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骥好不容易看见个人,哪里愿意让他就这么走掉,却又不敢再动手,怕吓跑了他,只得小心翼翼的说:我叫展骥,你叫什么名字?被抓来这里多久了?你明天还来送饭么?
男孩看了他一眼,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问:你为什么不哭?男孩的声音清脆,吐字却不甚清楚,好像不太经常开口说话。
展骥一愣,看看自己流血的手,挺挺Xiong,道:这点小伤么,又不是很痛,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我才不哭。其实他的手仍在一抽一抽的剧痛着,他这样说,是不愿在这个男孩前示弱。
男孩摇摇头,又想了想,慢慢说:他们都哭,你却不,你和他们不一样。展骥这才知道男孩在说什么,他咬咬牙,低声道:哭有什么用,还不如留着力气逃走。我不哭,我要逃离这里,回家去!
男孩眨眨眼,轻轻说:他们都在哭,没人能逃走,就算能离开这里,也永远都不能回家。说完,男孩拖着那有他半个身子高的木桶,缓缓向下一个牢_F_走去。
展骥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正琢磨着男孩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见男孩回过头来,漆黑的大眼睛透过乱发望着展骥,静静说:我叫小杂种。
小杂种,那男孩说自己叫小杂种,展骥挠挠头,哪有人名字会叫小杂种的,可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笑。展骥对小杂种充满好奇,那孩子_yi衫褴褛,瘦骨嶙峋,应该不是与贼人一伙,可如果小杂种也是被抓来的,为什么却能在牢_F_外走动。
第二天,男孩又来送饭,展骥听到声响,连忙凑到木栏边,微笑道:你来送饭了,真早A。小杂种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径直从他牢_F_前走了过去。展骥连声价的唤他:喂,你别走A,跟我说会儿话!喂,你别走,你还没给我饭呢!
叫了半天,小杂种也没理他,展骥垂头丧气的坐下,这才觉得腹如雷鸣,他不禁有点后悔,早知应该在小杂种给他放了饭之后再开口说话的。
过了一会,男孩拖着木桶回来了,展骥等他盛完了粥,把碗捧在怀里后,才小心翼翼的问:你吃饭了没有?男孩摇摇头,看看木桶,说:已经没了。
展骥愣了愣,原来男孩只能吃他们剩下的,心里难受了一下,说:我们一起吃这碗吧。他把碗从木栏间隙中推出去,咽了口口水,说:我不太饿,你先吃吧。
男孩看着展骥,大眼睛渐渐濡*,垂下头坐在地上,捧起碗慢慢喝起来。展骥虽然饿得头昏眼花,看着小杂种喝粥,却觉得很开心。
两个男孩一人一半分完了粥,展骥饥火稍褪,想起了心里种种好奇,便问道:你在这里有多久了?男孩揪揪自己的乱发,静静道:我一直都在这里。
展骥皱眉道:你的家在哪儿?男孩歪着头,大眼睛幽幽的望着他,反问道:家是什么?展骥Xiong口一紧,小杂种不知在这里关了多久了,连自己的家都不记得了,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待在这黝暗的土牢中,渐渐忘记以前的事。
他晃晃头,摇开那些令人沮丧的念头,改口问道:除了我之外,这里还关着多少人?小杂种想了想,很认真开始扳着细瘦的手指数,数完手指数脚趾,最后举起两只手和一只脚丫,说:有这么多。
展骥看着那小脚丫正努力只竖起三只脚趾,忍不住噗哧一笑,忙道:好了,我知道了。他们会一直被关在这里么?
男孩摇摇头,淡淡道:坐马车的人会来,挑出长得好看的带走,挑剩的就会抛到山沟里。你长得很好看,一定不会被扔到山里去。展骥打了个寒战,颤声问:坐马车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挑长得好看的?
男孩歪着头想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胡子叔说,长得好看的才能让花钱的大爷们*得高兴。展骥怪叫一声,直跳起来,说:你,你说什么?!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我一定得逃出去!
