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越意兴阑珊,懒懒地把人都打发出去,支手撑在桌子上,把那棋子丢来丢去,听那棋子叮叮当当乱转,听得乏味了,两tui一伸,仰躺在躺椅上,宽袖一遮双眼,睡过去。
容越日日笙歌没人说,但他要是懒懒不出门,属下反而担忧了。
州牧柳思慕跟随容越多年,知他x子,叫人撰了一本简单的容州游玩册,将那名山名水名吃写得一清楚。容越把册子一扔,嗤笑:“还用得着这些东西?我的马一出去就知道哪里好玩!就是不知怎么的,提不起兴致,没意思,连下个棋都找不着对手。”
柳思慕笑得温和:“属下观摩许久,对安州棋略知一二,或可勉强为之。”
容越一挑眉,又黯然了:“不止是没对手,总觉得不舒_fu,下棋下得也不爽快,到底怎么回事又说不出来。算了,可能是柳絮把人心情给堵了——最烦这种漫天飘飘忽忽的玩意,还是迟衡豪气,一口气把京城的全砍了。柳州牧,你说,我要不要效仿他一下?”
柳思慕骇笑:“王爷如果想避一避,容州城西的西贝山,海棠妙绝,可一观。”
容越并不想去,可更烦那些官员们若有若无的试探。
遂打起十二分j神,备马出行。
心情不佳看什么都不对劲,平素喜欢的白羽_yi玉蝉花绣蓝锦_yi都看不上,心烦意乱地翻腾了几下,踢到了一个大红漆木箱子,锁子又大又结实。容越想起,这是迟衡赏给他的东西,也许是眼光有别容越都不太喜欢,遂一gu脑儿塞进这箱子里。
睹物思人,另是一番心情。
金银珠宝自不必多言,不喜欢归不喜欢,贡品总是j心耐看的,容越一一拿出,摆在案子上,独自赏玩,压箱底的是一件灰色_yi裳。将_yi裳抖开,容越又一阵_gan怀。
送这_yi裳时,正是迟衡削弱容越权力之时。
容越记得当时极为愤怒,再一看这灰不拉几的_yi裳,看都不看直接撇了。现在想一想,太平时期,人人都手握重权,总是祸害,迟衡是皇帝,所作所为亦是形势所至,所以封容越为容州王作为抚慰——假如迟衡能回来,就是当一个平常百姓也足矣,容越苦笑,将灰色_yi裳穿了起来。
裁剪得恰到好处,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_yi裳质地柔顺,灰色中闪着淡淡的银,绣着几不可见的千叶石竹。除开它并不显眼的颜色外,这是一件舒适至极的_yi裳,当容越策马缓行石城街巷时,邂逅的倾慕目光亦不少于平常。
西贝山上,海棠花好,开满一树又一树。
赏花的人有许多,当然因为容州王在,都离得不远不近。山也好,水也好,花也好,人也好,就是缺了点什么,心里总不是那么畅快,容越一个人站在海棠花下发愣,想起数年前,自己和兄弟们驰骋元奚的大好江山,什么景没见过。比这漫山海棠花更印象shen刻的,是泞州一小城池里,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土墙上都挂满了紫藤花,美不胜收。
还有那一树树的紫薇花。
迟衡曾说过,紫薇树怕痒,轻轻挠一挠树干就浑身发颤。容越不信,大喇喇地伸手去挠,那树干可就动了。迟衡笑着让他轻轻的挠,用指甲挠。平日里拿刀拿枪的手,哪里轻的起来,容越嘻嘻哈哈地把一路的紫薇树都挠过去。
容越越想越烦,抬头,忽见一老头盯着自己看。
见容越一拧眉老头慌了,急忙过来谢罪,吭哧吭哧了半天说:“小人见容州王这_yi_fu甚是眼熟,故而多看了几眼。”
天底下_yi裳都类似,当然眼熟了。
老头摇头:“小人是祖传裁缝,手艺不敢妄称,半个容州是没人能比。十几年前,有个长得高大的将军来店,问小人有没有夜里会发光的_yi裳。有是有,得采shen海里的金丝草为质,价格比珍珠还贵,小人只听祖上说过却从没有制过,而且一件夜光_yi制下来也得一两年。”
容越有点发懵:“十几年前,记错了吧?”
