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宿醉
卢景航在父母家住了一晚,周日一早就回了自己家。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些邮件,打了几个电话做了几个表格,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本来想请文乐吃了顿晚饭,答谢昨天早上的一粥之恩,但文乐没应,说是有点忙,等下次有机会再说。
文乐之前说,他做的是设计绘画方面的工作,这类工作也这么忙么?
卢景航锁了屏,手机捏在手里转了转。
文乐这个人,还是挺有距离感的。这点和大学那时倒是没什么变化。
晚上理好箱子,上床睡觉,卢景航的一周就这么结束了。周一的早班飞机已经订好了,一觉醒来,周而复始,又是一个忙碌的七天。
和卢景航一样,文乐的日子也是规律而单调。吃饭,工作,睡觉,大半周的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周五晚上,文乐冲了杯咖啡,正想休息一下麻木的神经和发僵的手腕,门外电梯声响,紧接着又是行李箱声和脚步声。
有行李箱,肯定是卢景航回来了。文乐坐在餐桌边用咖啡杯暖着手,有意无意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行李箱声停在隔壁门前,钥匙哗啦啦咯嚓嚓,响了半天也没听见他把门打开。
卢景航的呼吸声似乎有些粗重,低低骂了一声「操」,钥匙声响一会儿,停一会儿,又响一会儿,又停一会儿。
文乐正不明所以地听着,突然间自己家的门被敲响,吓了文乐一激灵。
除了卢景航也没别人了,文乐起身开门,就见卢景航晃晃悠悠站在门口,西装革履的穿得很商务,却有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怎么了?不回家么?”文乐看卢景航站不稳要摔,连忙扶了一把。
“钥匙……插不进去。”卢景航笑,抬手举起钥匙往文乐面前一伸。
这人脸上虽不见红,但那呆头呆脑的笑法,一看就是醉得不轻。
“又陪客户喝酒了?”文乐接了钥匙,准备帮他开门。卢景航跟在他身后,重重地「嗯」了一声。
醉得好傻。文乐转头看了眼那个晕晕乎乎的人,嘴角一勾,帮他打开了家门。
卢景航进门要换鞋,刚一抬脚,一个没站稳就撞在了鞋柜上。
“哎!小心点。”文乐又去扶他,卢景航醉得不知道客气,直接把文乐当了拐杖,快一米九的个子压下来,差点没把文乐压趴下。
“喝得真够多的。”文乐费劲巴力地把他弄到沙发上,帮他脱了皮鞋和外套,打算去给他倒点水喝。
转到厨房一看,热水壶里是空的,暖瓶里只有冰凉凉一点水根。
文乐叹了口气。想想也是,这房子好几天没人回来,还指望有田螺姑娘来给他烧水么。
文乐给热水壶里烧上水,又走出厨房。
“我去给你拿杯酸奶喝吧,解解酒。”说完,他向门口走去,只见卢景航坐在沙发上,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一脸憨笑。
“又怎么了?”文乐看他这样子,也很想笑。人模狗样,萎靡不振,傻不兮兮,没几天工夫就让他见识了三个次元的卢景航,这究竟是哪门子的孽缘?
“笑什么呢,还认得我是谁吗?”文乐逗他。
“文乐!我……邻居!”醉眼迷蒙的卢景航挺直后背,特别认真地说。
“好,乖。”文乐抿着嘴角,配合地夸了他一句,就要去给他拿酸奶。
“文乐!”没走两步,卢景航叫他。
“干嘛?”文乐停下来。
卢景航撑着沙发,踉跄着就要往起站,文乐赶紧又去扶他:“站起来干嘛,坐好了等我会儿。”
可卢景航不坐,站得不稳也非得要站。文乐拿他没办法,怕他摔,只能扶着他胳膊,俩人脸对着脸,大眼瞪小眼一起傻站着。
“文乐!”卢景航喊。
“啊?”