小杂种被他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随即胳膊被展骥一把抓住。展骥的眼睛很亮,直直的望着男孩,认真的说:我出去的时候,一定带着你走!小杂种一阵心慌,挣开展骥,拖着木桶跑了,展骥望着那瘦弱的背影,暗暗握紧了拳。
接下来的三天里,每次送饭时,展骥都用尽办法向小杂种打听这个地方,可男孩大多时候只是一言不发望着他发呆,一旦开口说话,却往往不知所云,他除了知道这里是风雷寨之外,依然一无所获。
这晚,展骥倚在土墙一角,正昏昏yu睡,忽闻木栏微响,睁眼一看,却见一个黑影闪身进了牢_F_。他一惊,身子刚动,zhui已被掩上,耳边传来白玉堂低低的声音:骥儿,别叫,是我!
展骥一阵狂喜,连忙点点头,白玉堂松开手,紧紧拥住展骥,手臂坚如铁石,勒得展骥生疼。他也用尽力气抱住夜行_yi裹住的劲瘦body,生怕这只是美梦一场,睁眼一切又恢复原样。
白玉堂语声微颤,暗哑道:骥儿,你受苦了,有没有伤到哪里?展骥把头埋在他怀里,闻到熟悉的松竹清香,数日来的恐惧无助似春潮决堤,全化做委屈涌上来,展骥死死忍住冲上鼻梁的酸意,闷闷道:叔叔,我没有哭。
白玉堂正忙着查看展骥有没有受伤,没听清楚他的话,轻声问:你说什么?展骥直起身子,低低道:叔叔,我没哭,一直都没有哭。
白玉堂愣了一下,眸中似有水光泛过,重重拍拍他的肩膀,微微笑道:好孩子,叔叔没白教你,也不愧是你爹的儿子!
展骥心中一热,却见白玉堂敛了笑容,低声道:骥儿,仔细听好,我已经把所有的牢门上的锁都打开了,一会儿我的四位哥哥就会过来,带着你和其他孩子们离开。在此之前,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要跑出来,老老实实躲在这里!
展骥点点头,问道:叔叔,我爹呢?白玉堂摸摸他的头,淡笑道:猫儿领着府军围了山寨,等几位哥哥救了你们下去,他就会带人上来,把这个山寨连窝端了。说完,他站起身,便要离开。
展骥连忙拉住他的_yi袖,急急道:叔叔,你要去哪里?白玉堂眸光凛厉,眉间带煞,冷笑道:我去会会抓你来这儿的人!
展骥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似换了个人似的,一惊之下松了手。白玉堂潜出牢_F_,身形迅如鬼魅,落地无声,转眼便失了踪影。
山寨shen处爆起火光,引走了巡逻的喽啰们,陷空四义悄悄潜入地牢,救出了十几个被虏来的男孩子。展骥拼命张望,却没有看到小杂种的身影,心中一沉。
卢方蒋平带头,徐庆韩璋殿后,护着男孩子们偷偷下山,展骥见他们忙着照顾几个脚软走不了路的孩子,一咬牙,趁没人看见,躲进了路边的草垛里,等他们走远了,才蹑手蹑脚的爬出来,偷偷摸回了地牢。
小杂种,小杂种!你躲在哪里,快出来!展骥压低嗓子叫着,一间牢_F_一间牢_F_摸过去,搜遍了土牢,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古怪的小男孩。
他站在土牢门口,面前是下山的方向,只要他小心点,不被人发现,走下去就安全了,就能见到爹爹,就可以回家。回头望去,山寨中火光隐隐,人影晃动,呼喝之声不断,不知有怎样的凶险。想起小杂种那瘦小的脸庞和大大的黑眼睛,展骥Xiong口一紧,攥起拳头,硬着头皮向火光的方向冲了过去。
展骥人小不起眼,在*影中蹿来蹿去,山寨里众人忙着救火,都没主意到他,他当然也不敢再出声呼唤,只能四处乱闯,希望能看到小杂种。
