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
苍茫微冷的晨光漫入木窗。
江折柳洗漱完毕,被阿楚看着喝了半天的药,但他如今真被那只魔养得娇气了,喝得很慢,有些咽不下去。
有复生石滋养身躯,他body各方面看着都见好,但还是怕冷,要了命似的怕冷。
阿楚从箱底拿出一件淡蓝色的毛绒披风,把他神仙哥哥裹起来,将淡色的披风系带系成一个蝴蝶结。再把那件自动发热的魔器手炉递进他手里,一边凑过来shenxi一口,一边道:“哥哥是不是不想喝药,你body不舒_fu吗?”
原来喝药如喝水,是尝不出苦味的,如今反倒有脾气了。江折柳无声地笑话了一下自己,难以避免地想起这都是因谁而起。
**都怪他。
“没有,不用担心。”
江折柳不能真的跟小鹿说太苦了他咽不下去,那也娇气得太过了,他重新捧起药碗,皱着眉喝了下去,然后接过茶水压下苦味。
一路上走得很慢,并不算是舟车劳顿,但江折柳的天灵体又开始闹了,他一日比一日疲倦,体温慢慢地上升,让人脑海里都有些晕晕的。
阿楚见他连书都看不下去,就琢磨着用硬纸片做了一副扑克牌,教神仙哥哥打牌,窝在马车里跟他玩钩鱼,只是江折柳状态不好,总是输,就算觉得很有意思,最后也玩得犯困,最终都会不小心睡着。
风清日朗,马车檐下的风铃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动,像是在数着这种悠闲缓慢柔和至极的日子。
直到风铃声停了。
马车车辙顿止,前路似乎有人阻挡。
江折柳困倦之中,听到外面传来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声音有一丝熟悉。过了半晌,常乾撩起车帘钻了进来,凑到他身边唤道:“哥哥?”
江折柳闭眸缓了一下神,一边捏着鼻梁,声音还微微发哑:“是谁?”
常乾知道他大概听到了,便如实道:“是凌霄派**祝无心在外面。”
凌霄派**
他的行踪并未隐藏,应当有很多人都知道他离开了丹心观,但因为他的名声以及前些日子烈真负伤而归的事情,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凌霄派A**江折柳忽然觉得很_gan慨,他对这三个字再熟悉不过了,在过往的一千多年里,他每一次自我介绍,都要将这三个字冠于名前,他视之为荣誉视之为故乡。
只是到了最后,他越来越发现,这并不是他的故乡,只有落雪时最冰冷的碑文之下,才有他那些短暂温暖的留存之地。
江折柳随之起身,撩开了车帘的一角,见到了眼前的众人。
林清虚林寒虚两位长老,伫立于祝无心的身后,而祝无心一身淡蓝色道_fu,手中是凌霄剑的冰鞘,冰鞘矗立于地,神情忧心忡忡。
他探出来的手实在太有辨识度了。祝无心一眼便能认出来,他这些日子不断蔓延的焦虑和思念像是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发泄口,一切都被熨平了,愈是热切,愈是能诱发出一gu别样的镇静。
但江折柳只撩起了一角,手腕上的墨色手镯一闪而过,随后便撂下了帘子。
“师兄**”祝无心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车帘规整地垂落。江折柳望了一眼窗外的流云和清风,淡淡地道:“我答应闻人尊主,不见你了。”
他的声音清淡漠然,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就像是近几百年来对待他的态度一样。但他的师兄**却用这种语气告诉他说,他答应了另一个男人,不再与自己相见。
祝无心很难以相信。
他抬手按住Xiong口,隔着_yi衫按在那日在终南山上收走的信纸,里面大量的nei容都是遗言与回忆,涉及到自己的,也只有那寥寥几句,可就是这寥寥几句,让他郁结难解的心结一层层地被扎穿扎透,活生生地剖析在眼前。
他难以掩饰自己的低落。
“好。”祝无心慢慢地应道,“我的确是个混蛋,不值得师兄见我。”
他还是孩子脾气,难过时会说气话来贬低自己。
江折柳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师兄不想再掺和修真界之事了,只是**无心真的没有办法了。”他转头看了一眼林清虚,对方依言将一份卷轴递上了马车。
“与修真界接壤的边境门派,进来遇到妖魔流窜。我们派人增援了几次,不曾见效。那些附属门派有的还不知道师兄已经**已经离开了的消息,要亲自来凌霄派见您。我给回绝了。”
“但是妖魔流窜的现象实在是太严重了,他们有的还叫嚣说**师兄都是他们尊主的人了。”祝无心话语微顿,“那些魔难以驱逐,已经影响到了人界的生存。”
修真界连通人界,是人口最多的一界。一旦修真界出问题,人界也会随之损伤惨重,这样脆弱而又分布繁密的万亿生灵,是修真界自古以来的助力和拖累,是一把残酷的双刃剑。
“我年少无用,不能保护得了这么多人。”
祝无心向前走了几步,将那把装在冰鞘里的凌霄剑放在了马车车帘边缘,然后跪在了他面前。
“师兄。无心不想让父亲和你的心血毁于一旦,不想让这么多年仙门之首的声名付之东流。师兄**你能不能,教教我?”