“文乐!”卢景航又喊。
“哎。叫这么大声干嘛。”文乐忍着笑答他,忽然发现这个人喝晕了挺可爱的,身上味道也不难闻,温乎乎散发着一种特别的酒香。
叫了好几声文乐的卢傻子也不管文乐笑不笑,两手扶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以一种托付重任的姿势,郑重其事地对文乐说了两个字:
“谢谢!”
“嗯,不客气。”文乐哄着他,“话说完了吧,快坐好,别摔了。”
“我要好好……报答你!”卢景航醉话说得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劲头。文乐看着卢景航的洋相乐不可支:“报答什么啊?还请我吃饭?”
“我请,请你去吃…………”
“吃什么?”文乐眨眨眼,没听明白。
“…………”卢景航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依然不知道说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好啦。”文乐拍拍他的肩膀,糊弄着把他按在沙发上坐好,“差不多行了啊,不然明天你一觉醒来,想起来昨晚跟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是怎么腾腾腾地冒傻气,你面子往哪儿搁。”
“面子……”卢景航听了文乐的话,竟然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扬起胳膊,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大臂一挥,“面子……不要了!”
面子还是得要。
第二天早上,卢景航是被蹦着疼的脑仁给叫醒的。他坐起身,敲了两下脑袋,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
他记得文乐一直在笑,他说什么文乐都笑,可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却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至于是怎么换了睡衣上了床则更是没有印象,断片儿断得脑袋里一片白茫茫的,到后来连文乐的影子也寻不见了。
现大眼了。
卢景航用力闭闭眼,尴尬得直咬后槽牙。十个醉汉十个都傻逼,何况他还听他那些损友们说过,自己在这方面的表现那是相当的突出,要真是醉大发了,傻逼得能把人乐疯。
怎么办……卢景航两手撑在脑袋上。尽管面子全摔地上了,可人家昨晚估计是照顾了自己一晚上,今天总不能连个声儿也不出吧。
他破罐破摔地拿过手机,打开微信里文乐的对话框,想了想,先打了三个字发过去。
卢景航:起了吗?
没多会儿手机一震。
LE:起了。
卢景航:昨晚不好意思啊,喝太多了。
LE:没关系,现在感觉怎么样?
卢景航正打字回复,忽然听见大门响了一声。文乐过来了?卢景航第一反应赶紧下床找衣服,刚站到地上又恍然发觉,那声响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有这房子钥匙的除了自己和爸妈,就只有琪琪了。爸妈没事不会突然过来,那来的只能是琪琪。
卢景航把输入框里打了一半的回复删掉,换了句「等一下,我过会儿去找你」发过去,套上家居服,出了卧室。
客厅里,一个大行李箱立在门口,琪琪正在零零碎碎地找东西堆在餐桌上。
“我来把我的东西拿走。”琪琪看了卢景航一眼,脚步不停。
卢景航看着越堆越满的餐桌,盘子碗杯子浴液洗面奶毛巾,曾经是她买过来的东西,她似乎一件也不想留在这儿。
卢景航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倚着卧室门框,站着看她忙前忙后。
忙了一会儿,琪琪又向卢景航这边走来。
“让让,屋里有我的衣服。”
卢景航让开,走去沙发上坐着,直到琪琪将东西都放到行李箱中,合上箱子,卢景航都未发一言。
“卢景航,你到底有没有心。”临走,琪琪终于忍不住,冷着脸对卢景航说,“这么半天,连一句挽留的话你都没有。”
卢景航从沉默中抬起头,觉得这情况下,自己确实也应该说点儿什么。
可说什么呢?宿醉后的脑袋又疼又晕,想不出什么好听话来说,何况这次,他也真的不想再挽留了。
“祝你找个好男人。”半天,卢景航才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
琪琪脸色瞬间一变,眼睛瞪得溜圆,可也许是因为真要分手了,再吵也没什么意义,最终她什么都没说,愤愤然拉起箱子,将房门钥匙使劲往地上一扔,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女朋友来了?”
