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不能给哥哥伸冤而自责十年的人是他,午夜梦回,夙夜难寐的人也是他。江倦从来都没有放过自己,哪怕一时片刻!
江倦太入戏了,他抬眼看向萧始的眼神几乎和当初的江住一模一样,温和,沉稳,满怀善意,少了一身冷硬的尖刺,却不是他自己。
他陌生得让萧始_gan到害怕,不顾一切地想阻止这场痛到把血r骨髓生生剜出来的演绎。
然而那人却死咬牙关紧盯着张庭君,这个人是他等了十年的契机,他绝不会放过抓住真相的机会。
仅仅是听着萧始shen呼xi的气声,江倦便再次抬手,在他开口前扼杀了所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放在从前,江倦或许只需要担心对方开口会对张庭君造成什么影响,那时萧始的话他连半个字都听不进,自然也没有这种顾虑,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
他觉得此刻萧始横在他与现实之间,会成为他的阻碍。
究其原因,是因为对方成了他的牵绊。
关心则乱。
“闭zhui,闭不上就滚。我只说一遍。”江倦无声对萧始说道。
他回过头来,按着张庭君的肩膀,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一下下fu_mo着,柔声劝说:“这件事在你心里悬了很久了,何苦B着自己死守秘密,让别人来替你承担这真相带来的痛苦,你就可以解neng了。”
萧始按捺不住低喝道:“江倦!”
“出去!”
“你来替他承担真相,那谁来替你分担痛苦?”
萧始鼻尖的酸楚直冲七窍,他拉住江倦的手腕,此刻只想把他带离那个炸弹身边,“我答应一定帮你问出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保证原封不动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你现在别听,别看,给我个机会,把真相委婉一点告诉你,可以吗?”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萧始争取一次的机会,也剥夺了江倦选择的权利。
崩溃的张庭君嚎啕大哭,狠狠把江倦推远,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你别来找我,别来找我!要怪就怪他们B我,不是我想杀你!不是我!!”
江倦此前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萧始身上,没想到情绪稳定的张庭君会突然暴起,被推了一下打中Xiong口,他自己又正处于半蹲不蹲的姿势,很难使上力气,居然就这么被扑倒在地。
江倦就地一滚,避开了莽着一gu子蛮力的拳头。
还没等他还手制住张庭君,萧始的tui就先扫了过来,带着劲风,直奔对方打向江倦的胳膊。
看他那力道不像是威吓,江倦立即出言提醒:“别伤他!”
萧始本就没打算真动手,可看他对张庭君这般上心,心里就窝火,一下子来了脾气,本来已经有所收敛的动作在中途换了方向,提膝猛撞后者Xiong口,也把对方踢得气息一滞,眼前发黑。
江倦小声嘟囔:“什么路数,打架这么野**”
萧始拎起了差点被他打晕,这会儿半死不活的张庭君,愧疚道:“方才是我语气重了,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你太难受了。打个商量,让我来问他,得了结果转告给你,成不成?”
“你?”
“别看不起我A,我虽然不是警察,没你那么专业,也不会讯问,但多少有点儿理论基础。信我一次,A,听话。”
说完萧始就后悔了。
江倦专业的主要方向是警务指挥战术,学习审讯技能的课程不多,而且没念完大学就被人坑了,等于荒废了两年,连选修的机会都*费了,课本上的理论知识也不见得会。
他所有关于讯问的专业理解都是从实践中摸索出来的,更实际更灵活,也更残酷。
江倦没注意到他那一瞬的沉默是因何而起,心思都挂在张庭君身上,面对心潮跌宕的萧始也只是劝他:“下手轻些,他不经打。”
萧始抬手一抹鼻尖,不太敢去看江倦的眼睛,目光四处游移着,把那点心虚尽显无遗。
“我**不打,就吓吓他。听他方才那意思,他很可能对你哥做过什么,而且是迫不得已的,如果是被暴力胁迫,那只有同样的暴力才能让他开口。”
他对自己的推论不是很有信心,又谨慎地问:“你觉得呢?”
江倦无从吐槽,“你敢再密谋的更大声一点吗?”
