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六月夜晚,商场矗立在城市最中央的位置,与江河对面标志性的高塔相对而立。街道上人头攒动,路旁临时停靠着一排车。
沈杳坐在车里,手臂搭在副驾驶的窗沿上,仰头往高楼上巨大的LED投屏看去。
屏幕上只放了张黑白色调的照片。钢琴合着盖,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琴盖之上,身型高挑的Alpha微抬着头,只露出张模糊的清隽侧脸。
整张照片都是沉闷的颜色,唯独盘旋在空中的杏花是春意盎然的白里透红。等徐意白的时间,沈杳已经见过最起码十个人驻足对准投屏拍照。
沈杳等得无聊的时候,另一边的车门终于开了。
听到动静,沈杳一下子就转过身来,闷声抱怨道,“怎么那么久,等得我都无聊了。”
徐意白把鸭舌帽和口罩摘掉,逐渐暴露出来的脸与投屏上相吻合。他的眉眼干净清晰,温润如春风的长相,下颚线条却有些冷硬,但却不显突兀。
他解释道:“人有点多,所以排了好长时间的队。”
徐意白习惯性地先伸手去摸沈杳的脸颊,才把一直拿着的纸袋放下,精美的包装里放着一个冰淇淋杯,像是一个雪山尖。
他没把东西直接递给沈杳,反而把勺子也取出来。徐意白动作自然地摇了勺冰淇淋,递到沈杳嘴边,垂眸看着他道:“有点化了。”
照顾方和被照顾方都很心安理得,沈杳张口嘴咬住勺子。他吃到喜欢的东西会眯眼睛,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还是这家冰淇淋最好吃。”
“我知道你喜欢。”徐意白说,“所以才带你来这里。”
沈杳嫌这样麻烦,想自己接过来吃,手刚伸过去,冰淇淋杯就被人拿着往后一挪。
“我喂你。”徐意白说,“你不是练舞练累了吗?”
他都这样说了,沈杳也懒得动弹,让徐意白一勺一勺地喂他。这种动作做几次不累,但久了很容易让人不耐。
徐意白却不会,在照顾沈杳这件事情上,他一直很有耐心。
冰淇淋吃多发腻,差不多了吃了半杯,沈杳就别过脸摇摇头道:“不想吃了。”
他吃什么东西都这样,都只是尝个味道就没兴趣。
徐意白就是他的食物垃圾桶,他习以为常把剩下的吃完。
他下车丢完垃圾之后,准备启动车的时候,沈杳凑了过来。
狭窄的车身不便行动,沈杳的个子不矮,在Omega当中算高。一只腿的膝盖撑在座椅上,沈杳弯下腰,往徐意白的唇上亲。
吻延续着冰淇淋的甜,短暂地触碰一下,沈杳就要往后退,搭在徐意白肩膀上的手被人抓住。
继而下滑,落到了他的腰上。
徐意白微抬下巴:“就只是这样亲一下敷衍我吗?”
“还要亲?”沈杳笑得肩膀轻耸,“等回家啊,我也很想亲你。”
房间入户处简洁开阔,沈杳一进门就伸手抱住了徐意白,身高有差距,他像只猫一样低下头在徐意白身上胡乱地蹭着。
沈杳嗅到了蓝风铃的味道,那能让他平静安心下来的信息素,他不由得把徐意白搂得更紧,喃喃道:“徐意白……我好像有点想你。”
徐意白面对面地把他抱起来,他安抚地亲了下沈杳的额头,才笑着说:“嗯,我也想你。”
顿了下之后,他又纠正道:“是很想你。”
沈杳用细瘦的手臂搂住徐意白的脖子,还在哼哼唧唧地撒娇:“你最近好忙,我们都三天没见了,你要跟我道歉。”
复式的构造,徐意白边抱着他往楼上走,边抱歉地道:“没有办法,最近在准备演奏会。国外那边我走不开,一定要过去。”
徐意白是名钢琴演奏家,年少成名。优异的天赋技巧,再加上俊雅的外表,他的听众一直很多。最重要的是,天才往往对自己的要求过于严苛。
以前开演奏会前,他可以把自己独自关在房间里几个月,除了练琴其他什么都不干,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可现在他有沈杳,徐意白根本做不到不见他。
沈杳从鼻腔里轻哼声,他用手指刮着徐意白的喉结,开着玩笑道:“那你下次回来还给我带礼物。”
徐意白莞尔:“我哪次没有给你带?”
