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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寒!”早已被认定不在世间的人忽然现身眼前,连冀的震惊丝毫不亚於赫连贤宗。

看到连冀还踩著赫连贤宗,男子温润的眼里划过丝怒意,振腕,短剑幻出道森寒光影直逼连冀咽喉。“放开他!”

连冀急纵後退,背脊猛地撞上墙壁,终於避开了这凌厉一剑。

云清寒也没再趁胜追击,俯身扶起了赫连贤宗。

阔别二十多年,两人终得再度相见,虽然对方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两人却依然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彼此凝望著,犹自疑在梦中。

最终赫连贤宗颤巍巍伸手,摸上云清寒颈中那条长长的疤痕。指尖触及对方温热皮肤的瞬间,积压了多年的情绪顿时再也无处藏匿,狂涌到嘴边,却只化作声嘶哑的低笑:“清寒,你还活著……”

以为自己将在漫长痛苦乃至疯狂的无望等待中直至老死,却原来还有重见云清寒的这一天,而且云清寒似乎已记起了他,不再对他冷眼相向。往日种种煎熬,比起重逢这刻的喜悦,均已微不足道。

“贤宗,我也以为你真的驾崩了,想著来皇陵见你,也好跟你说几句话。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云清寒眼窝也酸涩难当,强自忍住,长吸一口气,放开了赫连贤宗,转而冷然望住那个与赫连贤宗面容酷似的青年。

这人,一定是贤宗的皇子,将贤宗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宫密室里,实是大逆不道。他短剑遥指连冀眉心,寒声道:“贤宗,这等忤逆子留著何用!我帮你杀了他。”

“不要!”赫连贤宗拉住他的手,苦笑道:“他叫冀儿,是楚妃与我的孩子。清寒,是我愧对他们母子,他这样对我也是我咎由自取,你别伤他。”

云清寒不明就里,但见赫连贤宗满脸的愧恨和无奈,料想中间必定另有隐情,也就收回了短剑。

“贤宗,我带你离开这里。”他听锦书说过,赫连贤宗武功已被废,身体只会比常人更虚弱,在这地底多待一刻,便要多受一分阴湿地气的折磨。

“云伯父,且慢!”连冀一个箭步,拦在了通往上方的石阶前,道:“你要带走父皇,就先让父皇把锦书的解药留下。”

“锦书的解药?那孩子有中过什麽毒麽?”云清寒愕然道:“我不久前跟他分别时,还见他好好的啊!”

“你们什麽时候见过面?”连冀也是一怔。

“数月之前。”云清寒慢慢皱起了双眉,以他阅历,怎会看不出连冀对云锦书的关切之情。然而锦书在他面前,可从没提到过连冀此人……

“贤宗,他说的解药,是怎麽回事?”他扭头问道。

赫连贤宗听说云清寒父子曾碰过面,一颗心便在噗噗乱跳,不知云锦书是否已将他做过的丑事告知云清寒,哪还回答得了云清寒的问题。

“我我也不清楚……”他挣扎著摇头,听见连冀发出声冰凉嗤笑,赫连贤宗面色几如死灰,望向连冀,用眼神乞求连冀缄口。

此事若被云清寒得晓,他纵死也无颜再面对清寒。

连冀看懂了男人目光中的哀求意味,深呼吸,最终选择了沈默。这种事,想必锦书也不会愿意让父亲知道罢。

云清寒见他父子间暗流汹涌,著实透著古怪,清咳一声道:“这里湿气重,到了上面再说吧!”

“那就先回我落脚的客栈。”连冀急於想知道云锦书这几月来的经历,便不再阻拦,随著两人回到上边。

贺昌被点了穴道倒在地上,只余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动。

云清寒一脚轻踢开贺昌穴道,带著赫连贤宗走得飞快。这寝陵内地形复杂,他却似了如指掌,脚步毫无停滞。

贺昌揉著酸麻的手脚站起身来,兀自不解云清寒何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皇陵,忍不住向连冀道:“庄主,这镇国公世子怎麽会知道寝陵的各处机关?真是奇怪。”

“呵!”已经遥遥走在前面的云清寒不由轻笑出声,淡然道:“贤宗这寝陵,当年便是由我和贤宗一起设计。棺椁下的密室,也是我为自己备下的,我怎会进不来?”