“没事,他听不明白。”萧始踢了张庭君一脚,明显是在公报私仇。
别的不说,这人醋劲上来宰百八十个倒霉蛋绝对不在话下。
张庭君期期艾艾地哼唧两声,手脚并用地想往他此前藏身的地下室爬,没出半步就被萧始拎着后领拽了回来。
萧始扬手就是两拳,照着人眼窝打的,力气不大,但足够张庭君捂着发黑的双眼嚎上一阵子。
江倦:“**”
要说萧始能捅人十几刀,刀刀避开要害只判定为轻微伤,他绝对相信。
趁着对方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了,萧始反手扯下张庭君身上破烂不堪的格子衬衫,呲啦一声,露出了张庭君的body。
江倦:“****”
打架就打架,neng人_yi_fu做什么?玩脏的?还有人x吗?
这场面勾起了他一些不大好的回忆,尤其是当张庭君惨叫着爬开,脏兮兮的手指死死抓着起翘的地板,被刮得鲜血淋漓时。
那些在地板上胡乱划出的血红指痕刺痛了他的眼,恍惚间耳边似乎多了些异样的声音,让江倦没来由地心悸。
江倦实在看不得这场面,不由得背过脸去,起身退远。
可萧始这举动却不是怀着什么龌龊心思,他扒了张庭君的_yi_fu,露出他身上的疤痕,由此看出张庭君背后曾受过鞭伤。
有灵x的生物对于疼痛带来的记忆永远都是刻骨铭心的,即使人疯了傻了,天x与本能却是很难改变的。
他抽出皮带,凭空一甩,那清脆响亮的声音果然引起张庭君的敏_gan。
只见他瞪大了眼,所有的挣扎都顿住了,匍匐在地上以相当卑微的姿态埋下头,小声恳求着:“别**求你了,别打**”
萧始也不知从哪儿来了gu狠劲,拿了战略储备的烈酒,往张庭君zhui里灌了一大口。
酒劲很快顶了上来,张庭君开始发蒙,本就迷离的眼神更是飘忽不定。
萧始趁他这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一把抓过了悄无声息往后退着的江倦,看上去是发了狠,实际却没有用力。
他抓着江倦的头发,把人按到张庭君眼前,面对似曾相识的场面和经久不忘的面容,张庭君又是一通濒临崩溃的哀嚎:“不要**不要!!”
两人都是一怔。
江倦被萧始箍着不太舒_fu,其实并不想配He他演这出戏。但他们都没想到,萧始随x而起临时发挥的一个举动,竟然激起了张庭君shen处记忆的共鸣。
江倦没有开口,他甚至不需要设想如果是江住,面对此情此景会作何反应。
在过去那十年里,揣测哥哥的心思,让自己由nei而外彻底成为哥哥已经是占据他生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事,他可以确信,自己的选择就是哥哥的选择。
所以他没有挣扎,只是静静望着癫狂的张庭君,用口型无声地告诉他:别怕。
不管对谁,他哥哥都是这一句话。
——别怕,我在呢。
**骗人,你不在了。
从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不,不**我不要杀人,不**”
张庭君神经质地重复着,尝试推开萧始,下意识贴向江倦那一侧,却又像突然受到惊吓一样,连拉带踢地躲开两人。
想到江住身上大多拷问伤都是刀具造成的,萧始随手拿了块地板neng落的碎木条,丢到张庭君面前。
张庭君猝然受到惊吓,嗷嗷嘶喊着贴向墙面,疯狂摇着头,那一声声“不要”说得格外清晰。
“萧始。”江倦低声唤道,“在我身上划几刀。”
“**什么!”
“没让你真划,做做样子给他看。”
萧始意会他可能是想借着身上虚假的伤让张庭君回忆起当年发生的事。
就张庭君目前这个j神状态,他能记得当时发生什么已经十分不易,但残留的记忆却未必是准确的。
连正常人都可能为了逃避现实强行篡改自己的记忆,更何况是一个j神失常的病人?
