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婚礼和林瑾瑜想象里有诸多不同，汉族人结婚总是少不了伴郎伴娘，再加几十挂鞭炮，红的嫁_yi与红的鞭炮红的喜字红的锅碗瓢盆，一片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彝族婚礼则不是这样。

彝族婚礼的主色T是shen沉的黑色。

在诺苏人的文化里，黑色是大地，是尊贵和肃穆，红色是太阳，是火焰与勇敢，而黄色是生命，是美好与富足，是大地与太阳间生生不息的族人。

这天早上，林瑾瑜刚起床，洗漱一番便被张信和督促着，跟着一起到了陈茴家里帮忙。

天空白蒙蒙的，牛毛样的雨点和雪点混在一起往下飘，yi_ye之间很多人的装束都变了样，与陈茴同家支的直系长辈兄弟姐妹们基本都换上了黑黄红三色的本族_fu饰，连刚会跑的小孩也不例外，人们披着的擦尔瓦组成了一片黑白蓝的海洋。

院子外面已经有人架锅烧水，昨夜刚刚返乡的年轻人们把一头猪五花大绑架上板子，只等手熟的叔辈*刀放血。

张信礼比他起得早，早已经帮着忙活了半天，居然连他也象征x地换了一件黑黄红的彝族上_yi，此刻正叫几个同辈把所有的塑料盆都端出去洗了，又招呼人把一打打啤酒拆开，摆到空地上。

忙碌的身影有很多林瑾瑜都看着眼熟，那边木色跟张文斌帮着在门上贴红对联，见他来了，打了个招呼。

“林瑾瑜，你也来了，”他们说：“你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模一样的。”

林瑾瑜给他们递烟：“什么一模一样，他说：“老了。”

大部分人都在用彝语交流，他也听不明白，便从人群中穿过去找张信礼，张信礼正帮着提水，满屋满院子，甚至院子外面路边的高地上都摆满了水盆水桶等各种盛水的东西，小孩嘻嘻哈哈打闹玩水，甩得一大片地都是*的。

“这干嘛？”林瑾瑜好奇地挤过去，问：“过泼水节A。”

张信礼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来看他，道：“泼水节是傣族的，我们不过。”

“那你打那么多水干什么？”

张信礼说：“傍晚你就知道了。”

切，还卖关子。

这些场景习俗对林瑾瑜来说都很新奇，他四下看了圈，见了各种从前没见过的东西，觉得还挺有趣的。

“你们这儿结婚和我们那儿挺不一样的，”他问：“你们是不是凡事都有自己的一tao**你们过不过春节A？”

张信礼边打水边道：“我们这儿是过的，彝族年和春节都过，别的地方不知道，有地方不过也说不定。”

“这样。”林瑾瑜刚只顾着找他了，没怎么注意别的客人，这会儿往门口那儿一瞧，只见院子前屋门口放着个**他也不知道叫什么的玩样，似乎是叫“蔑萝”还是什么的，竹条编的，中间摆着十几小杯酒，陈茴家的亲戚长辈在边上守着，进来一个客人就过去端一杯酒喝了，互道一声吉祥如意。

他问：“那是干什么呀？”

“就是酒A，昨天买回来的啤酒，”张信礼挽了把掉下去的袖子：“礼节而已，进门先喝一杯。”

林瑾瑜想起自己不懂规矩，进来的时候没跟着别人一起过去喝，遂问：“我没喝唉，要不要过去补上？不补是不是不好A？会不会有什么讲头，不吉利什么的？你喝了没有A？”

他问题多得不行，张信礼忙着干活，手上不停，抽空回答道：“就是表示欢迎图喜庆而已，没喝就算了，你们那边进门不喝酒吗，那你结婚的时候可以省点酒水费了。”

“会喝A，不过都是坐到饭桌上才会喝。”林瑾瑜说：“我结什么婚，跟你结婚吗？”

张信礼动作一顿，偏过脸去把水桶里的水倒到大木盆里，透明的水花四溅，打*了他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林瑾瑜的错觉，他总觉得张信礼的耳尖好似红了点。

林瑾瑜本来只是想呛他一下，结果看他这种反应，坏心思又起来了**或者还有那么一点点试探的意思，他始终不知道张信礼现在对他的态度到底是什么，看起来好似往前迈了半步，可又始终不能做到彻底直面。

“问你呢，”他道：“结什么婚A，你嫁给我吗？”

