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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见他没有把瓷匣抛过来的意图,只好走到榻边坐下,拿过瓷匣来看。那瓷细白莹润,色泽匀称,竟是定州官窑烧制的极品,匣盖正中,印着一朵极j致的金莲。瓷匣里面盛着碧绿透明的药膏,泛出清香却带微辛的味道。

展昭略一沉吟,面上露出惊喜之色,道:“白虎断续膏!是七公子送来的么?”金莲是浣花山庄的标志,白虎断续膏乃慕容世家七宝之一,正是续骨接脉的灵药。

白玉堂笑道:“眼力果然不错,不过猜错了送礼的人,不是慕容小七,是慕容小七他爹送的。”展昭诧异道:“慕容世家之主慕容景天?!你何时结交了这位前辈?”

白玉堂摆摆手,道:“我跟他哪有什么交情,他送药过来,其实是打算从我这儿跟小初tao交情的。”展昭恍然,道:“怎么,洛姑娘还没有跟慕容山庄和解么?”

“和解?!哪有你说得那般简单!当年慕容小七为了要娶小初,叛出浣花山庄,被他老子一掌打得差点没命,小初几乎做了望门的_G_F_,跟慕容景天这梁子可结大了。”白玉堂笑了笑,道:“那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记恨了些,她也够绝的,居然让慕容世家鼎鼎大名的七公子做了倒ca门的nv婿,慕容景天没有被气死已经很不容易了。”

展昭也微微笑了,也许和那人能够这样相处就很好了,好像阔别多年的老友,重逢之际,不涉风月,漫谈故人。他想起两年前在襄阳看到洛雪初时,她已身怀六甲,便问道:“洛姑娘和七公子的孩子,是男还是nvA?”

白玉堂道:“是个男孩儿,姓洛,名亦桓。”展昭剑眉一挑,笑道:“听说慕容世家第三代子息单薄,一直没有男丁。如今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嫡孙,居然姓了M_姓,难怪固执如慕容景天亦要_fu软了。”

展骥推门进来,正看到两人相视而笑的情形,心头一暖,先前的难过一扫而空,扬声道:“爹,叔叔,茶来了。”

君山茶经滚水一泡,便竖悬汤中,先冲升水面,又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后,展昭微微呷了一口,但觉香气清高,甘爽清醇,余味不绝,不禁心中暗赞。

白玉堂则气势豪迈的将盏中之茶一饮而尽,用称赞美酒的语气大声道:“好茶!”转头对展骥道:“骥儿,好好学着,男子汉大丈夫,喝茶便如饮酒,万万不能扭捏作态!”

展昭腹中暗笑,锦毛鼠白玉堂惊才绝Yan,诗词书画诸般风雅之事,无不信手拈来,偏偏一碰到茶,只会牛饮,立刻便成了焚琴煮鹤的人物。

展骥本来模仿展昭,正慢慢的小口呷茶,听了白玉堂的话,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展昭,却见父亲并不说话,只是低头品茶,脸上依稀带着淡淡笑意。他微一犹豫,便举杯喝了一大口,咽下后不知其味,呢嚅片刻,低声道:“好烫!”

白玉堂微微一怔,随即拍拍展骥的肩头,一本正经道:“下次记得吹凉了再喝。”展昭闻言,再也忍不住笑,“噗”的一口茶全喷在地上。

山中的夜,静谧幽远,万木轻摇,鸟栖虫默,月华泻地,其清若水,落在襟前,却寂寞如霜。

白玉堂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天空中皎然一弯新月,悠悠道:“如此月色,最宜佐酒,猫儿,你说是不是?”月光下,他的面容苍白j致,仿佛美玉雕成,原本刀削般犀利的轮廓,被月色柔和了棱角,天上的繁星皓月,比起那对明亮的凤眸,竟也失了颜色。

展昭刚从屋中取了披风出来,正要给那人披上,闻言手下微微一顿,淡淡笑道:“难得你有这样的好兴致,可惜酒已被我们两个喝光了。”