卧室的中央是张巨大的床,徐意白的回答让他满意,他再次主动地吻了上去。
沈杳的喜欢从不藏着掖着,他不觉得黏人和表白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他漂亮得像朵热烈的玫瑰,感情也是。
唇瓣紧密地相贴着,沈杳一直很喜欢和徐意白接吻,他很会照顾他的感受。接吻时就像是踩着漂浮的云,直冲大脑的轻盈感。
沈杳的信息素也控制不住地泄露出来,是很清雅的杏花香,两种花香在空气中交缠。
他想到刚才看到的场面,忍不住逗着徐意白道:“你的照片摆在那边,我刚看到好多人拍照,早知道我应该拍下来给你看。”
徐意白笑得有些无奈:“你别取笑我。”
“没取笑你。”沈杳亲他的鼻尖,闷笑着道,“我是想夸你俊。”
“多帅呀,哥哥。”
撩拨需要负责,躺到床上的那刻,沈杳单薄的胸背起伏着。他的腿勾上徐意白的腰,因为急促的呼吸,断断续续地道:“快点……”
徐意白的呼吸也逐渐不稳,空气中的花香越来越重,足够迈进房间的人头晕目眩。
Omega的身体太过敏感,沈杳身上只剩下一件宽松的短袖。他象牙白的皮肤上泛着薄红,瞳仁变得水润,却没有眼泪落下。
沈杳的漂亮很矛盾,无害又带刺,是能让征服欲与保护欲同时产生的漂亮。
他细长的腿被徐意白捏着,每次颠簸都会让他轻微地抽搐一下。沈杳依旧伸手去抱徐意白,他总是喜欢在这个时候去抱人,像是完全交托自己。
“杳杳。”
徐意白的声音低沉,他也很喜欢这个拥抱,反手扣住沈杳的腰。
气温逐渐升高,Alpha与Omega在这个过程当中还有重要的一环。徐意白本能地低下头,犬齿在空气中露了出来,蠢蠢欲动地往脆弱的脖颈处靠近。
沈杳却陡然回过神,他往后一撤,下意识地道:“不行,别标记。”
额前的汗珠滚落,沈杳浑身发软,却拿没什么力气的手挡住徐意白的唇:“我明天要回家,不可以标记。”
被标记的Omega身上会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徐意白知道沈杳一直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这对于Alpha来讲是一种遏制本能的行为,他沉默地忍耐着,口腔里翻涌出咬破舌头的血腥感。
徐意白性格温柔,在床上的时候也是,可Alpha的本能在作祟,无法成功标记自己的Omega让徐意白感到躁郁。
可沈杳的唇却再次贴上来,他的手掌抚着徐意白的脑袋和后颈,像是在安抚只大狗,声音跌跌撞撞:“别生气嘛……下次给你咬回来,你想咬几下就咬几下。”
徐意白吻得用力,连呼吸的时间都不给沈杳。直到听到那声藏在唇缝间的闷哼,他才像是清醒过来,轻缓地吻着沈杳的唇。
最后为了发泄,他只是咬了下沈杳的脸颊,还不敢咬太重。
结束之后,沈杳被他抱着洗了澡。关了灯的房间一片漆黑,沈杳钻进徐意白的怀里。
因为疲惫,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散:“你还在生气?”