“别乱说话，”张信礼朝四周扫了一眼，他弯yao，低头打水**林瑾瑜露出讪讪之色，大概三五秒过后，张信礼忍不住一般用一种不经意的语气道：“为什么不是你嫁给我？”

林瑾瑜说：“也行A，你跟我结婚吗？”

“**”张信礼没想到他平时明明一向爱呈口*之快，这会儿居然一个字都不争，一时没词了。

“张先生，”林瑾瑜说：“问你呢。”

张信礼默然片刻，说：“知道了，林先生。”

知道了，知道了是几个意思**林瑾瑜本来想，假如他真的那么不能接受的话，自己就放手，毕竟虽然他还没切实经历过社会的目光，但也可以想象得出假如真在一起了，今后的路有多难走**何必带人*脚去踩荆棘。

可张信礼总不说太过绝情的话，每当林瑾瑜觉得有点累了，想来一刀痛快的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得有点模棱两可**假如他狠心一点再糟糕一点，林瑾瑜也许早几百年就死心了，可张信礼偏偏不是这样，林瑾瑜时常觉得他这一生里，除了父M_之外，再也不会有人对他像张信礼对他那样好了。

“什么意思，说明白点A。”

张信礼说：“你问题怎么那么多，闲得慌就过来帮忙。”

他显然在转移话题，林瑾瑜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心里哼了一声，没说话了，只过去搭手，跟他一起把几十斤的水桶提到外面去装到大盆里。

接亲的队伍估计要晚饭时间才到，中午陈茴家请他们吃饭，几十上百个装着r菜饭的塑料盆就这么摆在地上，盆边上搭着筷子，饿了自己随便挑一盆，而且也没有桌子，大家端了饭就蹲地上，或者站墙角边。

张信礼带着林瑾瑜找了快空地，一上午体力活干下来也累了，两人跟俩进城讨薪的民工一样蹲屋檐下，端着盆就开始吃。

熟悉的重油重辣，由于饭和菜是混在一起的，林瑾瑜得异常小心，稍不注意就是一口花椒，跟玩扫雷游戏一样，因此吃得比较慢。

张信礼知道他不喜欢吃油多的，他看林瑾瑜扒来扒去，一副数饭粒的样子，筷子伸他碗里，把辣椒和底下浸了油的饭挑走了大半，又把自己面上一层没油的白饭换给他，道：“你将就一下吧，回去给你下碗面。”

林瑾瑜说：“除了面还要加个_chicken_蛋，不要白水煮的，要荷包蛋。”

张信礼说：“知道了。”

忽然一个声音冷不防在他们斜后方响起：“你们_gan情还这么好，真不容易嗦。”

林瑾瑜抖了一下，没想到会被人看见**他转脸过去，看见木色耳朵上夹着跟烟，跟张文斌一人捧着一盆饭，挤过来他们身边：“没位置了，挤挤。”

张信礼往林瑾瑜那边挪近了点，让出点空来，木色领着张文斌过来蹲下：“好久没看见了，刚看你进来手上有事，都没多聊两句。”

“现在聊一样的，”林瑾瑜说：“确实好久了，都以为你们不记得我了。”

“记得的，你好不一样的嘛。”

林瑾瑜自己意识不到，他在这里很多人眼里都是特别的，在张信礼眼里也是**就像张信礼在他眼里那样。

木色问：“你还在读书没有？”

他皮肤黑且糙，大脚丫子穿一双一看就穿了好几年的帆布鞋。

林瑾瑜随口说：“在读A，我们那儿很少有人不读大学的。”

“是哦，”木色扒饭：“看得出来，还像个学生。”

林瑾瑜怕自己说错话，尽管他说的确实是事实，但大家都不是单线思维的小孩了，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不好的言外之意**

其实木色没想那么多，虽然偶尔也会羡慕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的街道，但他对大城市并无太多向往，这样简单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攒笔钱，再取个老婆，简简单单单自然纯净。

木色说：“大学生，好好读，以后工资肯定高。”

林瑾瑜说：“你们也加油。”

张文斌在一边闷声不响地吃饭，那一大盆子油饭菜的结He体被消灭干净后，林瑾瑜刚要走去放筷子，木色却一把拉住了他，林瑾瑜回头，看见木色从自己_yi兜里掏出三块钱来，叠在一起递给他。

林瑾瑜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朝他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还你的，”木色说：“冰Bang钱。”

