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接过姜恒递过来的活页册,就见上头画着两人通信时会用的山与花暗纹。只是他常用朱笔勾勒,而姜恒用了一种浅淡的蓝,如同“东方之既白”的一抹薄蓝。
他不免抬眼望她,眉眼就带了些笑意。
再低下头看她的账目。
皇上不是第一回看永和宫的账目和库_F_造册。
他还挺乐于看姜恒亲手整理的各色账册,清晰简白又不是需要他决断动脑的事儿,看着舒_fu全当解闷了。
但这回他看的更用心。
因活页册第一张就是彩色条形图。
还不是当年她画的时间和事件对应的单行条形图,而是两种不同颜色对比的竖直条形,下面写着贵人“嫔”,条形的高度代表支出的银两。
于是皇上一目了然就发现了问题:“做嫔位比做贵人的时候,多用了这许多银钱?”嫔这一_geng条形高出许多来。
随手往后翻,就见后面几页才是密密麻麻的细账。
一望可知的对比图和后头数页蝇头小字作比,皇上不免觉得这种对比条形图看着很便捷,各部对比年度支出都可以用一下**
而姜恒则发出了现代父M_共同的_gan慨:“皇上,都是养孩子的缘故。臣妾发现,养孩子是最费钱的,只要有孩子就攒不下钱。”
虽然是天下父M_共同的_gan慨,但这还真不是皇室的_gan慨,尤其是皇上这种子嗣少的皇帝,从没觉得孩子是多大的开销。哪怕皇子到了年纪要圈地开府,要拨给安家银子二十多万两,但比起每年养着皇室宗亲以及维持紫禁城日常运转所耗费的庞大支出,这点银子就_geng本不算什么了。
于是皇上并不当回事,只是支颐散漫而坐听她讲。
姜恒则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账目也是这么显示的:没有敏敏前,她的收入一直大于支出。
可有敏敏后**虽说敏敏的_yi食住行和*M_保嬷嬷都是公主自带的份例,但逢年过节给敏敏身边人的赏赐自是姜恒这做M_亲的出,这是决不能少的。
而且姜恒常向造办处递设计图,给敏敏做些小东西小玩具,这每一样的成本费和加工费都是要自己出钱。
积少成多,真是很可观的一笔支出。
皇上听她娓娓道来,竟然真把养孩子的支出算的这样清楚,越发觉得有趣,就“哦”了一声。
姜恒:**要我把加薪说的这么明白吗?那一眼看破我心思的领导去哪儿了。
而且皇上虽说要债的时候狠到一分都不少,但并不是个吝啬的人。属于那种该省省该花花的人。比如这个中秋,皇上就下旨给军机京章们建了四座紧挨着京城的四He院,供他们轮值军机早班的时候就近居住。
如今军机处已起。
除了张廷玉鄂尔泰这般领着汉军机和满军机被人称为“揆首”的要员外,军机处里也有三十来个负责办细差小事的“军机京章”,都是些年轻的臣子,官位并不高。而能被雍正爷选到军机处当差的注定了颇为廉洁能干,年轻官位低就注定了收入不高(起码灰色收入不高)。
于是其中大部分京章是买不起皇城_geng下_F_子的,基本家都在京郊处,有的更是靠着苦读科举改命,家无余资,连京郊的_F_子都买不起,只好赁_F_住。
为了不耽误差事,这些京章们若轮值早班时,清晨不免要绝早动身出发,进紫禁城来当差。而皇上的x子又注定了他们时不时要加个班,有时候三更天才能离了皇城。
天长日久难免辛苦,j神不济。
都不必旁人上折子,皇上就把他们的难处都体贴到,单独给他们建了集体宿舍,可见绝不是个对下属吝啬的人。
于是姜恒这算了半天账,就期待看着皇上:给我也长点工资呗,主要是孩子还是咱们俩人的呀!
谁知皇上就“哦”了一声。
皇上是想看看她还要说什么。
只见她对着自己的哦似乎怔了,然后又换了个说法:“皇上,臣妾还发现一事。”
皇上腹nei忍笑:“说来听听。”
姜恒从另一个角度阐释自己的收支:“臣妾看宫中旧例,许多都是孝庄太后在时定的例了,月银也是如此。只是如今宫中花销可比当年大多了。”皇上您得看看通货膨*的水平来Zhang工资A。
谁料皇上一本正经:“如此可见,宫中浮夸之风渐行——这些年外头的米价浮动可并不大。”
姜恒:**那我这不是吃你家的米,不吃外头的米吗?
在外头,哪有动不动就得用金锞子赏人的?
皇上看她表情实在有意思,还等着看她还能再怎么说呢,姜恒却放弃了。
算了,等以后再提加薪的事儿吧:刚升了职,接着就要加薪似乎有点急切。
见她不说了,皇上却又要逗她,主动问道:“你方才说,在嫔位上多花的银子,主要是因为敏敏的缘故?”皇上翻着后头细账,故意道:“但朕看着也还好,敏敏也没有花销多少。”
姜恒起身:“皇上稍等等,臣妾已经算出来了,这就拿给您看。”
姜恒见皇上主动问起,就试着最后努力一下,转身去书_F_拿放在桌上的新图表——一目了然代表各项花销占比的饼形图!