徐意白回抱住他,他的下巴抵在沈杳的脑袋上,沉寂片刻之后才坦白地道:“有一点生气。杳杳,我们在一起快三年了,也谈了快三年的地下恋了。”
每次提起这件事情,沈杳都会找借口拒绝,他提出来带沈杳回家,也一样。
沈杳却没有逃避,他仰起脸,拿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徐意白,认真地说:“今年过年我就带你回去,然后你再带我一起回家。”
“真的?”徐意白微微瞪大眼睛,手臂不受控制地用力勒紧,他笑起来时像春风拂面。
“不然还假的吗?”沈杳懒洋洋地调整了下姿势,他困得闭上眼睛,嘴上却含糊不清地嘀咕着,“都说了……我喜欢你。”
沈杳睡着了,徐意白还醒着。不仅如此,沈杳的许诺让他过于兴奋,他没什么困意。月色从窗边投射进来,他动作轻柔地拉住沈杳的手,小心翼翼地吻他额头。
像是在吻什么珍宝。
沈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醒的时候徐意白已经不在家了。他懒洋洋地往厨房走,里面果不其然地留着保温箱和便利贴,徐意白干净清晰的字迹留在上面。
“杳杳,里面给你留了吃的,记得吃。昨天忘记和你讲了,给你买了夏天的新衣服和鞋子,放在衣柜里。”
平心而论,徐意白确实是一个完美的男朋友,长得好看,温柔体贴,会做饭,还能包揽一切家务。性格早熟,占有欲强但不会做出幼稚的争风吃醋行为,事事为他考虑,眼里也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在一起快三年,哪里都很合拍,根本挑不出错。
如果前几天没有听到那通电话,他依旧愿意与徐意白维持着这个关系,可世界没有那么多如果,他偏生就听到了。
沈杳早上起来没什么胃口,在保温箱里挑挑拣拣,最后只是拿了一个三明治。
他打开手机,里面还有徐意白给他发的消息。
“我登机了,杳杳。”
“忙完这段时间,我一定会每天陪你。”
沈杳咬着三明治,没有理会他,反而是把手机收回口袋,也没有去看徐意白给他买的衣服和鞋。
他离开徐意白的家,独自下楼。
*
城郊交界处,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当中有座占地极广的单层平房,外墙壁上用荧光剂喷着古怪涂鸦,随着时间的流逝,颜色越来越暗淡。
这里最开始是几个二世祖中二时期搞出来的秘密基地,但后来知道这秘密基地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演变成一个聚会的地方。
里面的冷气打得十足,沈杳独身坐在高脚凳上,头顶扣了顶鸭舌帽,只露出冰白的半张脸。
他长相实在出众,就算刻意戴了帽子遮挡,还是引人注目。再加上他很少来这里,也很少出席其他聚会,不少人对他面生,不知道他是谁。
“一起喝一杯?”
吧台前忽然站了一个Alpha,充满暗示性地问他,估计是把沈杳当成了什么混进来的Omega。
沈杳撑着脸颊,从帽檐下掀起眼皮,冷淡的表情树立着分明的距离感。
他刚想张口说话,Alpha却被人从背后拽住手臂用力地扯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戴星辉冷着声音道:“滚,就你也配?”
Alpha刚想发火,看到戴星辉之后却哑声掉,怔愣着没敢回嘴。
戴星辉憋着火,没忍住又一脚踹上去:“沈杳低调,你不认得他,总认得我吧?”
他和沈杳从小一起长大,家世也分三六九等,沈家不是那堆Alpha们攀得上,沈杳父母双亡,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姓沈。
更何况他们都知道,沈杳的叔叔一直把他视若己出,沈杳就是沈家矜贵的小少爷。
围在沈杳身边的人那么多,所有人都捧着他,谁敢这么轻佻地跟他说话。
他气不过还想再踹一脚,沈杳却出声制止他道:“够了。”戴星辉收回脚,最后再冷冰冰地骂了句:“滚!”
Alpha被朋友搀扶走,戴星辉坐到沈杳边上,眼神热烈地盯着他,语气和态度和刚才大不相同:“杳杳,你今天怎么……”
话说到一半,戴星辉的表情巨变,他猛地站起来,脸色阴沉,可又陡然回过神,勉强笑着问道:“你身上别人的信息素味道好重,你有Alpha了吗?”
他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实际上垂在腿边的手臂都已经青筋暴起,全部被人看在眼底。
沈杳没说话,沉默的时间像是凌迟。等到戴星辉眼眶都像是红起来的时候,他才不徐不疾地反问道:“什么Alpha?”
他轻笑一声,瞳仁澄澈又干净,甚至还有点被人误会的不解。
他说:“我没有Alpha,至于信息素,应该是我不知道在哪里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