林瑾瑜已经完全不记得什么冰Bang钱了，那年炎热的夏天，烈日下水田边*凉处，他曾经给木色，还有木色的D_D买过一_geng廉价的冰棍。

那时候木色身无分文，甚至连D_D想吃一_geng廉价的冰棍，他也买不起。他自顾自把这惦念了很多年的三块钱折好塞到了他口袋里：“谢你那时候的好意，利息就别给我算了。”

林瑾瑜想退给他，木色的动作却很坚决，他说：“给你就拿着A，毕竟**我才是他哥哥。”

**

拉龙大概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到的。

他背着把原木色的吉他，穿着校_fu，面庞是漂亮的古铜色而牙齿洁白，左耳上D着银色的圆环型耳钉，传说祖灵靠左耳的标志辨认子辈的灵魂。

和林瑾瑜玩得最多最熟悉的其实是他，他进门的时候很多人跟这个几年没回家的小辈打招呼，说他有出息，在市里面读书还自学音乐。

拉龙喝了一杯酒，进门直奔木色这边找他哥哥，他一路招呼打过来，发现林瑾瑜居然也在，着实惊喜了一下。

一大堆小孩围着他想玩他的吉他，林瑾瑜也挺高兴，把那tao老友叙旧的流程又走了一遍，拉龙说：“瑾瑜哥，没想到还能碰见你，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十分刚x的彝族那种原生态的气息，林瑾瑜道：“这就是缘分。”

所有能盛水的容器基本都满了，该杀的猪杀完了，该下锅的r也都备好了，只等着男方家迎亲的队伍。长辈都散在一边喝酒聊天，拉龙带着一帮小孩，坐台阶上教他们唱歌，吵吵闹闹，热闹得不行。

陈茴一直在屋里，几个直系姐妹和她待在一起，nvx长辈为她准备_yi_fu，稍作梳洗打扮。

雪比早上下得更大了点，积了一些在空地与枯草上。天更冷了，林瑾瑜在屋外待不住，张信礼让他Jin_qu火塘边烤火。

干活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一停下来是真冷，加上一直下着雨夹雪，林瑾瑜往凳子上一坐，反手摸自己背后，发现最外面那层_yi_fu都有点*了。

张信礼进来取墙上挂着的腊r，见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问：“你又抓耳挠腮什么呢？”

抓耳挠腮**听他这形容词，林瑾瑜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孙悟空那“毛脸雷公zhui和尚”的样子，他道：“你才抓耳挠腮，你尖zhui猴腮，我后边_yi_fu一层都*了。”

张信礼便道：“你neng下来在火边上烤烤吧，十几分钟就干了。”

“这么冷还让我neng外tao，我不得冻死A，”林瑾瑜说：“这屋里也不保暖，就这么一捧火，没外tao肯定冷死。”

张信礼无奈：“就你事儿多，那怎么办，穿我_yi_fu？”

林瑾瑜怕冷怕得要死，也不假惺惺，直接问：“你冷吗？不冷就可怜可怜我！”

张信礼一直就没怎么闲下来过，他帮着起锅杀猪打水抬水，一件件啤酒什么的东西搬来搬去，压_geng不冷，穿厚了还出汗。

“那你自己在火塘边待着别乱跑。”他说着伸手去解_yi襟上的盘扣，解到一半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顿在了原地。

“？”林瑾瑜问：“干嘛，你要还是冷就不用给我，我装的，反正有火，再冷也冷不到哪儿去。”

“不是，”张信礼转了过去，背对着他：“马上。”

林瑾瑜觉得奇怪，不就neng个外_yi吗，有什么呀，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吧，这会儿neng个外_yi就害臊也太奇怪了。

张信礼解开扣子，很快把外面那件_yi_funeng下来，远远抛给林瑾瑜就出门了，林瑾瑜只恍惚看到他后脖子上一道白色的线一闪而过。

他披着张信礼的_yi_fu，靠在火塘边烤火，以前小的时候还没意识，这会儿倒是看什么都觉得有gu独特的民族feng情，林瑾瑜拿出自己的手机，里里外外好一通拍，他拍拿烟锅披擦尔瓦的彝族大爷拍守在水盆边的姑娘拍摔跤的小孩，也拍_F_梁上的腊r**就这样舒舒_fu_fu过了几个小时，下午五点多，接亲的队伍终于来了。

那是男方家十一个兄弟组成的队伍，从村寨口一进来声势就颇为浩大，林瑾瑜爱看热闹，忍不住出门跟木色几个一起挤在路边，伸长脖子张望。

他总算知道先前接那么多水是干嘛了，陈茴家这边年轻的男男nvnv顺着接亲队伍进来的路线沿路一字排开，各个手里拿着锅碗瓢盆等各种舀水的东西，看见他们过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泼。

