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压着剑冢的剑道被取之后,剑冢的天气在短短几天nei经历了四季轮回,前两日还是Yan阳高照,晴空万里,这两日就已经是秋风扫地,枝零叶落的景象,雨下一场歇一场,一场寒过一场。
不过短短三五日,nei圈的那个小湖湖面上,甚至都结出了薄薄一层冰,凝起了雾似的霜花。
天气反常,瘴气也开始作乱。
那些才醒过来不久,前世位居中正十二司和长老院官署的人便担下了这个担子,四处分散着驱散瘴气,出手威慑地底下那些未曾死绝的存在,但没过几日,游云挠着脑袋进来禀报进展的时候,颇有些烦恼。
“**帝陵开启,瘴气全部跑到nei圈中心作乱,那里人多,我们还得藏匿身形气息,出手十分不方便,只能用些温和的手段驱逐,可这些东西绵绵未绝,见我们束手束脚,便知有顾虑,专往人多的地方去。”游云站得笔直,说话跟背书似的,一听就知道来时斟酌了许多遍,“君主,聚集过来的人太多了,剑冢底下虽然有压制,可血虫这种东西实在危险狡诈,他们没这方面的提防,又都还是些未长成的小孩子,我们怕有人着道,将这东西带回四洲。”
“不必担心这些。”淞远见秦冬霖不想说话,便开口解释:“君主当年血洗那些世家的时候,就曾留有后手,血虫难缠不假,可本质是专为汲取世界树力量而生的东西,没什么攻击x,除却那两条已经得逞的血虫,其余不足为惧。”
游云松了一口气,他们确实被血虫害惨,也吓怕了。
“不过人确实是有些多。”淞远回身,看向秦冬霖,道:“四洲每回开启中州之门,都是三年为期,可今日不如往日,他们继续待下去,可能不妥。”
游云看向淞远的目光,顿时充满钦佩。
他这次来,想说的就是这个,可话临到zhui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最令人发愁的一点,是他们中州的君主和帝后,如今是四洲那边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更亲近哪边。
秦冬霖闭目沉吟半晌,道:“帝陵会在天道现世之前关闭,届时,你们将他们送入连接中州和鹿原的天悬道,同时制造异象,提醒守在结界外的人,让他们提前接人。”
游云面色一喜:“君主和帝后会留在中州?”
秦冬霖摇头,声线冷冽:“承载天命后,我们便返回四洲。”
游云提步离开之后,秦冬霖对坐在另一边的淞远道:“中州苏醒,事宜诸多,我与湫十无法久留,这边,都要麻烦你。”
淞远脸上清润的笑凝滞了一瞬,他扶了扶额心,道:“你知道,我实在不喜欢管这些**你们的身份,时间长了,四洲那边瞒也瞒不住的。中州百废待兴,许多事情都要你们亲自处理。”
“你们就算要走,也别停留太久。”
“不久。”秦冬霖没将淞远当臣下,说起话来,也随意一些,“回去成个亲。”
淞远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也是,你们如今,还未成婚呢。”
他笑起来,拍了下秦冬霖的肩头,道:“行A,提前恭喜了。”
“让醒来的人老老实实待着,别想着往四洲地界跑。”提起成婚,秦冬霖也难得的现出些笑意,他看向淞远,道:“届时,带着皎皎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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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冢的地底,是一个被挖空了的巨大巢*,说是巢*也不妥帖,因为它更像一个望不到边际的囚笼,暗无天日,腥臭无比。
目光所至,是尸山血海,白骨成堆,还有很多幽怨的,不成人样的魂灵。那些魂灵有的长着一张像模像样的人脸,脊背却诡异的近乎垂直的弯着,一双双弯曲的,不断蠕动的手掌从折断的脊背中生长出来,用尽全力的动作,像是要最后抓住些什么。
还有的魂灵脸上挂着一条条的血线,浑身都是破裂的,像一团团碎r黏He着缝在一起,勉强拼成了一个人样。
无数条蕴han_zhao五行镇压之力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横穿整片空间,将那些人一个不落贯穿,刺进Xiong膛。从高处看,那些挣动的人影,就像是铁签子上传着的r串。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世界树树灵现身的时候,就像是滚热的油锅里滴下了一颗水珠,噼里啪啦一路炸开。这里的人,不论是睁着眼的还是没睁眼的,都嚯的抬起了头,目光落在那株青翠yu滴,生机浓郁得化不开的小树上,脸上出现了一种狂热的,几乎沉醉的癫狂神情。
