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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一年前的冬天,扶容掉进冰湖,他就落下了病_geng。

扶容尤其怕冷,盖着被子也时常发冷,总觉得心口上沉沉地压着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是自从搬进冷宫,他_gan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心口上压着的东西也没有了。

他知道,应该是快到了。

于是他抓紧时间,准备好自己的丧礼。

扶容换上干净的新_yi裳,梳好了头发,干干净净的,准备离开。

傍晚时分,扶容把他带出来的所有书册都折成小纸船,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走到冷宫门口,去等林意修。

天上正飘着小雪,远处传来宫宴上的礼乐声,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楚。

扶容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撑着头,数着从眼前飘落的雪花。

过了一会儿,礼乐声停了,天色也渐渐暗了。

扶容望着宫道那边,却始终没有等到林意修的身影。

扶容想要过去看看,可是才站起来,就忍不住头晕。

他连走都走不了,只能扶着门,慢慢地坐回原地缓一缓。

这时,章老太医提着药箱,提着蜜饯盒子,从远处走来。

陛下登基大典,给阖宫都发了蜜饯果子,太医院也有,章老太医便拿了一些,带给扶容。

当然了,章老太医不会说这是谁的东西。

章老太医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提着东西走近了,才看见扶容坐在门口,脸色惨白。

“哎哟!”章老太医惊叫一声,丢开东西,小跑上前,掐他的人中,给他把脉,“怎么了?怎么了?”

扶容眼前一阵发花,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努力摇了摇头:“没事**我没事**”

章老太医震惊:“还没事?你都**”

你的脉搏都摸不到了。

扶容小声说:“您**您老**”

章老太医连忙凑近他,想要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什么?要说什么?”

扶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句话停三停:“您老快去看看**林公子**来了没有,我让他带糖蒸酥酪**”

“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糖蒸酥酪?!”章老太医哭笑不得,伸手扶他,“快快快,Jin_qu躺着。”

章老太医原以为自己这老胳膊老tui,可能扶不起来他,没想到扶容竟然这么轻,他稍稍一用力,就把扶容扶起来了,完全不费力。

章老太医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把他扶回_F_间里躺好:“你这也太瘦了,你这_On the bed_都是什么东西?纸船?”

章老太医把他安置好,然后跑出来捡自己的药箱。

他抬起头,看见宫道尽头站着一个宫人。

应该是养居殿派来盯着冷宫的。

他连忙喊道:“快去养居殿告诉陛下,就说扶公子病得厉害了。”

“是。”

宫人跑走了,章老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地赶回去。

扶容已经做好了准备,竟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他整个人都软软地躺在榻上,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手脚有点冷。

章老太医找出一瓶救命的药丸,给扶容喂下去,又拿出一卷银针,准备给他扎几针。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拔出银针,扶容就把刚吃下去的药丸吐出来了,还吐了血。

章老太医着急,只能按住他,再给他喂一颗。

在扶容吐出第二颗药的时候,出去报信的宫人回来了。

章老太医望了望他身后:“人呢?”

那宫人小声道:“陛下说**扶公子知道错了,就好好想想该怎么认错,陛下若得空,会过来看他的。”

章老太医大声问:“什么?陛下说什么?!”

这时,扶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章老太医俯身去听:“什么?”

扶容生平第一次这样执拗:“糖蒸酥酪**”

“你**”章老太医无奈,又问了一句,“那林大人呢?你一路过来,可有看见林大人?”

“林大人在养居殿,同陛下议事,恐怕没有这么快出来。”

扶容听见这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两只手攥成拳头,在床榻上使劲捶了两下。

陛下,都是因为陛下,他连最后一碗糖蒸酥酪都吃不到了。

他恨死陛下了!

扶容忽然没了力气,倒在榻上,章老太医差点以为他死了,连忙搂住他,急急地对宫人道:“再去一趟,你没看见吗?他是真病了!”

