惫至极,闭上眼睛,头脑中却清明一片。

无论是哪张床榻,他都已经独自躺了十六年,唯有今日,有人陪着他一起安眠。

听着身旁清浅的呼吸声,嗅着幽幽的暗香,赫连青早就亏空了的身子微微发起热。他无奈又有些自嘲地想:难不成,“冲喜”之说当真能应验?

这念头一起,赫连青的心就滚热起来。

他是真心想同所欢白首偕老,只是不知……

赫连青艰难地偏头,忍住颈后令人牙酸的酸痛,费力地挪动着搭在锦被上的手。

他想要握一握所欢的十指,想要摸一摸他被泪打湿的指尖。

短短不到一臂的距离,赫连青努力了小半个时辰。

他被婆子束好的冠发松散不少,碎发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上,脸颊上病态的潮红蔓延到了脖颈,唇却透着不祥的青灰。

但他的眼睛是亮的,因为他的手离所欢的手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睡着的所欢忽地翻身,背对着赫连青沉沉睡去。

原本近在咫尺的手指忽而远在天边,赫连青如遭雷击,再也提不起更多的力气,双眼一翻,竟就这么晕厥了过去。

而状似睡熟的所欢睁开了双眼,眸底没有半分困意。

他先是静悄悄地起身,抬手在赫连青的鼻翼下一晃,确认人还活着后,赤足走到了梳妆台前,抬手拎起被婆子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嫁衣,草草披在了肩头。

夜深人静,楚王府外传来阵阵古怪的鸟叫声。

所欢侧耳倾听,暗暗数着次数,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缀着三朵金莲的发簪,匆匆绾了头发,循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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