让他减轻罪恶_gan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觉得第一个动手伤害那人的不是自己,他只是B不得已被迫从众。
不过两人的戏还没有做足,张庭君自己就先抽风了,前仰后He又哭又笑地拿起那木条,烫手似的捧着。
“不不**我不能这么干,我从小没碰过血,连只_chicken_都没杀过,我我我不敢**”
两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有些不知所措,可当前能做的也就只有看着这个突然切换成表演型人格的j神病人用这种最直观的方式给他们重现当年发生的事。
“**我会摊人命官司的,我会被枪毙的**”
“他身上那些伤不是我干的,你们让我动手,只是想找个顶包的,可我不想!”
“我爹娘还在家里等我,我不能干这种事**也一定有人在等他回去,不,我不能**”
“我娘说过,手上沾了血就洗不掉了,这么多年,她连杀_chicken_都不让我看**”
“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一定不会说是谁干的,对!不会说的!我只想活着!”
张庭君的哀求语无伦次,但还是有些逻辑在里面的,不难推测出有人伤害了江住,又强拉张庭君入伙,B他动手杀人这一过程。
张庭君一直在挣扎抗拒,他胆小怕事不敢伤人,也害怕帮人顶罪,上了法庭百口莫辩,所以不敢动手。
可后来江住还是死了,他也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受了_C_J_,B疯了自己,至今没法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
“不!不!不要杀我,我不是他的同伙,我也没有帮着他说话,我只是不想**”
“怎么会这样**我不杀他,你们就要杀我,哪有这种道理**不!不不不!让我想想,我想想**”
张庭君仿佛在和虚空中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对峙着,痛哭流涕地又是抱人大tui,又是磕头求饶。
萧始yu出言,却被江倦扯着袖口阻止了。
两人对视时,张庭君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两手颤抖地握着那木条,小步蹭到江倦面前,嚎啕着向他重复着一句歉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不想杀你的**”
江倦看着他手里的“刀”,不禁咽了口唾沫。
江住的遗体上多处伤痕都是遭受拷打造成的,唯一一道左Xiong的小创口shen创腔的刺创是单刃刺器造成的,没有扭转的痕迹,说明行凶者没有施_N_的意思,只想干脆果断地了结这场噩梦。
但他位置找的不准,没能一击刺中心脏,反而是延长了江住的痛苦。
相比之下,这道伤口最可能是张庭君留下的。
江倦略有迟疑,但他还是迎着“刀锋”挺起Xiong膛,给了张庭君靠近他,让他一击毙命的机会。
然而此时他却发现,张庭君无论是j神状态还是心理素质都没好到能冷静地把刀刺进别人body的程度,他俯身在江倦面前,除了神经质地重复那一句“对不起”外,就再没有任何反应了。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
而这样的反应,也终于让江倦猜到了哥哥在接近生命尽头时作出的决定。
他握住张庭君执刀的手,缓缓刺进了自己的Xiong膛**
张庭君见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始眼疾手快拉住他,将人扶到了沙发上。
江倦给力竭晕厥的张庭君拉上被子,颓然坐在咯吱作响的木椅上,望着*霾一片的山谷。
他每一次到这儿来都是*雨绵绵,从没见过熙光普照的光景,仿佛这里是一块孤立于人境之外的区域,远离世间的喜怒兴衰。
死在这里的人不计其数,渗进土壤里的血足以改变植物的本色,萦绕在此的只有经年不散的鬼气,走在shen山中,不知哪一脚就能踢开浅埋在土壤下的残骨,此处早已成了真正的鬼域。
“张庭君是个工程师。曾经。”
江倦目不转睛盯着虚无的一点,直到眼睛发酸刺痛,快激出泪了,才垂眸He眼。
“他是个一门心思研究自己专业的理科生,对医学没什么了解,要想让他一刀j准避开肋骨,直ca进Xiong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能做到的人,只有哥哥。”