“是。”宫人又一次跑走了。

_F_间里很安静,外面下了雪,伴着呼呼风声。

扶容躺在榻上,默默流着泪,一言不发。

只有章老太医陪着他,给他擦擦眼泪:“好了,不哭不哭,你再坚持一下,糖蒸酥酪马上就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报信的宫人还没回来,扶容望了一眼门口,大约是对陛下不抱希望,也就不再喊着“糖蒸酥酪”了。

陛下总是欺负他,他要做什么,陛下都说“不行”。

他吃不上糖蒸酥酪了。

章老太医抱住他,像抱住一只瘦弱的小猫。

他搓搓扶容的手,拍一拍他的心口,让他把第三颗的救命药顺下去:“没事,没事。”

扶容抬眼,满脸泪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老太医,我**我活不成了**”

章老太医正色道:“别胡说,我可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你就是要死,也得我死在你前面,我又没有孩子,小徒弟还这么小,你还得给我送终,别胡说了。”

扶容摇摇头,轻声道:“我给自己办了丧礼**谢谢你来**”

章老太医严肃喝止他:“别胡说!”

扶容捏起一只小纸船:“我要坐小纸船走了**我要吃糖蒸酥酪,我才有力气划船**”

他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章老太医急得老泪纵横,把扶容抱紧了,那宫人怎么还不回来?他一个人又走不开。

扶容像孩童一样天真:“没有也没关系,等坐船到了地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用吃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出去报信的宫人终于又回来了。

章老太医看见他身后没跟着人,便知道陛下又没来。

章老太医气得口不择言:“秦骛这个**”

顾忌着养居殿的宫人还在,他立即住了口。

扶容原本安安静静地捏着小船,准备出发,听见“秦骛”两个字,忽然有了点反应。

“殿下**”扶容微微抬起头,看向门口,带着哭腔,“我等不到殿下登基了**”

章老太医恨不能提刀杀人:“他**”

他已经登基了,他连看都不来看你!

就你这个傻子,还惦记着他!

章老太医不知道,扶容说的是那个殿下,而不是陛下。

他把扶容交给宫人:“你看着他,给他拍拍心口顺气,要是他还把药吐出来,就把这药喂给他,我亲自去养居殿。”

“是。”

宫人小心翼翼地坐到床头,接过扶容,轻轻拍着他的心口。

扶容小声问:“我请您老来参加丧礼,你要去哪里?”

章老太医摸摸他的脑袋:“等着。”

冷宫和养居殿离得远,章老太医一把年纪了,迎着风雪,拖着老胳膊老tui走在雪地里。

雪越下越急,章老太医终于走到养居殿附近。

他shenxi一口气,一面往前走,一面大喊,带着颤音:“陛下!五皇子!秦骛!”

养居殿的宫人都被他惊动,连忙跑出来要拦他。

章老太医一把推开他们:“你们还不去通报?要死了!扶容要死了!去通报!去太医院找人!”

他说得认真,_yi裳上还沾着扶容呕出来的点点血迹,宫人们这才知道厉害,连忙跑回去拍门。

章老太医没站稳,后退两步,跌在雪地里,不住地叫骂:“秦骛!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忘了前年冬天,是谁帮你求药了?你忘了你在冷宫里,是谁陪着你了?”

下一刻,一道玄色的_yi摆从他面前扫过。

两个宫人架着章老太医,把他从雪地里扶起来。

秦骛紧绷着脸,一言不发,脚步不停。

林意修焦急地吩咐宫人:“宫门前,有一个小太监,他手里有一个食盒,拿过来。”

说完这话,他也急匆匆地跟上去。

章老太医被架着跟在后面:“秦骛,你要把他B死了!他都快死了,他还惦记着殿下没登基!”

秦骛脸色铁青,连头也不回。

他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咔咔声,脚步不停,声音森冷:“你最好现在就说实话,要是被我抓到他装病,你和他都**”

章老太医喊道:“装病装病!他几时装过病?他早就病了!他一年前就病了,就为了给你送信,他大冬天的掉进湖里了!”

秦骛猛地回头,目光凌厉,犹如鹰视狼顾:“胡言乱语!”

很快的,秦骛便转回头,大步往冷宫走。

他的_yi摆被狂风吹起,脚步匆匆,耳边仍旧传来章老太医的叫骂声。

大冬天的掉进湖里。

什么意思?扶容什么时候掉到湖里去了?

扶容跟着他,怎么会吃苦?

*

到了冷宫门前,秦骛猛地推开冷宫的门。

门扇哐的一声,直接撞在墙上。

屋nei没有点灯,漆黑一片,隔着重重帷帐。

与此同时,扶容躺在榻上,低声喊着“殿下”,正好湮没在秦骛推开门的巨响里。

原本被章老太医要求陪在扶容身边的宫人,从帐子里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秦骛的tui。

“陛下**陛下**”

秦骛站在原地,垂眼看他:“怎么?”

