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时,徐辛想先提醒纪乾刚才温旗的采购部打来电话,说有种建材的批次可能有问题,需要跟他们确认。
这种事并不归设计部管,不过纪乾是公司的合伙人之一,现在又刚好在苏州出差,公司的叶总希望他可以直接处理,便让对方把电话打到徐辛手机上来了。
“纪总,”徐辛刚说完这两个字就停下了,虽然逆着光,但是他一眼就看出纪乾的脸色很难看。
跟了纪乾四年多,徐辛很清楚面对纪乾的不同反应时应该怎么做。三言两语把重点说完,他果断地转身回房间,走了两步被纪乾叫住了。
“去楼下帮我买个东西。”
纪乾倚在门框上,并未发现袒露的胸口处有好几道苏砚留下的抓痕,只察觉到嗓音很哑。
徐辛转过身问:“是喉糖吗?”
纪乾清了清嗓子:“我微信发你。”
“好的。”
徐辛点完头就继续走了,纪乾关上门,拿起手机把药品名称发过去。
以往和人上床,他从不负责第二天的善后工作,可今天这位不一样。
放下手机,他回到床边看去。苏砚仍在熟睡,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光滑细腻,可惜上臂处的五道指印破坏了整体感。
扶了扶额头,纪乾靠在旁边的衣柜上,考虑起接下来该怎么办。
昨天他才下定决心要彻底要放下苏珣,昨晚他就睡了苏珣的弟弟。尽管记不清事情是怎么开始,但他记得苏砚被压在身下时并未有过明显反抗,反而多次主动地求欢。
既然苏砚和他一样喝多了,那么这件事的主要责任还是在他身上。
毕竟是他把苏砚带回来的,是他欠缺了考虑。
视线停留在苏砚闭着的眼睛上,他记得昨晚频繁地亲吻过那双眼睛,尤其是在屋内透着一点微光,足够他将那双眼模糊地纳入视野中时。
太阳穴一阵抽痛,纪乾进入洗手间快速冲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拧了把热毛巾出来,想帮苏砚清理下那个地方,却发现苏砚醒来了,正安静地坐在床沿。
原本盖住身体的被子被掀到身后,苏砚一丝不挂地曲着腿,修长的手指撑在床沿边上,垂头时长发盖住了侧脸,纪乾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气氛沉默又尴尬,纪乾很不想面对这一幕,不过事情都都发生了,逃避是最没用的办法,而且也不知道苏砚怎么想。
走到苏砚身边,纪乾还没开口就见他的脑袋微微一动,随后抬起脸来面对自己。
避开那双眼睛的注视,纪乾将手里卷成团的热毛巾递上:“你是擦一擦还是洗澡?”
苏砚没碰毛巾,举起双手比划了个简单的手语。纪乾看懂了,他说洗澡。
纪乾退开一点,苏砚撑着床沿站起来,由于腿软人晃了晃,纪乾立刻伸手扶他,等他站好才松开,看他扶着墙壁慢慢走进浴室,而床上他躺过的位置则留下了无法忽视的痕迹,即便已经干涸了也能看出些许血丝。
在苏砚洗澡的时候,徐辛把药买上来了,纪乾也联系了温旗建材处理好公事。等到苏砚出来时,他已经换好衬衫西裤,正用被子盖住床单,回头发现苏砚一丝不挂地站在床边,长发拨到一侧披在肩头,发尾还在不断往下淌水珠。
虽说苏砚没有替换的衣服,但纪乾以为他会穿件浴袍或者围一条浴巾出来。
将视线从他跨间的红痕处挪开,纪乾皱着眉说:“你的衣服送酒店干洗了,没那么快,先穿浴袍吧。”
苏砚抬手比划,纪乾看完说:“什么意思?”
苏砚动了动嘴唇,纪乾以为他终于要说话了,他又把嘴闭上,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走到茶几上拿起纪乾的手机递过来。
见他一丝不挂地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纪乾有点头大,接过手机问他:“拿我手机做什么?”