她原本想皇上给她加薪后,再把饼形图拿出来的。
这会子既然皇上问起,她就先拿出来了:“臣妾算账的时候,一瞧比刚进宫多花了那么多银子,就忍不住想,这些银子都花到哪儿去了。于是将银子总数算出来后,又把各项分类算了,按照占比画在了一张图上。”
她指着占据了一半饼形图,又特意涂了鲜明红色的部分:“皇上看,这一半多都是花在敏敏身上了。”
当然敏敏占比这么大,主要是姜恒把花在造办处的银子都记在nv儿身上了**
皇上果被饼形图xi引了:这图画倒极为方便看各项开支的占比。她喜欢画画,就总是把东西画出来,不比朝臣们惯用文字来表述。
而图虽简单不够细致,却足够一目了然,能够迅速让人把握住大方向。
或许也是家学渊源。
皇上想起往日召集重臣们在养心殿议事,凡说起户部账目之事,观保算的就很快,应答的准确率也高,几乎跟怡亲王差不多——但怡亲王可是皇上亲自教授的数学,而皇上小时候又正是康熙爷沉迷西方数算,B着每个皇子都做数学题的年代。故而皇上是很有数学底子的。
一般臣子们读书都是为了科举,数虽然也是君子六艺,但重要x比起四书五经,自然要往后排去了。
观保能算这么快,说明天生对数算灵巧。
就像有的人天生对数算就是一团浆糊——皇上还记得当时上书_F_里的三哥和五弟,面对算数问题就特别痛苦,上数学课好似上坟。尤其是三爷,凡是皇阿玛要考较数算,他就一点儿没有平时作诗作文时的挥洒自如,让他算道题,似乎愁的他要把自己的辫子揪下来一般。
可见人与人对数字的_gan知实不同。
如此看来,观保他们一家子都算是有数算思维的人。
他看了一回饼形图,颔首道:“嗯,图画的不错。”照样不接姜恒的话。
这会子姜恒已经觉出来,皇上怕不是在故意诳她,实是看破了她要Zhang薪水的心思所以在逗她。
于是就不开口了,只是打量皇上。
皇上叫她打量的发笑,清了清喉咙才指着饼形图上淡黄色的一块:“不必说敏敏,只看你素日花费在膳_F_上,也是不小的一笔A。”
姜恒无言以对:她宫里的恩格尔系数是不低,因她几乎每天都要叫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哪怕常青带领的膳_F_上下从不敢狮子大张口,索要永和宫的钱财,但姜恒也不能让人家膳_F_师傅白白加班,额外点膳自然是要给钱的。
看着每日花费的少,但就像点外卖一样,积少成多,一年到头算下来,实在是颇大的一块。
姜恒就小声说了一句:“做信嫔的时候,臣妾正好有身孕,吃也是为敏敏吃的。”
皇上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才将她拉过来道:“好。朕知道,你养着孩子实在是辛苦了,也亏了你会过日子,这才没有入不敷出是不是?”
“这样好了,朕来补贴你。”
国库跟皇帝的私库向来是两回事。
皇上致力于国库增收的同时,也没忘记自己的私库:帝王私库的银子绝大部分来自于皇上个人名下的皇家庄院以及相应的田产铺子,换句话说,皇上就是国家最大的地主甚至是商户。
自家的私_F_,皇上管的也极严,绝不可能出现什么庄户糊弄他天时不好地利不好,以至于收成不好的情况。
故而皇上的私库相当厚实。
“宫中妃嫔的俸禄是低了些。连太后也只有两千两。你更是可怜,一年到头三百两银子,在宫里实在是不够做什么的。”
“皇额娘也不指着这两千两银子,她老人家名下有十来座上好的庄子和许多田产,nei务府直接将银钱结于皇额娘。”皇上又道:“皇后做福晋的时候也是有名下私_F_的,如今也都由nei务府帮着看着,她每年到年尾只收银子。”
想起姜恒入宫的时候倒是可怜,在当时年氏要求下,连自家丫鬟都没带进来一个,何况这种持续产出的产业,基本上是两手空空进宫的。
若是她当年被撂了牌子自行聘嫁,想来肃毅伯府嫁嫡nv,必有一份丰厚的嫁妆由她自己差使。
皇上这样一想就觉得不舒_fu起来:她留在自己身边,总不能过得比在外头嫁与旁人还差。这算什么?
于是道:“如今朕也给你挑几处庄子。”又直接替她想好了怎么用这个钱:“朕到时候就直接让人倾了金银锞子给你送来,省事也省口*。”又知道她喜欢换各色花样的锞子:“到时候你将图样直接让宫nv送到苏培盛手里就是了。”
姜恒顺利加薪后,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开始该花就花。
很快圆明园造办处就收到了来自信妃娘娘新的图纸和定金。
造办处nei匠人就像宫廷画师一样,绝大部分都不是nei监,而是正经手艺人。但负责跟后宫娘娘们往来的接待部门,自然是nei监。
这日坐在造办处大堂喝茶的陈总管见了秋雪进门,忙亲自站起来迎,口中还道:“哎哟,姑娘可好久没来了,咱家昨儿还念叨着呢。”
边说边流畅地将一个j巧的手镜塞给秋雪:“这玻璃是做大扇的立镜时切下来的边儿,拢共多做了四个小玻璃手镜,咱家特意给姑娘留了一个。”玻璃是个稀罕物,做成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是最能代表宫人有体面的贵重物之一。
他塞得很有技巧,又送到了秋雪手里,又保证了绝不接触她的肌肤:宫中太监谁不记得陈得宝怎么没的?信妃娘娘可是看不惯那种太监欺负宫nv,总要占一点口*肢体上便宜的旧俗。
陈总管接过秋雪手里的图和银钱来:他虽然不是顶尖的匠人,但能在造办处坐着,也是有几分匠造本事的,本身也是个木匠家庭出身。
因此看得懂图纸。
此时一看就道:“这东西不复杂A,若不是怕娘娘看不中手艺,咱家都能做一个出来。”
然后又细问了尺寸。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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