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响动引来楼上楼下邻居围观,哪怕深更半夜也阻挡不了人民群众八卦的热情。
周慧萍和方辉眼睁睁看着自家大门倒塌,半晌回不过神,发生了什么?
“这不没事吗?”中年警察上下打量二人,手里撬门的工具尚未放下,身旁站着个年轻警察,接过工具装进黑色袋子里。
“师父,我拿去还给隔壁消防兄弟们了?”
中年警察甩甩手,神情散漫地答应,青年的背影艰难地挤出人群。
周慧萍终于反应过来,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谁啊?大半夜撬我家门!这门值多少钱你知道吗啊?!赔钱!”
中年警察脸上的皱褶渐深,一道清瘦的身影自昏暗的楼道间迈入明亮的灯光下,他一直提在手中的纸袋掉落地面,抬头的刹那露出湿漉漉的眼睛,眼尾洇开薄红,微蹙的眉头伴随他不安的心绪抖动。
方星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似乎想抱住方家夫妻俩,又猛然想起什么一般,克制地收住动作,然后缓缓垂下手臂,声音哽咽道:“太好了爸妈,你们没事,吓死我了。”
少年人正处于男孩儿与男人转换间的嗓音,带着这个时期特有的明亮与沙哑,如同一颗打磨中的珍珠。
周慧萍二人懵了,方星泉这是唱哪出?他们能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出示证件,“你好,警察,今晚接到你家孩子报警,称下班后发现家中大门紧闭,从内反锁,无论如何敲门都没人应答,怀疑你们在屋内出了意外。”
周慧萍心道不好,张嘴就要解释,方星泉先她一步羞赧地朝冯警官深深鞠躬,“抱歉警察叔叔,是我弄错了,麻烦您大晚上跑一趟。”
少年眼圈泛红,眼中的湿意尚未完全消退,当他一脸羞愧地看过来,哪怕是铁石心肠的老警察也不由心软几分。
“小同学你做得对,遇到问题就应该找警察帮忙。”冯警官从业多年,哪看不出真实情况,孩子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爹妈却不像样。
他认真打量方星泉,又看向门内两人,目光锐利,把做贼心虚的夫妻俩看得冒冷汗,“你们……该不会虐待未成年吧?”
方辉吓得脸色煞白,周慧萍闻言差点没原地跳起来大喊冤枉,“警察同志,话可不能乱说呀,自家儿子哪有不疼的,你四处打听打听,众所周知星泉在家里扫帚倒了都不用扶,怕他读书累着,全家勒紧裤腰带每天给他省出俩鸡蛋吃。”
听到周慧萍的话,周围邻居赞同地点头。
冯警官眉头皱得更紧,盯着方星泉单薄的肩膀,细瘦的手腕。
周慧萍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眼珠子转了转说:“警察同志你不清楚,我家星泉挑食,不爱吃肉,饭也吃不了几口,可把我和他爸急得脑瓜子疼,我们巴不得他多吃几碗饭耶。”
“就是,警察同志你不住这儿不清楚,他家大儿子脾气可怪着呢。”摇着蒲扇的老太太瘪着嘴,面带嫌弃。
“大少爷当惯了改不回来了呗,还以为自己住在金窝银窝呢,有得吃就不错了。”
冯警官听着周遭的闲言碎语,侧头将目光转向方星泉,少年好似早已习惯这种指指点点,弯腰捡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袋子,昏暗灯光洒向他清瘦的背脊,仿若经受风吹雨打的茧,只要熬过去便能破茧成蝶,但在此之前的路无论多么遥远,多么痛苦,都得独自抗。
有人眼尖的发现方星泉袋子里掉出来的精美盒子,高声喊道:“我去,方星泉你竟然买得起「金域」的甜品,该不会偷了你爹妈的钱吧?”
周慧萍眼睛一瞪,像只炸毛的老母鸡,“方星泉你敢偷家里的钱?!”
方星泉被她用力一拽,袋子里的东西洒落一地,好几盒印着「金域」的精美甜品盒掉出来。
四面八方顿时鸦雀无声,“金域”可是他们附近最大的酒店,谁家如果上那里包席请客,可以放嘴边炫耀好些年,特别有面子,价格自然令许多人望而却步。
“星泉?你真偷家里钱了?”方辉不可置信,注视方星泉的眼神极端复杂,又扫视一番地上的甜品,气急败坏道:“你个败家玩意儿!”
他虽然没去过「金域」,不晓得一盒甜品的具体价格,但整整五盒,铁定花了不少钱!方辉当即感觉割肉般疼。
周慧萍急红了眼,恨不得给方星泉几巴掌,家里的钱都是她小儿子方聪的,方星泉哪配花!
“你!作孽啊!星泉你哪怕成绩差点,和人鬼混打架,也比偷钱好啊,偷钱可是犯法的呀!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替我们好好教育教育他。”周慧萍声嘶力竭,仿佛方星泉罪不可恕。
方星泉在周围邻里间名声本就差,经此一事,大家纷纷朝他流露出防备的神色,生怕他哪天偷上自己家。
少年的肩膀颤抖得厉害,他低垂着头,骨节捏得苍白,身体突然被人推了一下,体格壮实的男生恶狠狠骂道:“好啊,我说我踢个球的功夫手机怎么不见了,肯定是你这个小偷拿了!”