那宫人战战兢兢,发着抖道:“陛下,扶公子说**”

秦骛望了一眼帐中,帐中悄无声息,连扶容的呼xi声没有,仿佛他并不在里面。

秦骛额头猛地跳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强压下这种古怪的_gan觉。

秦骛冷声问:“说什么?”

“扶公子说,这是他自己的丧礼,他没有请陛下过来,所以所以**陛下不许Jin_qu**”

秦骛面色猛地一沉:“什么?我不许Jin_qu?”

“是**”

秦骛猛地抬脚,一脚踹开抱住他的脚的宫人。

那宫人踉跄了一下,又连忙爬上前,抱住秦骛的脚。

“扶公子吩咐过了,陛下不许Jin_qu,只有章老太医和**和林大人可以Jin_qu,倘若陛下Jin_qu了,扶公子**扶公子魂魄不宁。”

宫人说完这话,便紧紧地抱住秦骛的脚,生怕他走Jin_qu。

“好,好得很。”秦骛抬头看向殿中,厉声道,“扶容,你厉害到连丧礼都自己办了,我看你也没什么病,这回又是在装病。”

帐中一片漆黑,什么声音也没有。

扶容往常都会反驳他,说自己没有装病,如今却没有声音。

秦骛心中没由来地一沉,顿了顿,故意道:“你费尽心思装病请我来,如今又使yu擒故纵这一招,想让朕对你_fu软,朕偏偏不上tao。”

秦骛转过头,朝站在旁边的章老太医和林意修扬了扬下巴,淡淡道:“还不Jin_qu?他只让你们两个Jin_qu呢。”

章老太医和林意修刚准备Jin_qu,正巧这时,林意修派去取糖蒸酥酪的宫人回来了。

林意修朝秦骛行了个礼,连忙打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捧出一碗糖蒸酥酪。

秦骛回头看了一眼,糖蒸酥酪雪白,上面撒着桂花干。

秦骛面色一沉,劈手夺过糖蒸酥酪:“他不爱吃牛*。”

林意修解释道:“这牛*是蒸过**”

林意修话还没完,秦骛手上一松,东西便摔在了地上。

雪白的牛*溅得到处都是,还溅在了秦骛的_yi摆上。

“陛下?!”

只听见帐子里传来轻轻的一声响动,像是一声轻轻的哭声。

秦骛正色道:“扶容,出来,跟我说话,我就带你回养居殿。”

“你在干什么?!他快死了!你让他怎么出来?!”章老太医挣neng宫人的束缚,一把拽住林意修,把他拽进帐子里。

所幸林意修让人准备了两碗糖蒸酥酪,秦骛摔了一碗,还有第二碗。

林意修提起食盒,和章老太医一起掀开了帐子。

帐子里,床榻上,惨白的月光照在扶容身上。

他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两只手拢起乌黑的长发,将长发覆在面上,好让人看不见他的脸。

帐子掀开的瞬间,扶容正好放下长发,无力地垂下双手。

众人皆是一惊,秦骛最先反应过来,吼了一声:“扶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是死人才能做的!不许做!”

哗啦一声,狂风吹开榻前的窗户,殿中狂风大作,帷帐如同潮水一般涌起,铺满床榻的小纸船乘风而起,飞得满屋都是。

只有床榻上的人没有了声息。

“扶容?”林意修捧起第二碗,也是最后一碗糖蒸酥酪,还没端起来,就又一次被秦骛夺走了。

秦骛端着糖蒸酥酪,大步上前,拨开扶容覆在脸上的头发:“扶容,起来吃东西,起来!”

在秦骛拨开扶容头发的瞬间,扶容脸颊上的红晕和Shuang_Chun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雪白,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或许方才秦骛早点进来,就能见到扶容最后一面。

又或许方才秦骛在外面又吼又骂,都是对着一个死人。

秦骛舀了一大勺糖蒸酥酪,递到扶容唇边,命令道:“扶容,起来!”

扶容只是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秦骛厉声道:“扶容,我让你起来!”

秦骛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又道:“好,你不必认错了,我立你做皇后,让你做官,你起来!”

扶容不说话,秦骛便当他是默许了。

秦骛猛地转过头,吩咐外面的宫人:“去,把养居殿正殿的诏书拿来!皇后的仪仗拿出来,马上过来接人!”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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