“嘎啦啦”闷响停止,龙首机括亦回复原位。

云清寒扶赫连贤宗跨上自己骑来的马匹,一鞭挥落,策马跟在了连冀主仆的坐骑後。

三骑首尾相连,驰离了皇陵。

“原来锦书去莲花坞後,发生了这麽多事……”在听连冀讲述完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後,云清寒神情越发地凝重,端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已凉透的茶水,边啜边冷眼打量连冀。

他之前的预感果然没错,这连冀确实迷恋著锦书,还直言不讳地向他招认与锦书初相识时,颇用了些恶劣手段。“小侄昔日的确做错太多,伤了锦书,如今只求找到锦书,求他原谅我。云伯父要打要杀,也请等锦书先责罚过我。”

云清寒倒有几分欣赏连冀的敢作敢当,又见连冀说这番话时,满脸的执拗,叫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的赫连贤宗,在心底暗叹两声後忍不住苦笑他和贤宗的孩子,为何竟也走上了与父辈同样的道路?

“难怪在天下盟的时候,锦书对你只字不提,还骗我说他在那姓封的人家过得很好。这孩子怕我伤心,什麽坏事都对我瞒著……”他摇头长叹,转向静坐一旁的赫连贤宗。

两人目光接触,都了然地微颔首。“摄心术!”

听连冀方才描述云锦书的情形,分明是著了祖鼎天的道。

“锦书既然已被姓祖的所制,那块手帕想必也已经落入祖鼎天手里了。”云清寒一口饮尽茶水,道:“祖鼎天肯定会带著锦书回天下盟总坛,拼齐藏宝图再行事。事不宜迟,我要回去救锦书。”

他没问连冀,只因知道连冀定然同行,只看著赫连贤宗,正想开口,赫连贤宗却已料到他想说什麽,轻笑摇头。“清寒,你想要我找个隐蔽地方藏起来,等你们救人归来?呵,你我已经分开了二十多年,这次,无论是生是死,有多凶险,我都要和你一起去。清寒,你不要嫌我累赘。”

“贤宗,我怎麽会嫌你?”思及当年狠狠贯穿赫连贤宗胸口的那两剑,云清寒对他疼惜还来不及,情动地握起他的手,柔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贤宗……”

眼看这里已经没自己逗留的份,连冀悄然走出客房,来到悄寂的天井中透气。

天色已近黄昏,斜阳沥血,将天幕染上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块,仿佛大片大片凝固的血迹。院中几株大树,撑开了枝叶,更把天空割划得支离破碎。

这个天色,自从离开莲花坞後,终日如此沈闷压抑,一如他的心情,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重归清宁。

他的锦书,原来是中了摄心术,才会对他下手。他就知道,锦书不会真的那麽绝情……连冀嘴角挂著丝酸楚的微笑,有风过,吹起他发丝袍角,夜寒透衣,他不禁抚胸低咳两声。

“冀儿……”迟疑的呼唤从他身後传来。

赫连贤宗慢慢走到天井中,看著连冀纹风不动的背影,一阵难过,低声道:“我让清寒出去抓药了,等他回来熬了药,我端来给你?”

“不用。我这点伤又死不了人,没必要小题大做。”连冀冷漠地转身,了然讥笑:“你支开云清寒,无非是想来求我别把你那见不得人的丑事抖出来,对不对,父皇?”

心思被一语道破,赫连贤宗的脸即便在渐暗暮色里也显得苍白无比,更多愧色,低声下气地乞求道:“冀儿,父皇那时是鬼迷心窍,才会铸下大错。冀儿,你想怎麽报复父皇,我都不会有怨言,哪怕我死後,你将我挫骨扬灰也成,就是别让清寒知道,他受不了的。”

“住口!”连冀怒视赫连贤宗,冷笑,眼内血丝隐隐。“你也明白他若知道此事,会受不了。你对锦书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锦书他就能受得了?我又如何受得了?”

他愤而旋身,将那个自私的男人摒弃视线外,却听背後“噗”的一声,扭头,竟见赫连贤宗直挺挺跪了下来。

“冀儿,算父皇求你,不要说。冀儿……”

“你”纵有百般怨怒,面对自己生父这一跪,连冀也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冀儿……”赫连贤宗还在哀求,此刻的他,天子威仪早已荡然无存,神态之卑微,令连冀亦无法再硬起心肠去指责。

他何尝又不是为了锦书,甘愿屈膝落跪。也许,正因为他身上流淌著赫连贤宗的血,才会与父亲一样,堕入这禁忌的情网之中,越想挣扎,越是深陷不可自拔。

从身体最深处长长吐出一口气後,连冀黯然道:“父皇,此事永远也莫再提了。”不想看男人骤然露出的狂喜,他快步离开了天井,回到自己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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