“什么?别人的手机你也敢拿?方星泉你快把小伟的手机交出来!”方辉臊得慌,看着眉目清俊,仪表堂堂的大儿子,难以置信他竟然偷到了外面。
“吧嗒——”
一滴滴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坠落。
方星泉抬首,眉似远山,眼如清泉,好似被薄雾笼罩,潮湿氤氲。
他一落泪,距离他最近的方辉一阵晃神,涌到嘴边的训斥尽数吞咽回去,嘈杂的环境倏然寂静无声。
方星泉天生相貌不凡,哪怕再讨厌他的人,也无法昧着良心骂他一句丑,隐忍落泪的模样,惹得人心都快碎了,怜爱之情油然而生,恨不得将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爸妈,我知道你们挣钱养我和弟弟很辛苦,所以你们忘记我今天下班晚,把门反锁了,我进不去也没关系,我能理解,只要你们平安无事就好。”方星泉抬手想擦擦眼泪,陡然反应自己穿的短袖,手臂在夜风中吹得冰凉。
一包纸巾从旁边递到他面前,方星泉眼睛通红扭头,是住在他家隔壁的于婶,也是楼栋长,性格一向直爽热情。
“谢谢于婶。”方星泉声音嗡嗡,有点软。
于婶瞬间母爱泛滥,简直想把孩子抱进怀里哄,这么乖巧漂亮的小孩儿,就该捧在手心宝贝着。
“方家两口子把人锁门外了?怪不得今晚一直在敲门。”
“什么上班,我明明听说方星泉高考完立马跑出去和人鬼混不着家,他爹妈还想帮他找工作呢。”
方星泉的袋子里突然传来手机铃响,钱小伟强行抢过袋子,“好啊,你果然是个小偷!”
钱小伟的手机是他磨了好久,他爸才答应给他买的,如果被他爸知道弄丢了,非打掉他一层皮,过段时间出成绩,他爸铁定还会想起这事儿,就是不知道那会儿他的腿还在不在。
他着急忙慌打开袋子,扔出两件衣物,然后掏出一个正在响的手机,可惜不是他的最新款水果机,钱小伟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扔回袋子里。
“哐当!”
手机穿过袋子底掉在地上,彻底安静了。
钱小伟身体一僵,意识自己闯祸了,转身想跑,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扣住肩膀,“同学,先是诽谤诋毁他人名誉,又毁坏他人物品,不用负责任吗?”
“对……对不起!”钱小伟涨红脸,在冯警官的胁迫下朝方星泉道歉。
方星泉捡起手机,重新按开机键,毫无反应。
“手机是我上班的地方统一发的,离职前需要完好无损交还回去。”
言下之意便是钱小伟得赔钱把手机修好。
钱小伟在众人责备的目光下,不得不忍痛掏出自己全副身家,三张红票递给方星泉。
于婶捡起被钱小伟扔地上的衣物,她旁边的女人惊呼:“上面绣着「金域」诶!这是「金域」的员工制服吧?!”
此话一出,一群人蜂拥而上。
“听我嫂子娘家的侄女儿说,金域'端盘子的人都得是大学生,可不好进。”
“英婶子,人家那叫服务生,而且必须能和老外交流才行呢,我外甥英语差了点,面试没过,可惜了。”
“好家伙,要求那么高啊,能在里面工作岂不是很厉害?”
“当然厉害啊,接待的宾客都是上电视才瞧得见的,是不是啊,星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眼睛放光,视线不约而同聚集到方星泉身上。
方星泉接过于婶手里的制服,笑容腼腆,“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太多。”
他挑了一盒没摔碎的甜品递给冯警官,“谢谢您大晚上跑一趟,这是酒店后厨做多的点心,不嫌弃的话留着尝尝吧。”
“不用,你留着自己吃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良会长不高。”冯警官别有深意地凝视方家夫妻俩,“而且你大半夜被锁在门外这么长时间,肯定饿得不轻吧。”
他直视方辉二人意味深长道:“整栋楼都能听到敲门声,就你俩听不见,有空挖挖耳屎吧,晚上还是别睡太死,每年火灾地震不少人因此遇害。”
周慧萍和方辉被他说得浑身一激灵,凑热闹的人们逐渐回过味儿来。
“结果是方家两口子装聋作哑故意把人孩子锁外面?”
“何止呢,明知孩子在金域'上班,还咬定星泉偷钱,这是亲爹妈?仇人还差不多吧。”
方辉脸皮薄,被说得面红耳赤,周慧萍大着嗓门赶人,突然手机发出急促的铃声,她烦躁地接通,脸上血色瞬间退去,“我家聪聪在派出所?!”
刚看完热闹打算回家休息的邻居们遽然回头,什么,还有下集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