苏砚比划了个解锁的动作,纪乾解锁递给他,看他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打开备忘录开始打字。
趁他打字的功夫,纪乾走到衣柜旁拿了件浴袍过来,给他时他也把手机递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能看懂手语】
纪乾回答道:“我只能看懂简单的。”
苏砚把浴袍的腰带系上,拿过手机继续打字:【有没看到我的手机?】
昨晚纪乾把苏砚带来酒店时,并未见他拿出过手机,刚才收拾他的衣裤让服务员送洗也没看到。
“没有,只有你的钱包在。”
纪乾伸手一指茶几上的钱包,苏砚看了眼,神色平静地打字:【看来手机和行李箱都丢了】
纪乾问:“什么?”
昨天上午在拙政园,苏砚坐在一个白色的行李箱上,不过当时他压根没看到苏砚的脸,也就没多想。只是既然都回来了,苏砚为什么不把行李拿回家?
联想到昨晚苏砚说不想回去的话,纪乾斟酌着该怎么问这事,苏砚又把屏幕伸到他眼皮底下。
【你是纪乾】
看着这四个字,先前心里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斩断了。纪乾到小冰箱里拿了瓶苏打水,喝完才回过身,靠在桌沿低声说:“抱歉。”
【不用道歉,我成年了,你没犯罪】
完全记不起昨晚是苏砚主动的纪乾:……
苏砚又问:【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纪乾盯着手中的苏打水瓶子,片刻后才说道:“昨晚的事我很抱歉,如果你需要补偿的话——”
苏砚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他:【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见苏砚频繁地低下头打字,纪乾总算记起要问:“你的声带到现在也没恢复?”
苏砚摇摇头,打完了才抬起脸:【昨晚的事别告诉我哥】
这么想有点无耻,不过纪乾没打算真的说出去。只是这个条件由苏砚来提,他又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毕竟眼前人的身份很特殊。
“既然你的行李和手机都丢了,等等我就送你回去。”
【不用,我不回家】
“那你要去哪?”
【离开苏州】
“回L.A?”
苏砚仍旧摇头,他打中文的速度不像一个常年留美习惯英文的人,数秒后纪乾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句子:【我毕业了,暂时不会回到那边】
以他俩现在的状态,纪乾觉得问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毕竟他和苏砚在本质上属于是陌生人,还有一层尴尬的关系在,彼此之间保持距离会更好。
“等下衣服洗干净了会送上来,你换上就可以走了。”纪乾绕过他来到床头柜边上,拿起徐辛刚才买的药膏,“这个拿到洗手间擦一下,不然你接下来几天都会难受。”
刚才洗完澡出来后,苏砚走路的姿势仍有些别扭,如果不擦药离开,只怕再多走几步就该受罪了。
打量一眼那支药膏,苏砚没接,打字给他看:【不用,我后面已经止血了】
纪乾发现苏砚的外貌真的具有很强的欺骗性,明明是清秀乖巧的长相,怎么总能语出惊人,而且对待这些状况如此坦然。
难道是因为他在性方面的阅历很丰富?
脑海中不自觉地回忆起昨晚进入时的感受,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地方很紧,苏砚还痛得眼泪直流。
想到昨晚怀中人咬牙承受的模样,纪乾又去看眼前的年轻人,总觉得差距很大,不像同一个人。
见纪乾没说话,苏砚又打字给他:【其实我没地方去了,你要在这里住几天?能不能暂时收留我?】
纪乾想都没想就拒绝。
苏砚问:【为什么?】
——为什么?
看苏砚是真的不理解的样子,纪乾无语了,他们之间算什么关系?是出了这道门以后,就算在街上碰到也应该视而不见,怎么还能继续待在同一屋檐下?