可不是手指沾水往脸上弹的那种毛毛细雨，而是实打实的一盆盆水当头浇下去，跟无数人形洒水车似的，直泼得男方家的人一个个抱头掩面，猴子一样往前蹿，那滑稽的样子逗得所有人笑。

林瑾瑜光看着就打了个寒颤，这可是腊月，数九寒冬，水泼到擦尔瓦上，被风一吹都结碎冰，饶是这样也没见有人手下留情，看那架势，林瑾瑜毫不怀疑如果村里有人有洒水车或者高压水枪，他们也会用的。

冷归冷，可看起来是人家的习俗，男方家被这样泼了也没人生气，反而一个个哈哈鬼叫着往前冲。

十一个青壮小伙子一路高歌猛进，很快B近陈茴家的_F_子，冲到林瑾瑜这边了，守候在这里的姑娘们弯yao舀水，霎时间就是一片水幕齐飞。

那水高高飞出去，重重泼在地上人的身上，林瑾瑜心里连连卧槽，好家伙，瞬间变水帘洞了**他怕被误伤，赶紧溜回了院里。

院子里陈茴已经出了屋子坐在门口了，D_D妹妹还有家里的nvx长辈围绕着她，给她换上缝制的嫁_yi，仍然是以黑色为主，和林瑾瑜肩上披着的那件差不多，只是刺绣和色彩稍微多了一些。

陈茴的**和妹妹为她梳头，她们把陈茴的辫子拆开，分成两gu，一下一下梳柔顺了，然后用红色的丝线为她缠头，再把两gu辫子也用红色的丝线编起来，绕到头顶，再D上头帕。

从前林瑾瑜在电视上看那些少数民族宣传片，只要是nv的，动不动就是一身银饰，硕大的头冠还有亮闪闪几乎把人整个Xiong腹都遮起来的银圈银锁，总给人一种好有钱的_gan觉**可原来也不都是这样的，那一身引人注目的银光得是有点家底的才拿得出来，就连彝绣的_yi_fu大部分人家也是自己做，如果家里没有了会做的老人，很多小孩甚至就没有一tao完整的本族_fu饰了，因为去市面上买一tao完整的下来少说也是一两千，不是人人都买得起。

除了外边负责泼水的，其他亲戚邻居都在院子里散散围成圈，林瑾瑜进得院来，透过间隙看见被围着的陈茴，不由得怔了怔。

在他的印象里那一向是个和“漂亮”沾不上边的nv孩，从小到大他觉得好看的nv生总是yao细tui长肤白大眼的那种，陈茴则并不符He这种标准，她不白，也不算太瘦，皮肤也不细腻，脸上还有细碎的小雀斑，可这一刻她穿着古老的民族_fu饰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上带着几个素银戒指，银色耳环繁复绚丽，忽然透出一gu美来。

陈茴微微掀起遮面的头帕往门口看了一眼，大概是在估算接亲的人什么时候能进来**林瑾瑜从那一眼里真切_gan受到了另一种美，那种美介于粗犷和j细之间，原始然而又透着人文的j致，那是属于另一个民族的美。

他想把这不多见的一刻记录下来，于是站在原地打开摄像头，对着那边拍了张照。

边上有人问他：“我们彝族的新娘好看不嘛！”

这时候哪有脑残说不好看的，林瑾瑜一大堆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周围的人便朝他笑。

大多数人把他当张信礼家的亲戚，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十分热情，院子口传来嘈杂的响动，大概是接亲的人近了。

看来泼水那关是过了，可要想接新娘还没那么容易，天上下着小雪，nv方家的长辈先让陈茴进屋去，自己和一众小辈去院子门口拦着，一箱箱啤酒抬上来，接亲的不把那些喝个七七八八，连门都不给进。

张信礼不在这里，林瑾瑜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看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有任务在身的样子，怕自己堵在人堆里碍事，遂退出来，跑进屋里想躲躲。

陈茴坐在火塘边上，头帕上垂下的面纱遮住了她的脸。

外面喧闹声和笑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不行，光听动静就知道有多嗨，林瑾瑜和陈茴一人坐在一边，陈茴年幼的D_D妹妹和他们阿姐坐在一起。

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唯有柴火的噼啪声。林瑾瑜想找个话题，随便说点什么也好，他道：“恭喜你A，这就要结婚了，你们怎么认识的呀，工作的时候嘛？”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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