白玉堂从他手中接过披风,自己披了,低声道:“这么多年了,你的厨艺丝毫不见长进,做出来的饭菜,若不喝酒,让人如何下咽!”微垂的凤眸里,藏着戏谑的笑意,可是展昭却没有看见,他的心思已不在这里,他记起了上一次同处月下的夜晚**

“我要走了。”说这话时,白玉堂的语气十分淡然,好像提起的不过是吃饭睡觉那样最平常不过的琐事,他的神情也是无比随意,仿佛他只是出去巡街,顿饭功夫就可回转一般,唯有他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疲倦,轻轻的忧怅,和shenshen的无奈。

短短四个字,听在展昭耳中,却像午夜的惊雷,翻滚来去,轰鸣不止。无论境况怎样艰难,那人一直在他身畔,不避不退,他私心以为,那人会永远在那里,在只要自己一回头就可以看到的地方。然而此时此刻,那人却站在自己面前,平静的说要离开。

震惊之后,愤怒有如狂潮泛滥,展昭浑身颤抖,嗓音在极力压抑下已经哑不成声:“为什么要走?难道你就认定,我一定会放弃你?”原来那人并不相信自己,因此才可以如此轻易的背弃自己的信任。

“我只是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一定不会放弃。”白玉堂一字一句的回答,毫不退*,坦坦**。他的神情依旧漠然,可原本淡若春水的凤眸,突然炽热了起来,那样shenshen的望进展昭的眼中,好像在宣布什么,又好像在等待什么。

展昭却在那么炙烈的眼神中渐渐冷静了下来,怒气消退,只剩下shen入骨髓的疲倦和无奈。那人知他之shen,更甚于他知自己,真的不会放弃么,关于未来,他原来也和那人一样不能确定,而本来就要neng口而出的承诺,最终化成一声长叹,消散在风中。

白玉堂冷冷笑了,薄唇弯成讥诮的弧度,眼神却蓦然黯淡了下来,仿佛燃尽心血成灰,低声道:“一边是父M_遗命,亲长托孤,一边是背德之情,礼法不容,无论怎样选,都是辜负都是错。其实你又何需为难**”他仍然望着展昭,shen邃如夜的凤眸中,好像鸷伏了许多心绪的纷乱,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的空茫,他的声音骤然变得淬厉如剑锋:“我白玉堂,从来不是死缠滥打之辈!”

“展昭,今日你我缘尽,就此别过!”那人转身离去,断冰切雪般决绝,_yi襟随风飘起,却划出一道依依的轨迹,夜色中的单薄白衫寂寞如霜,那人瘦削的背脊挺得笔直,颀长的身影骄傲不屈,一如当初。

展昭默默看着白玉堂离开,他们之间,隔着孝义二字,咫尺便成了天涯,长相守也只是迷梦一场,天地苍茫无际,岁月悠远无边,他孤身一人,那人已经远去。展昭心头剧痛,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在雪色月光中,红得凄Yan悲凉。他仰起头,唇边也露出了和白玉堂一模一样的讥诮笑容,这样的夜晚,天际竟然挂着一轮满月,世间断肠之人情何以堪!

就在两年前的那夜,白玉堂离开了开封府,随颜查散去了襄阳。半月后,展昭奉包大人之命,赶到襄阳助颜查散彻查襄阳王,那人却已去了冲霄楼。

噩耗传来时,满室哀声,展昭却流不出泪。他无法相信,那个骄傲凌厉的人,会这样无声无息的撒手而去。他更不能接受,那人在冲霄楼流尽鲜血,自己却没有在那里与他并肩而战。他从没有像那时那般痛恨过自己,为什么他会放手任那人离开,为什么他没有早到襄阳一步,为什么那人不在了,他却还活在世间。

斯人已逝,展昭悲恸于心,只觉天地之间,都无可泣诉,昔日中一味执着的,一味坚持的,全都失去了意义,若是能换得那人重生,他便是不孝不义,身败名裂,却又如何!