他叹着气,惆怅道:“既然那些人B着张庭君动手杀了哥哥,被迫成为他们的共犯,就不会施以任何助力,他本就是被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不亲自动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在那样的情况下,哥哥抓住他的手,帮他把刀子ca进自己的body里,是想减轻他的负罪_gan,等未来有一天真的上了法庭,也能成为他无罪的证明。”
他仰起脖颈,眨了眨*润的眼,抬手拉出张庭君的胳膊,露出了他手腕外侧朝上的四个浅浅的月牙形印迹。
“甲痕,你应该认识,之前在枫叶苑地下室的时候,你还认出了东野翔太给出的这个提示。如果月牙朝向nei侧,并且是在手腕上缘的话,证明是为了反抗而不得不做的被动动作,而在外侧月牙朝上,则是主动行为。”
萧始照着他说的试了试,果然。
如果是防备姿态,人的反应空间和动作幅度都会受到时间和速度的限制,并不能及时给出太多反馈。
但要是主动出手,情况则刚好相反。
看得出江住当年那一把抓的也很用力,能在张庭君身上留下这么shen的疤痕,可见他为了留下个证明对方无罪的证据也是下了狠手。
“本来没觉着我哥会做这种事,但在他伸手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懂了。”
Xiong口的伤是自己捅的,脖子上的致命伤是自己割的,在别人看来,这就是一桩因为无法忍受折磨而寻了短见的悲剧,但江倦知道并非如此。
他心乱如麻,无法面对伤害哥哥的“凶手”,也狠不下心给张庭君太多苛责。
就算不是张庭君,也会有张三李四来充当刽子手,说到底,他也是受害者,被折磨了十年,没人给他伸冤不说,连至亲父M_都认为他有罪,以一意孤行的溺爱将他强行留在身边,致使他成了个真正的疯子,伤人害己。
所有人都将罪行强加于他,要是连自己这被害者遗属都不肯给他一点谅解,他未免太可怜了。
往往是受过伤的人最懂刀子往哪儿扎最疼,江倦看到被噩梦纠缠了十年,活活被B疯的张庭君,就好像看到了过去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自己。
他揉着发红发痛的双眼,叹道:“你去找个有信号的地方,联系小惩**不,联系周悬把他带走吧。”
江倦揉着眉心,*的指尖难得有一点红,“我有点累,就在这里等你。”
“别想把我支开。”难得他安安生生没作没闹,萧始反而不放心了。
江倦先是自我反省了一下,当得出“老子没错”这个结果之后,也顺理成章地认为姓萧的“无理取闹”。
“别忘了,这里还藏着个人呢。”萧始挽着他的胳膊,小鸟依人地蹭着他的肩,“把你一个人单独跟j神病还有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留在这里,老公就这么让你没有安全_gan吗。”
江倦:“**”
这人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开始玩恶心的了?
拗不过这头倔驴,江倦只能点头,跟他一起把张庭君抬上了车。
临走前,萧始扔掉江倦zhui里抽了一半的烟头,远望着这片被*云笼yinJ的山区,还有发生过一场血案的老_F_子,难免_gan伤。
“时隔十年,山里的血非但没洗净,反而添了新的。那对老夫妇等了这么久才回来的儿子,却不算是真正的儿子了,最后还落得那样的悲惨的结局,实在可怜。你会不会觉得可能找不到儿子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人总要亲眼见过事实,才会相信现实。让一对暮年痛失独子的夫Q相信儿子死了,是对他们余生的折磨,但找回儿子,或许在死前,只会有一点痛苦和害怕。我不知道别人怎么选,但我一定会选后者。”
江倦的选择永远出乎萧始的预料,让他猝不及防的疼。
两人回到市区,联系了周悬后便把张庭君就近交给了分局。
离开的时候张庭君还没醒,依旧胡乱说着梦话,念叨着什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倦坚信,他本x是善良的,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在旁人指责他的罪行前,他自己先放不过自己了。
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的江倦忽然开口:“我是不是也差点变成他那个样子?”
“不会。你跟他是不一样的**如果没有我B你,还会更好。”
萧始戳中了自己的痛处,还反复mo_cha,在伤口上撒盐,疼得厉害。
他不大想多说,便又问:“现在想去哪儿?”
“**你决定吧。”
以江倦的x子,他总是会理智地确定自己想做什么,给出明确的目标或规划好的路线,很少会含糊其辞,让别人来帮他做选择。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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