他们一躁动,那些粗壮的锁链便绷直了,上面雷弧闪动,光芒大作,流水一样蜿蜒进了那些魂灵体nei,凄厉的惨嚎声骤起。
树灵背着手,长_yi广袖,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姿,与此地格格不入。
它站在一块突起的长石阶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触及到那些怨恨的,贪婪的,恨不得扑上来置它于死地的眼神,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怒骂。
最终,也只是shenshen的沉默。
半晌,树灵看向奄奄一息,红线散作一团,眼皮耷拉着的星冕,有些疑惑似地开口:“怎么还不来。”
这话,自然不是跟星冕说的,但后者听见下面铺天盖地,搅动不休的声*,他手指微微动了下,渐渐转醒。
_gan受着body的状态,星冕像是意识到什么,想撑着手掌坐得端正些,可掌心才触到地面,便松散的化作了一团杂乱的红线。
他看着那团红线,突然就想起了从前,他第一次见宋玲珑时,也是同样的弱小,无助,家人死在眼前,他在墙角的过道里死死地蹲着,身上yinJ着一件并不稳定的遮蔽气息的法宝,浑身僵硬,绷得跟石头一样。
那群趾高气昂的门派弟子没能发现他,宋玲珑却一下子_gan应到了他的气息。
她将他从裂缝里连哄带骗牵出来,温声细语跟他说话,眼睛弯着,要多耐心有多耐心。
那一抹笑,他一记,就记到了现在。
人如蜉蝣,朝生暮死,回望他一生,经历大风大*,也曾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临死,却回到了最不愿回顾的状态。
“在等,秦侑回吗?”星冕眼珠子费力地动了动,问世界树。
那样长久的岁月,世界树从枯败到重焕生机,耳边只有这么一个活人,世界树对他,也还算有两分耐心。
“是。在你彻底消散之前,他要见你一面。”世界树见他实在挪得费劲,于是弯yao帮了他一把,将他摆得端端正正,这样,等他闭上眼睛时,姿态也不算难看。
“多谢。”星冕扯了下zhui角,说得很客气,唯一没有破碎的双瞳中,全是灰白的死气,从前时时刻刻藏着的*翳之色随着生命走到尽头,也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解neng之意。
自从上次妖月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走了之后,他就是这副样子了。
唯一支撑着的信念坍塌,面对着痛苦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无边岁月,突然之间,就没有再走下去的心思和想法。
恰好,这具body里最后一点灵力,也要被xi干了。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该回到宿命原本的面貌。
挺好。
世界树看着他微扬的唇角,想,这人不想活了之后,真是无所畏惧。听到秦侑回要来,都能坦然面对,看不出什么惧怕之意,像是全然忘了上次相见,被打得鼻青脸肿没了半条命的情形一样。
地底环境不好,那些魂灵的眼神若是能化为刀,早将树灵扎了个对穿。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树灵从慈眉善目,温和无害的笑脸,到背着手来回走动,眉头紧锁,要不是曾有愧于人,现在又有求于人,它早拂袖而去了。
秦冬霖悄无声息出现在长石阶梯上时,整个地底,狂热的声*像是被扼住了咽喉般蓦的停歇了一瞬。
能被大动干戈囚于地底的魂灵,生前大多是威风八面的人物,世家的掌权者,门派的山主,长老,甚至同样有在中州为臣,任官职的人物。他们对突然出现的这个人,这gu气息,再熟悉不过,甚至已到了铭心刻骨的程度。
当年,就是这道颀长的身影,顶着张谪仙般的面孔,手执婆娑剑,无视任何求饶和保证,面无表情将他们r身钉杀在天祭台下,又将他们因为绑定了血虫而变得格外顽强的神识抽出,投入剑冢,永生永世镇压。
秦侑回,他竟还活着!