嘭的一声,展骥左手边的一座草庐猛地炸起火焰,他吓了一大跳,眼角却扫到一团小小的黑影*在草庐边的松树下,他一喜,起身就要奔过去,_yi领一紧,却被人拎了回来,正对上白玉堂又惊又怒的俊颜:骥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展骥的心差点从zhui里跳出来,见是白玉堂,才松了口气,连忙指向树旁,急道:还有一个小孩没跑出去,我是来找他的。
白玉堂身形展动,掠到树下将*在那儿的小男孩抱了过来,男孩挣扎两下,突然尖声大叫,展骥赶紧拉住他的手,连声道:别叫A,是我。我答应你一定带你走的,你别叫,我们一起逃!男孩一听展骥的声音,立刻住了zhui,看看展骥,顺从的把头埋在了白玉堂怀里。
只是这么一耽搁,他们已被人看到,山寨的贼人呼啸着围了过来。白玉堂低骂了一句,掏出一支黑管,点燃抛向天空,随即一手捞起展骥夹在腋下,一手抱着小男孩,施展轻功冲了出去。
黑管上带有风哨,升空时发出极尖厉的啸声,在极高处轰然炸开,银白烟花在无月的墨空中蓦然绽放,映亮了漠漠群山。雪色繁花,绚烂夺目,开至荼靡,又似银河倾翻,繁星坠落,星星点点,飘散下来。
这烟花,便是进攻的信号,不用太久,展昭就会带着府军攻上山来。带着两个孩子,白玉堂没法拔剑动手,便倚仗高超的轻功左突右冲。只是贼人越围越多,更动用了弓弩,堵死了下山的路,白玉堂怕两个孩子被流矢所伤,只得以树木为掩护,向山上逃去。
风雷寨匪首一见烟花,已知事情不妙,又有散哨来报,说官兵已包围了山寨,正上山来。转眼见白玉堂带着两个孩子隐入林中,匪首心一横,索x派了十几个手下放火烧山,要将白玉堂他们烧死在山中,其余人砺马磨枪,准备背水一战,跟官兵拼个鱼死网破。
时值shen秋,天干物燥,山林中积满枯叶,火势一起,很快便失去控制,铺天盖地的吞卷了一切。浓烟滚滚,火光熊熊,白玉堂抱着两个孩子,将轻功提至极至,身影如一道流星,逆风而去。
奔波了大半夜,他们终于冲出了松林,来到一块极小的空地上,眼前却是一道宽阔的断崖,身后林中火光攒动,这里已是无路可逃,无路可退的绝境。
白玉堂放下两个孩子,走到崖边向下张望,眉心紧锁。展骥被浓烟熏得眼泪直流,一边的小杂种也咳嗽连连,展骥伸手在他背上拍拍,沙哑道:别怕,有叔叔在,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白玉堂走过来,在他们身边蹲下,低声道:骥儿,你信不信叔叔?敢不敢把命交到我手上?展骥想也不想,用力点点头。
白玉堂淡淡一笑,抚抚小杂种的头,柔声问道:你呢?怕不怕?男孩看看展骥,又看看白玉堂,大眼睛在火光掩映下,像两颗纯粹莹然的黑晶石,然后轻轻的摇摇头。
白玉堂凤眸中泛起怜惜,轻叹一声,解下yao带,将两个孩子紧紧缚在Xiong前,来到崖边,静静道:与其留在这儿被浓烟活活熏死,不如死中求生,从这里跳下去。
那断崖陡如刀削,高达数十丈,底下隐隐水声喧腾,一条急流湍湍而过。展骥心里其实怕得要命,却抱紧了身边的小男孩,大声道:有叔叔在,骥儿不怕。
白玉堂长声大笑,拔出佩剑,运足nei力,将剑ca入崖边的山石中,扬声道:'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骥儿,我来考考你,这话是谁说的?
展骥一愣,没想到白玉堂会在此时考他功课,忽觉身子一轻,劲风割面,白玉堂已带着他们从崖上跳了下去。他张口想叫,却灌了满zhui冷风,随即身子重重一顿,一gu极大的震*伴着刺骨的冰冷袭上全身,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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