避开苏砚直直望过来的双眼,纪乾看着旁边的茶几:“我明天就要走了。”
【离开苏州?】
“对,”纪乾直接道,“我不清楚你为什么有家不想回,但是你既然叫得出我的名字,就该知道我和你二哥以前的事。”
苏砚点着头,打了个手语:【我知道】
简单的手语纪乾都看得懂:“昨晚的事确实是我不对,不过如果你觉得没什么,那我也不多说了。”
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纪乾拿过苏砚捏着的手机,放回西裤裤兜里:“我有公事要处理,你可以在这里休息到衣服送上来。”
绕过苏砚身边,纪乾大步走到衣架旁,拿了公事包便去鞋柜穿鞋。苏砚站在原地看着,既没有再打手语,也没有跟过来,一直到纪乾把门关上后,他才往床的方向走去,小心地坐在棉被上。
他放轻了动作,那处却传来了难忍的疼痛感,他皱了皱鼻子,视线看向纪乾扔在茶几上的药膏。最后还是没过去拿,倒回了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徐辛在大堂等来了脸色依然难看的纪乾,鉴于早上纪乾开门时已经是低气压的状态了,徐辛便没多问。好在纪乾只需要他充当工作布景板,去温旗建材的路上谈的全是公事,只是在中午吃饭时纪乾走神了两次,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温旗的项目经理敬过来的酒都没反应,还是徐辛提醒了才回过神。
徐辛下午还有工作得继续跟进,纪乾便先回了酒店。盯着电梯面板上升的数字,他估摸着苏砚应该离开了,毕竟衣服在十点半就会送到,可等他开门一看,苏砚在被窝里睡着,洗烘干净的衣裤则整齐地放在桌上。
走过去掀开一点被子,苏砚不但又脱光了,且没叫客房打扫,床单仍是昨晚那条,不过他躺在了自己那一侧的位置上。
看他安然的睡脸,纪乾有种耐心快被耗光的感觉。
虽然明白他现在睡觉大概率是昨晚太累的缘故,但是想到他上午说的那些话,又没办法对他心软。
把桌上的衣服拿过来,纪乾摇着苏砚的肩膀把人叫起。苏砚睡得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道缝,也不知看没看清他,抬手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颈窝里继续睡。
太阳穴的神经微微一跳,纪乾把人推开,拿过白T恤朝他脑袋上套下。苏砚像没有骨头的布娃娃由着纪乾折腾,甚至在纪乾给自己穿内裤时都没睁开眼,等鞋袜都穿戴完毕了才不得不去看纪乾。
没理会他望过来的视线,纪乾起身提醒道:“你该走了。”
苏砚打手语,纪乾扭开脸,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捕捉到了,苏砚在说:【很饿很困】
硬起心肠不理会,纪乾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后等着他过来。
苏砚垂下头,没有梳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身后,他用手指拨顺,将手腕上的粗皮筋拿下来,在脑后随意扎了个马尾,拿过床头柜上的口罩戴好。
起身时,后面又传来了刺痛感,他用指尖揉了揉牛仔裤的边,缓了口气才继续走,路过纪乾身边时也没停下,就这么离开了。
将门关上,纪乾靠着旁边的墙壁松了口气,走到小冰箱处想拿水喝,却看到桌上那支一直没拆封过的药膏。
苏砚那里受伤了,可他到现在也没抹药,就不怕有炎症会发烧吗?
想到苏砚刚才的态度,纪乾本不想管他,犹豫过后还是放心不下。
不管怎么样,苏砚终归是因自己才受的伤,至少要让他把药膏抹了才行。
拿着药盒走到门边,纪乾透过猫眼想看看他还在不在,结果瞥到他靠在电梯边的墙上,正被一个人挡住去路。
电子猫眼视物清晰,挡他的是个中年男人,穿花衬衫和西裤,一手撑在他后面的墙壁上,一手捏着他的手指摩挲着,笑得不怀好意。
苏砚把手抽回来,朝对方打了个手语,对方没看懂,猫眼后的纪乾看懂了。
苏砚在说【不要】,且他说完就想绕开,又被男人跨了一步继续拦着。
看对方这样,应该不是什么正经人。低声骂了句“操”,纪乾用力抓住门把手,将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