可是那人毕竟没有死,当白玉堂终于自漫长的昏迷中醒过来后,被周身的伤口折磨得食难下咽,寝不安枕,凌迟般的剧痛,日复一日,仿佛没有尽头。那样骄傲的人,也熬不住这样的疼,在病榻上辗转shen_y,展昭却只能守在一边,束手无策的看着那人倍受煎熬。

有一日换药,白玉堂再一次痛得昏死过去,展昭握着那人冰冷的手,蓦的发觉自己已有了后悔的念头。他后悔与那人相识相知,彼此牵绊,如果不曾相识相知,也许如今仍是蓝衫自在,白_yi逍遥,如果不曾彼此牵绊,也许如今已然天各一方,不顾前尘。

他实在不愿,再这样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那人受伤,自己却无能为力。与其如此相守,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只要知道那人还好好的活着,他一个人也能走下去。那时候,他默默的想,也许,该是他放手的时候了。

“这么出神,想到什么了?”白玉堂微微侧首,望着展昭,笑意已从眸中褪去。展昭避开他的目光,只是低声道:“夜里风大,你body尚未康复,不宜久站,还是进屋去吧。”

白玉堂眉心微微一蹙,面色慢慢冷了下来,转身走进竹庐,走得急了,左膝动作显得僵硬许多。展昭看见那微跛的步履,眼神不由一黯,心念终于坚决起来,他已不能再犹豫下去,今次定要做个了结。

白玉堂眉心微微一蹙,面色慢慢冷了下来,转身走进竹庐,走得急了,左膝动作显得僵硬许多。展昭看见那微跛的步履,眼神不由一黯,心念终于坚决起来,他已不能再犹豫下去,今次定要做个了结。

正在此刻,浮云蔽月,竹涛低吟,拂上孤寂的山颠,却像哀伤的笛韵,流露出人间恻悱的哀息。

斜月在窗,一灯荧荧,漏声滴断,案上青铜小鼎中溢出淡淡烟霭,室nei隐隐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非兰非麝,却有种轻曼婉约的缠绵。

白玉堂坐在桌边,随手把玩着茶盏,看那一点残zhi在莹白的细瓷上辗转流连,烛火明灭,映得他的目光也时亮时暗,*晴不定。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看着一言不发的展昭,淡淡道:“由东京至汤山,遥遥千里,你辛苦走这一趟,想必也不是为了来这儿跟我喝茶赏月的。现下骥儿在西厢已睡得沉了,这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对凤眸目色分明,清华如水,依稀仍是多年前初见时的神采,无数前尘旧事,纷然涌上心头,丝丝缕缕尽是难以割舍。展昭Xiong口一窒,喉中仿佛哽了什么,原本要说的话竟怎么也吐不出口,默然半晌,却只是涩声道:“你,你把骥儿教得很好,这两年,实在辛苦你了。”

白玉堂不耐的一挑轩眉,唇边泛起轻讽浅笑,道:“辛苦我了?我在这里躺了两年,什么也不用做,骥儿前后打点,_fu侍汤药,辛苦的人怎么会是我呢?”他望着展昭,缓缓道:“猫儿,你当真没有别的要说了么?”

那炙热如火的眼神,让展昭心中剧痛难当,两年前,当那人说“我只是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一定不会放弃”时,也是这样看着他,期待着一个承诺,可一如两年前,那人想要的承诺,他不能给。展昭微微别开头,不忍再看那人的眼睛,只低低道:“玉堂,是我负你!”

白玉堂轻叹一声,慢慢道:“当年你并未对不起我,先离开的人,是我。真要说辜负,也是我负你,不是么?你大老远跑来,当然不是为了清陈年旧帐,如今你已没有婚约之累,却仍然选择放弃,是么?!”凤眸冷洌下来,好像天山shen处万年不化的坚冰,他猛然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厉声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又岂会纠缠不休,从此你我二人,各不相干!”

展昭咬牙不语,双拳紧握,掌心被指甲刺出血来,可这些微疼痛,哪里比得上他心中万针钻攒的苦楚煎熬。

白玉堂死死盯着展昭,良久,蓦的轻轻笑了,摇首道:“展昭A展昭,想不到这许多年过去了,你居然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自以为是,自做主张。”

展昭一愣,抬眼却见那人意态悠然,神情自持,方才种种伤心愤怒之色,竟都已烟消云散。展昭心下一惊,只道他难过太甚,心绪失常,不禁担忧道:“玉堂,你**你没事吧?”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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