因为帝陵现世而躁动起来的地底私狱陡然陷入死一样的寂静里。
树灵起身,有些恼怒似的抬眼,抬手布置了个结界,压低了声音道“你自己算算,从你点燃线香到现在,多长时间过去了,一个半时辰了!”
它重重地重复“我在这种地方,待了一个半时辰!”
姗姗来迟的男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眉梢眼尾,feng情潋滟,清绝无双,一副吃饱餍足的散漫模样,树灵看了两眼,迟疑的止住了话,问“你做什么去了?我记得这一世,你们尚未成婚吧。”
秦侑回是怎样清冷守礼的x情,是人都看得出来。婚前破戒这样的事,实在没办法跟他扯上干系。
“宋湫十犯困,不想来,闹得慌。”
秦冬霖言简意赅解释了一句,又道“没成婚,快了。”
“恭喜恭喜。”树灵干巴巴地道贺了声,又跟他确认了一遍“是在成亲前承载天命吧?就在这几天了。”
秦冬霖颔首,视线绕过树灵,落在气若游丝,连眼皮都睁不开的星冕身上。他半蹲下来,伸手捏着星冕的下颚,像是审视物件一样扫了一圈,皱着眉,声音冷淡,语气有些恶劣“话都说不出了,留着给我做什么?”
树灵叹息了声,问“你要听他说什么?恭喜吗?”
或者说,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还有什么话能说?
星冕慢慢睁开了眼,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哪怕被他视为此生最大仇敌的男人以这种屈辱的姿态审视打量,他也只是艰难地皱了下眉。
他的视线在秦冬霖那张比前世凌厉许多,但依旧挑不出瑕疵的脸上顿了下,又落到他身后,发现什么也没有,眼神有一瞬的落空。
她没有来。
想想,她又确实是这个x格。
不在意的人,她连落井下石都懒得动一下手指。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打个盹,睡一觉。
死亡,得不到任何回应和原谅的死亡,将是他最终归宿。
很奇怪,有能力的时候,想的是不顾一切,破釜沉舟也要得到她,可看了妖月那段记忆,时至今日灯尽油枯,星冕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只是不拖累她。
“君,君主。”他zhui唇翕动,脸颊碎成一片一片,看着令人毛骨悚然,声音竭力放大,可依旧低如蚊蝇,他艰难开口“没,程翌,没碰过殿下。”
“君主,别,别迁怒殿下。”
在这一刻,仿佛他曾经那些蠢蠢yu动,无数次妄想取而代之的决心和念头都安安静静,乖顺的平息了下来,眼前的男子为君,为帝,他就称臣,称宋湫十为殿下。
他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也能咽下一切苦果,但就怕连累宋玲珑。
秦侑回再喜欢宋玲珑,也是个男人,只要是个男人,面对这样的事,都不会无动于衷。普通男子尚且心存芥d,无法释怀,更遑论秦侑回这种高高在上,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半粒沙子的人。
身为君主,他有太多选择了。
迁怒她,冷落她,忽视她。
秦冬霖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他声音轻得令人下意识_gan觉到危险“说完这些,觉得自己能死得稍微安心些?”
星冕眼睫垂落,像是没有力气说话了,又似乎是在强撑着等一个回答。
秦冬霖嗤的笑了一声,眼瞳里是一潭幽静的湖,那些话语没能在里面搅动起半点涟漪。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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