文乐家里,文乐让卢景航在沙发上坐,自己去给他倒了杯温水。
开门和摔门的动静文乐都听见了,再加上高跟鞋哒哒哒,想也知道卢景航微信发了一半突然让他等一下是什么原因。
卢景航把一整杯水一口闷了,喉结咕嘟一滚。
“前女友。”他纠正道。
文乐挑眉:“正式分了?”
“正式分了。”
文乐点点头,接过卢景航的空杯子:“还喝吗?再给你倒一杯?”
“不喝了……对了,有止疼药吗?”卢景航问。
“头疼?”文乐拉开抽屉,拿了盒芬必得,又去给卢景航倒了半杯水吃药。
“嗯……”卢景航想想自己昨晚不知出了多少洋相,就觉得又尴尬又过意不去,“昨天实在不好意思啊,好久没喝成这样了。”
“没事儿。”文乐笑笑,把药盒和水放在卢景航手边的茶几上,“不过老这么应酬,够伤身体的。”
“是,喝顿大酒,我这胃得缓上好几天。不过也不是老这样,一般客户都是喝差不多,意思到了就行了,有些技术出身的连喝也不喝,有事谈事,不谈人情。”
卢景航抠了一颗药吃了,把药盒还给文乐。
“但昨天应酬的这个,那是真正爱喝酒的,酒量好,喝得大,我也是一下没控制好量。嗨……”
卢景航蹭蹭鼻子,表情有点不自然。
“反正挺麻烦你的,中午请你吃饭吧。”
这人表达感谢还真是没点新鲜的。文乐心里笑。无论喝高了还是清醒着,就这么一招儿,请吃饭。
其实说起来,卢景航昨晚也没太麻烦他。不折腾,也没吐,让洗漱就洗漱,让睡觉就睡觉,乖得很。
而且文乐看他醉得傻不拉几说胡话,看得还挺乐呵的。
“你成天吃外头的饭,不腻么?”文乐没有马上应他。
“习惯了。我也不会做,女朋友也不会做,又是这个工作性质,除了上我妈那,不出去吃也是叫外卖。”
“那别出去吃了,我给你做点儿吧。”文乐看看墙上的钟,快11点了,“好容易回来,吃点家常清淡的。”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厨房去。
“哎,别别!”卢景航连忙拦他,“昨晚你照顾我半天,今天哪儿能还让你给我做饭吃。”
“反正我自己也要做,多做点儿,一起吃。”文乐打开冰箱,“想吃什么?”
“别,真不用。”卢景航按着冰箱门,“我回去自己叫点……那个……”
“外卖啊?”文乐抬眼问。
“嗯……啊。”人要给自己做饭不吃,非要自己回去点外卖,卢景航话说一半,也觉得这话说得傻逼,“要不还是我请你外头吃吧。”
“行了啊,这么客气干嘛,我随便做点你随便吃点,不是胃不舒服么,吃点儿好消化的吧。”文乐说着,在冰箱里翻了翻,“西红柿鸡蛋面?”
卢景航胃里确实不舒服,说要请文乐吃饭也是想还人情,自己是一点也不想吃外面的大鱼大肉,文乐说的西红柿鸡蛋面倒让他还有那么一丝想入口的欲望。
哎……算了。
卢景航认命地松了松按着冰箱的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德行昨晚也早就散完了,还端着这点面皮子干嘛。
“那……那我跟你一起做。”卢景航含含糊糊地算是应了。
文乐从冰箱里拿出西红柿,对上他的眼睛,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不是说不会做饭吗?”
得,话没说几句,给自己挖了一堆坑。
卢景航一低头,郁闷得只能笑。
亏他天天做的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情活儿,到了文乐这儿怎么就蠢成了这样……
自己在文乐心里的形象分,大概已经直接跌成负值了吧。卢景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