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极其安静，谭觉好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眸看他。

沈慢不会吵架，也从不跟他吵，以往两人生气只是冷战，等一方消气主动和另一方说话，吵架的事便会翻篇。

沈慢既然决定跟他在一起，就代表接受了他身上的缺点和性格上的淡漠，所以从不会翻旧账。

但是今天，他忽然意识到，谭觉是一块冷硬的石头，即便他用全部的热血和精力，用他所有的温柔和耐心，用一辈子的时光也可能得不到什么结果。

就算他有能力锤锤打打，把石头雕刻成喜欢的模样，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狗急了都会跳墙，而沈慢被逼急了也只是从谭觉身边过去时，低声说了句，让开。谭觉就给他让开了。

沈慢拖了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柜子里的衣服，简单的日用品，他动作慢吞吞的，潜意识里希望谭觉能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或者拥抱他，可他也明白，谭觉什么都不会说。

他能感觉到谭觉灼热的目光落在身后，他的脖颈和腰上，但转过头时没有看过去。

沈慢怕对上那双眼睛，就再次毫无尊严毫无原则地跌入深渊。

谭觉默不作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到门口时，谭觉终于开口了，声音波澜不惊地问：“你真的要走”

“不是你让我滚吗”

谭觉的眉头轻轻皱了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又松开了。

沈慢曾幻想过，或许有什么终究无法调和的矛盾让他离开，让他绝望而悲伤地离开这个人，但没想到这天来得这样快，而在分别时，谭觉连一点挽留都没有。

谭觉又看了他一会儿，说，刚才是气话。相处这么久，沈慢知道这就是他最大限度的求和了，也不过只有五个字而已。

沈慢低着头，顿感身心疲惫，轻声说：“先让我冷静一段时间吧。”

沈慢离开时，电梯的门还没有关上，谭觉就已经关了门，好像犯错的那个是他，被无情地关在门外。

夜凉如水，冷风从领口倒灌进来，深夜人烟稀少的街头，沈慢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里拎着垃圾。

临走前，他还不忘把门口的垃圾扔了。

沿着街边一直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路，手里的塑料袋不知怎么破了个口子，里面的垃圾掉出来，汤汤水水沾在鞋面上，像肮脏不堪的呕吐物，沈慢坐在台阶上，头晕目眩，一低头，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他的心脏像这个残破不堪的垃圾袋，破了个口子，鲜血直流，疼得手脚发麻，那些东西堆在脚边，脏了裤脚和皮鞋，仿佛在告诉他，他的难过和眼泪，和这些垃圾也没什么区别。

在不需要的人身上，最终的归处也不过是垃圾桶而已。

这是他的第一段感情，他全身心投入，付出一切才好不容易换来，维持了这么久的感情，就这么简单，毫无预兆地破灭了。

那些拥抱挽留，什么穿着睡衣拖鞋追出来的戏码只会发生在偶像剧里，永远不会发生在他和谭觉身上。

沈慢这样的人，即便分离难过的也不是付出那么多没有结果，而是舍不得。

他舍不得谭觉给过他那么一丁点的温柔，舍不得谭觉心情好时会抱着他在他耳边说，有你在真好。

沈慢不是个会为难别人的人，但想起当初追求谭觉的时候，像块粘人的橡皮糖，每天都捧着手机等寥寥无几的回应，随便几句话都能让他开心一整天。

他脸皮薄，更别说去追求一个总是冷脸的男人，那时候他什么都做了，亲手做饭，抱着花去楼下等人，周末锲而不舍地把人约出来吃饭，聊天，打听到谭觉的口味。

谭觉喜欢吃甜，他一个不喜甜的人硬是在厨房里学会了做各式各样的甜品，就为了谭觉眼底的那一点笑意。

沈慢从不觉得坦荡地喜欢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付出是在卑微犯贱，他愿意掏心掏肺地对谭觉好，哪怕谭觉一顿饭只有三五句话，晚上躺在床上也能反复回味。

后来谭觉两天没回他消息，他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到晚上又问了句怎么了，谭觉秒回，说不要总是骚扰我。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谭觉的冷漠和自己的一厢情愿。

原来真的是想太多了，他的热情和期待，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无趣的打扰。

他忍了一周，一句话没说，试图用一切办法把这个人从脑海中挤出去，但失败了。谭觉给他打了电话。

语调还是那样平静，没什么情绪，说道：“刚刚跟朋友吃饭，路过你家附近，要下楼走走吗？”

两人踩着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谭觉也没有问他最近怎么不骚扰自己了。

他不知道谭觉在想什么，两人的手背不经意碰到一起，心脏就撞得快要冲破胸膛。

谭觉把他送到楼下时，点了根烟，声音意外地柔和，说道：“陪我一会儿。”

他抬头时，发现谭觉一直在看他，带着点笑意。

“今天话怎么这么少”

沈慢心里还有点委屈，带着气，说道：“怕你觉得我在骚扰你。”

谭觉吸了口烟，呼出的雾气从眼尾掠过，唇边勾起来：“你真的那么喜欢我”

沈慢的心脏仿佛被捏了一把，他的心脏变成了裹满蜜糖的小面包，用手一捏蜜糖馅甜滋滋地流了出来，被风吹红了耳尖，别扭道：“我以为你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这么明显，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说完，在他头顶轻轻摸了一下。

沈慢傻乎乎一股脑地跟人家告白，怕错过了这个好时机，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喜欢你，不知道打扰到你的生活了，但喜欢一个人就是忍不住……我不想打扰你的，可一看到你什么都忘了，喜欢的不得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谭觉说。

“这不影响我喜欢你。”

谭觉又笑起来，心情似乎不错，手腕搭在他肩膀，冰凉而长的手指在他脸颊上碰了碰问道“你接吻时喜欢睁眼还是闭眼”

沈慢迟钝了一拍，没绕出谭觉的陷阱，回答道，闭眼。

“那你现在可以闭眼睛了。”

那也是秋天，头顶上茂密泛黄的叶子在晚风下碰撞出美妙的声音，沈慢浑身燥热，大脑叮叮当当响着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大声唱歌。仿佛周围有无数小动物蹦蹦跳跳，乱叫着表达自己的喜悦，他心里的蜜糖馅流了一地。

谭觉的嘴唇柔软，有些凉，但丝毫挡不出沈慢由内而外溢出来的热。

吻了很久，分开时沈慢还是不舍，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谭觉的指腹揉上来，轻揉他的舌尖，一改平日里冰冷的态度，笑容把沈慢迷得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柔情，从眼睛看到唇角，不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沈慢像喝了酒，醉醺醺的，扑进他的怀里。

如今看来，从头到尾都是沈慢一个人在自讨苦吃，蜜糖馅变成了垃圾，连风都变得格外凛冽。越回忆越觉得痛苦，一个不知目的漫不经心的吻，让他用了两年多的热情来偿还，沈慢的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他怕在夜里吓到别人，连哭都不敢太大声。

过了许久，他再抬头时，只有路灯还亮着。身旁的垃圾不知道被谁收拾了，脚边擦得很干净，留下了一包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