“错不了!这将军给了一锭黄金当定金。小人也好奇,抱着一试的心情,依了古法,开始制这件_yi裳。”老头_gan慨地说,“想不到比小人想象难多了,那金丝草只在七月里有,一旦错过,得等来年,光把那草集齐就花了两年半。非但如此,那金丝草特别细,要织入绸缎中必须慎之又慎,中间又折损许多。”
容越掂了掂_yi裳,只觉得rou_ruan至极。
老头继续说:“第二年就有个骑马的小兵来取_yi裳,小人告诉他实情,给他看了金丝草,他便又给了两锭黄金作为本钱,说是务必制好。如此这般,年年都有不同的小兵来,来来回回过了六年,_yi裳制好了——六年心血,小人白天黑夜就只做了这一件_yi裳,送出去时跟送出自己的孩子一样难受,问那小兵穿的人是谁,小兵不肯说——想不到今天,终于又见到了。”说罢,老头颤抖着手,摩挲着那yao带不肯放。
容越愣了半晌,喃喃:“你们,都挺有耐x的!这_yi_fu会发光?”
“容州王不曾在夜里穿过吗?”
夕阳落下天色渐渐黯了,这件灰色的_yi裳却泛起越来越明的光亮,星星点点,风一吹,下摆处如扬起了星尘。骏马飞驰而过,曳起如七月七日星河般的璀璨之光。曾经和他遗憾锦_yi夜行无人知,而今,了无遗憾了。
容越回去,喝了几杯流霞酒,醉的人事不省。
都候宁清禀报完最近的事务之后,见容越郁郁寡欢,遂提议:“容州王不如乘着海船到海上游上半日,风光与地上又不同。”
乘着一只捕鱼的海船,风帆高悬乘风破*,自然别是一番波澜壮阔。
容越坐在船头,看风*高高掀起拍打在海船身上,发出巨大的*声和水花四溅的声音,海水时不时地溅在脸上,苦的。容越并不喜欢乘船,有不可控的眩晕_gan。上次,迟衡兴致勃勃拉着他巡检海船,他叫苦不迭,折腾得不可开交。
容越吩咐船靠岸一停,宁清指着海鸥飞处:“那是无心崖,最是险要。”
无心崖上,海*汹涌扑过来。
容越独自站着,远望着,往事如海雾一般也迎面扑来,茫茫无际,弹指一挥间,多少往事不经意间消逝了。记忆里,他曾与迟衡就像现在这样,站在一块大大的礁石上,而迟衡说过的话,历历在目,再度复苏。
「容越,有没有一种沧海桑田的_gan觉?」
「**没。」
「有没有一种地老天荒至死不悔的_gan觉?」
「**没。」
「有没有一种,站在这里,shen恨旁边是我而不是你命定的那个人的很郁闷的_gan觉?」
「**」
回忆竟然如此清晰,一个字,一个词,连同他当时那戏谑的笑挑起的尾音,都记得清清楚楚。曾有多少次,自己与他站在奔流的山川前,看波澜起伏又曾有多少次,自己与他站在烽火未熄的城墙上,看尘埃落定彼时无心,真就无心,韶光流转,均已成灰烬。
容越看着汹涌的潮水扑上来,心底无限寂寥。
容越孤身一人。
要走更洒neng,不过他一向好招摇,所以吩咐得更加繁琐一些。容德殿里,容越嘟囔说:“破荆有家有室,他回去当然风光,我回去,呃,向谁炫耀A,紫星台的师兄弟们都被我欺负惨了,没谁欺负过我的A——我这才叫锦_yi夜行A!”
迟衡笑着递给他一个木盒子:“给你定做的。”
容越好奇地打开,却是一件灰色的_yi_fu,大失所望:“这就是你给我的?这么普通的_yi_fu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这质地,什么质地A,滑不够滑,软不够软,款式,也很平常嘛,我不求你给个龙袍,好歹也得是贡品才像话是不。”说罢,兴趣缺缺地把_yi_fu扔一边。
迟衡挂不住了:“不喜欢就算了。”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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