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融日光倾泻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装潢奢华的酒店房间内,空气像是打翻的糖浆,粘稠浓腻,凝滞不前。
身材清瘦的少年与高大挺拔的男人,一左一右坐在床边面面相觑。
少年率先垂首,避开男人视线,扭头寻找自己的衣物,发现被胡乱扔在地上,白皙的面颊腾地涌上血色,慌忙弯腰去捡。
席亭舟察觉动静回神,浓黑的眼睫长且密,掀开眼帘,两颗墨玉似的眼珠,光射寒星,神威凛凛。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昏沉胀痛,昨晚的记忆停在离开卫生间前,他和「宝光」盛总谈生意时浅酌了几杯,席亭舟算不得海量,但也不至于几杯就倒,奇怪的是他隐隐感觉头晕目眩,热气翻涌至面颊。
担心自己酒后失态,席亭舟留下助理继续招待盛总,自己前往卫生间洗把冷水脸降温,恰巧同方星泉不期而遇,至于后续,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此刻,猝不及防瞧见方星泉白到发光的皮肤,犹如上等的羊脂白玉,经由精心呵护,散发莹润的光泽。
席亭舟下意识移开视线,继而顿住,黑沉的眼眸暗流涌动。
少年那好似单手便能握住的腰身,残存着尚未消退的手指印,经过一整晚时间,色泽越发浓艳,在他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如同被人施虐般触目惊心,像极野兽标记猎物留下的痕迹。
仅仅是目测,席亭舟也无法自欺欺人说痕迹来源于他人,顺沿少年单薄清瘦的背脊向上,下一秒,皱巴巴的衬衣迅速遮盖后背,堪堪在少年低头整理衣领时,眼尖地捕捉到脖颈深处一枚秾丽的吻痕。
席亭舟薄唇抿成平直的线条,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惊涛骇浪,他所有的猜测,怀疑,骤然烟消云散。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小舅舅……席叔叔您不必担心。”少年穿戴整齐,拨了拨额前凌乱的碎发,故作淡定地开口。
事实上,他磕巴的话语,僵硬的躯体,多余的动作,连同这一切所透露出的慌张,都被席亭舟收入眼底。
“纪煊。”清晨尚未完全苏醒的嗓子,低哑性感,又因男人自身独特气质染上冷泉般的凉意。
少年不由自主沉醉于席亭舟的声音,半晌回魂儿,对上男人棋子一样黑白分明的凤眼,霎时面颊滚烫,张口道:“我现在叫方星泉。”
席亭舟颔首,视线逡巡一圈,终于在床对面沙发上找到自己西装外套,没等他开口,方星泉若有所感,几步上前帮他取来外套。
“谢谢。”席亭舟接过外套披上。
方星泉到嘴边的「不用谢」卡住,身体本能地屏住呼吸,嘴唇干涩,喉咙发紧,他倏然明白沙漠中干涸的旅人究竟是何种滋味,火辣辣的太阳仿佛正烘烤着他,否则他怎会浑身灼烫,恨不得淋场大雨。
席亭舟皮肤雪白,似月光,似霜雪,是不多见的冷白皮,与之相反的是他乌黑的发,墨色的眸,两种颜色在他身上施展到极致,衬得眉眼轮廓愈加深邃迷人。
剪裁合体,纹理清晰,一眼便知价格高昂的西装外套披在肩头,与他冷白的皮肤产生剧烈反差,偏偏又诡异的和谐,尤其外套垂落遮挡住部分皮肤,形成一个自然深V,淡粉的色泽若隐若现,宛如含苞待放的春樱。
素来清心寡欲的方星泉,首次尝到美色暴击,差点当场阵亡,他羞红一张精致俊逸的面庞,慌慌张张垂下眼帘,又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借余光偷瞟,偏生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琥珀色的眼瞳仓皇失措,上下左右滴溜溜地转,唯独没好意思再瞧席亭舟,耳朵尖红得滴血,双手背在身后扣紧,宛如罚站的学生。
席亭舟寒星似的眼眸荡开清浅的笑意,像雪山之巅开出一朵花来。
可惜方星泉顾着害臊,错过了这短暂的笑意。
“我记得你今年十八岁,生日过了吗?”席亭舟正色询问。
方星泉抬眸,热意逐渐退去,“嗯,二月份。”
这大概算不幸中的万幸,席亭舟眉头微松,端详方星泉的眼神颇为复杂。
方星泉曾叫纪煊,是他姐姐唯一的孩子。
三年前,纪家突然发现养了十五年的儿子与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孩子出生时抱错了,于是雷厉风行找回纪家真少爷,送走假少爷,各归其位,再无来往。
前十五年,两人虽是舅甥关系,但两家人鲜少来往,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他们关系自然平平。方星泉被送走后,三年时间,这是席亭舟第一次见到他。
即便两人此时与陌生人相差无几,可酒后失德到前外甥身上,仍旧让席亭舟难以接受。
他将额前散落的黑发揽上去,晨辉照射下,修长的手指犹如艺术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席亭舟的手骨节分明,或许是皮肤过于白皙,青色的筋脉清晰可见,随意一个动作便十分赏心悦目。
方星泉注意到席亭舟的手似乎比寻常人长,不是大,是长,特别像漫画中才会出现的手。
他不自觉揉了下自己的后腰,小狗似的皱皱鼻子,不仅长,力气还很大。
“席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下午要上班,我得换身衣服。”方星泉主动打破沉默。
席亭舟闻声看向方星泉皱巴巴的工作制服,眉心再度紧蹙,确实得换,转念一想是自己的杰作,顿时气短,心乱如麻。
“稍等。”席亭舟出声阻止,又问方星泉:“有看见我的手机吗?”