他的声音有些带上哭腔了。
江折柳对这个师弟的x格十分熟悉,他知道无心的心x,纵然有再多的缺点,他都是在名门正派里长成的,不会有大*大恶。但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祝无心哭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冷淡,从前他以为是默契到了不必多言,后来才慢慢反应过来**无心不再叫他哥哥了。
世间好物不坚固,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能为天下计,为众生谋,但他不会料到五通含情散,不会料到祝无心对他的心意,更不会料到恨比爱,更长久。
nei外都很安静,静谧地几乎只有对方哽咽的呼xi声。
江折柳展开卷轴,将附属门派的求援一一看过去,语气波澜不惊地道:“魔族之悍勇,向来都是百折不挠的。光是打得过没有用,必须要打得他们害怕。你直接派遣各峰长老过去,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他小师弟跪在外面,声音软软地应了一声。
江折柳在画卷上一路看过去,继续问道:“妖族**有青龙和朱雀两位真君在,怎么会如此犯境?”
凌霄派众人彼此看了一眼,没有立即回答,似乎都不太敢说话,过了片刻,祝无心才道。
“朱雀真君**死了。”
清风卷过枝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那只修长苍白的手按着卷轴的一端,很久都没有动。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的蜷起指骨,掌下的字迹都跟着发皱。
江折柳的目光还停在上面的字文上,停了少顷,才缓慢地抬起眼:“**你说什么?”
“朱雀真君他**重伤不愈,三日之nei跌落九重境界,最后在万灵宫**魂归天地了。”
**这怎么可能呢。
朱雀鸟是凤凰异种,生存力堪比妖族之首,那一日他听到烈真逃走时的鸣叫声,明明不会危及x命。
江折柳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打乱了,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先死,不会见到往后的这些烂摊子**千年好友,无论如何,江折柳也从没想过他会死。
“外面都说**是闻人尊主动的手。”祝无心道,“他想杀朱雀真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师兄,他有告诉你他回去是做什么的吗?”
正面交锋能杀掉烈真的,确实只有闻人夜一人而已。
祝无心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便继续解释道:“因为朱雀真君陨落,而青龙真君无暇管理约束妖族,我又不敢前往交涉,所以妖族才**”
江折柳此时已经听不太下去了,他并不怀疑闻人夜,只能往暗算和下毒上来思考此事。可是他避世已久,不能骤然接受这么多的思考量,脑海中越理越复杂,几乎嗡嗡作响。
他攥着卷轴的手越来越紧,骨节隐隐发白,随后喉间猛地涌上来一gu腥甜,久不发作的肺腑之痛再次卷土重来。
他裂得像蜘蛛网似的nei脏好像完全地碎掉了,连呼xi都成问题。江折柳低头掩唇咳嗽,越咳越剧烈,血迹从指缝间渗透出来,蜿蜒着淌过车帘。
他手中的卷轴已经滚落下去了,雪白的_yi衫都染上鲜红。血迹一点一滴地沾上凌霄剑的冰鞘,这把名剑似乎_gan应到了一声,发出一阵低低的嗡鸣和泣吟。
祝无心仿佛没料到这个场面,他猛地站起身,心像是被揪到了一起,哑着声道:“师兄**你你**你别难受。你保重body**”
风动鸟鸣,祝无心身后的众人都低下了头,没有人敢看过来。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拿着刀子在心头上割。祝无心焦躁又担心,甚至想立刻到师兄的身边,却又怕让他更加难受,故而止步不前。
咳声缓下来了。
江折柳脖颈上的复生石微微发光,散发出一gu*白色的光晕,这gu柔和的力量渗透进他的body里,缓慢而又温柔地抑制他体nei的疼痛。
过了小片刻,祝无心见到那只手——师兄似乎把沾血的地方擦干净了,然后拿起了凌霄剑,重新递还给了他。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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