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红水小区在城西,再往西就是江。这一带*地很多,马路两旁全是大片大片的水杉林,树下遍生紫堇,十多年前,我误以为那是薰_yi草,误认了好些年,后来才知道只是远观像,细看两种植物大相径庭,而且薰_yi草喜旱,在低洼地里屁也长不起来。四五月间,它们开了花,铺天盖地却又稀稀疏疏的淡紫色,实在教我无法不瞎想到书里的普罗旺斯。有一回A大校车半路抛锚,我同我爸爸中途下车,大概走了两三里路回家,他那天心情不错(估摸上课时灵_gan迸发,讲了几个指桑骂槐的政治笑话,引得学生大为崇拜),他也不反对薰_yi草的说法,还以惯有的自信演绎了一通,成文就是一篇头头是道的我国江南薰_yi草习x较普罗旺斯更温润,字里行间充满漂亮的胡诌,搞的全是苏东坡石钟山记里那一通文人式伪科学(这种文人我国真多)。那时我已经长到了将近成年的岁数,对我爸爸的论T不再俯首称臣,但也不太敢跟他抬杠(那时他还j力蓬勃,*笤帚打人可够我受的),总觉得自己哪一天鼓足勇气,就要拍案而起和他辩论,势必让他阵败如山倒。后来我才醒悟,在我的体nei,遗传了他的自以为是和不严谨,说话脑子漏风,逻辑严明不起来,写写还行,但绝非实战型的辩论人才(在刘默的事情上,我就总是骂不赢娄征)。在我们经过绵延无边的“薰_yi草”汪洋时,有新婚男nv在其间拍照,这在当时还算前卫,新娘一手撩起白婚纱,身子向后仰倒,那姿态十分迤逦,我不由浮想联翩:刘默穿着那件常常被我拿来臆想的白色连_yi裙,摆出同样的姿势。这条路上,到了这样颜色鲜明的时节,总有很多附近A城艺术学院的学生前来写生,他们画出的图千篇一律,全能统一命名为暮春的水杉和薰_yi草。娄征初中时也学过一阵美术,我总记得,周末他_M背着一个木画板,拎着一只装着颜料画笔的帆布袋,一只装点心的塑料袋,像一个要去野餐的贵妇,把他从篮球场上叫走,他每次都不情不愿,屡屡回头朝我们看,比出痛苦万状的神色,他们坐上一辆出租车,不知道驶向哪里。也许早在那时,娄就来过此地,在烈日下,也画过一幅刚上了一半色的暮春的水杉和薰_yi草。我自己完全不懂美术,但是刘默如果站在“薰_yi草”地里,给我半天的光*,我一定忍不住要拿起画笔。最上方是青灰的天空,正值黄昏,往下又有一点褐黄,露出一点天光水杉林总是朦朦胧胧的青色,我处理不出这朦胧,干脆撒一把白色上去,混在青色里抹一通最下方的“薰_yi草”铁定被我画成一片紧密坚实的紫色地板,刘默呢,在整个篇幅中,他太小了,我不得不只用一个黑色的小圆圈勾画他的头(手不停抖,线条凹凸不平),再在里头涂一层纯白,自然,我处理技巧僵硬,其他人一看,这脑袋黑白过渡唐突,活neng一个冥纸扎的人,他们恐怕无法明白我想要强T他黑发白肤令人心醉的初衷。而刘默身上的那条白色连_yi裙,我继续瞎上白颜料,终于弄成两个顶角微微重He的惨白色三角形(简直是贻笑大方),我这意思是要表现刘默除了黑发白肤,yao也很细,在这呆板的三角形边缘里,包容的其实是一具异常rou_ruan的躯体。我无法完成这幅画,即使完成了,也浑浑噩噩,只有我一人能看懂如果让娄征画,他画的比我好,虽然他毫无艺术天赋,他_M当初让他学画画完全是瞎费功夫,他至少能把天画的像天,树像树,花像花,人像人,但我确定一点,他画不好刘默的裙子,这裙子在风里飘*的样子,他也画不好刘默的本人,他的黑发白肤以及他的yao,这一切有一种太刁钻的姿态,他的技艺不足以驾驭。他要么画的像一个身穿白色战袍的彪形大汉,要么画的像一个丰Xiong肥*的古代仕nv。他这样的人,一身汗臭满腔粗俗,就算学画一百年,也无法把握裙子的遮挡下是*的美,无法把握明眸皓齿之下喉结突出的美,无法把握生为雄x却在一片幽暗水杉林间亭亭玉立盼望将自己献给另一个雄x的美。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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