余光瞥见地上咸菜似的衣裤,席亭舟拒绝再穿。
“应该在您衣兜里。”方星泉提醒。
席亭舟掏出关机的手机,强行开机后,电量仅剩百分之二,快速给助理发送消息,眨眼间手机彻底黑屏。
“你坐一会儿,我冲个澡。”席亭舟掀开被子,又麻溜盖回去。
被子堆成一个小山,遮挡住席亭舟大半身体,按理来讲,方星泉处于视线盲区,可……谁让他恰好站着呢。
方星泉连连摆手,“我没看见。”
好大,好粉!
太过快速的回答,加上他红石榴般的耳朵,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席亭舟肉眼可见的乌云罩顶,半晌后,背对方星泉问:“我戴套了吧?”
方星泉瞳孔震颤,倒吸一口凉气,强装镇定,正准备肯定,话到嘴边,拐了个大弯,“没……没有。”
万一席亭舟问他要证物,他上哪儿找?!
席亭舟猛地回头,点漆般的眸子快失去颜色,似乎遭受了无法承受的打击。
他缓了口气,双眼像两柄利剑,直直戳向方星泉,“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如果我有病呢?你不要命了?”
席亭舟记得姐姐夫妻俩对方星泉打小实行精英教育,西式教育,方星泉离开纪家时十五岁,应该接受过性教育,怎会如此粗心大意!?
“不会的!”方星泉斩钉截铁,盯着席亭舟说:“众所周知您有洁癖。”
方星泉琥珀色的眼睛宛若一泓清泉,阳光映照下波光粼粼,抬手摸摸鼻尖,由下至上望着席亭舟,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狗,嘟哝道:“我要是能阻止,根本不会有这事。”
席亭舟哑言,移开视线,两秒后重新挪回方星泉脸上,语气诚挚:“抱歉,我的错,我会负责。”
“不用,我又不是女孩子,何况……您受到的伤害更大。”方星泉不曾想席亭舟洁癖严重至此,难怪二十八岁依然单身,等自己目的达成后,一定立马告知席亭舟真相,您没失身,您还是处男!
“无论男女,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要爱惜自己,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说类似的话。”席亭舟眸色渐沉,话语间带着长辈的严厉和关心。
方星泉怔怔愣住,待他回神,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唇角绽开笑意,胸口恍若在大雪天被人塞进热水袋,暖到心尖。
他看着浴室门,思绪翻飞。
席亭舟从来都是这么好的人。
无论从前,现在,抑或往后。
于方星泉而言,席亭舟是他唯一的光。
今天是方星泉重生的第四天。
四天前,二十五岁的他重回十八岁的夏天,经历完高考,正在家附近家喻户晓的大酒店——「金域」打暑假工,倒霉碰上曾经同一个圈子的公子哥,对方以前连他衣角都摸不到,现今却好似被自己欺负过,趾高气扬地羞辱他。
大庭广众下扬言出五万块,叫方星泉陪他一晚。
方星泉早已不是纪家的少爷,三年时间足够他认清现实,得罪不起的人,哪怕满嘴喷粪,也只能忍气吞声,他需要这份工作。
遇上难缠的顾客,通常忍忍就过了,可这位公子哥得寸进尺,伸手欲摸方星泉的脸,方星泉厌恶地朝后躲开,公子哥恼羞成怒,竟想对他用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救了方星泉,“冷眼旁观自己员工受欺负,「金域」不怕寒人心吗?”
酒店经理紧随其后,险些吓破胆子,赶忙上前处理,得罪席亭舟和得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子哥,长脑子的人都知道正确答案,公子哥被彪头大汉请出去,经理亲问方星泉,许诺给他加工资算作补偿。
方星泉重生的时间点,刚好在闹剧结束时,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脑子尚未弄清楚情况,便一眼锁定经过他面前的席亭舟,他错愕地睁大眼睛,偷偷掐自己。
很疼。
眼睛陡然潮湿失焦,太好了,席亭舟还活着。
这一次,他必定要让席亭舟长命百岁。
——
扑面而来的热气裹着淡淡的薄荷味拉回方星泉神游天外的魂儿。
乌黑的短发干了七八分,席亭舟雪白的皮肤被热水浇得泛红,为他俊美的脸庞平添几分春情,偏偏那双乌黑的瞳眸一如既往静默,浴袍领口捂得严严实实,依稀可见凸起的喉结。
然而席亭舟不知道,越是一丝不露,八风不动,越是引人犯罪,坐在床边的方星泉意马心猿,口干舌燥,稍稍有点后悔昨晚没假戏真做。
“方星泉。”席亭舟忽然唤他。
“嗯?”方星泉敛唇,压住躁动的心绪。
席亭舟放下手中的毛巾,安静凝视少年,方星泉仰头,明澈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
似是下了个重大决定,席亭舟郑重其事开口:“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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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攻受无血缘关系,不存在舅甥关系,席攻方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