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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长舒一口气,回到营里倒头就睡。

第二天天才亮,两人刚醒,被告知梁校尉让他们过去。一路上遇见好几个人,都对他们点头,尤其是黑狼兵士,少不了夸赞几句,迟衡心中很是高兴。路过关犯人的小屋时,特地跑去看了一下,只有一人绑在那里,见了两人,吓着直打哆嗦。

太没志气了!

迟衡纳闷地想:这种胆量,竟然还敢来干杀人放火的事?其他的盗贼呢?

斟了两杯茶摆上,等迟衡喜滋滋地喝完,才告知除了逃掉的两个,绑着的一个,其他九人全部死亡。

二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迟衡说:“……我们没有杀。”

很拼命,但大多只了砍一刀。

“你们是第一次杀人吧?尸体就不要去看了。”梁千烈面带笑意,“三人,正面一刀,毙命三人,后背一刀,毙命三人,胸口颈部,分别数刀,毙命。这么干净利落的刀法,很少见!”

岑破荆半天才说:“如果是伤口很长的话,都是迟衡砍的,我伤的多是心口和脖子。”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岑破荆,你的刀法很准,刀刀致命迟衡,你胜在勇猛,无畏无惧。”梁千烈慷慨大笑,“多亏你们才保住了粮草,不然,我们损失的可不止是粮草。”

好半天,迟衡才说:“不会死吧,我只砍了一刀,每个人。”

一刀就够了。

见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梁千烈便给他们放了一天假,允许他们四处走走。出了营帐迟衡闷闷不乐,岑破荆与他并肩走在原野上,昨天夜色晦暗看不清楚,原以为就是将人砍伤而已,想不到……决战的地方绿草青青,还留有大片鲜血的痕迹,怕是下一场大雨才能将血腥一洗干净。

岑破荆挺直了腰:“在战场上总有人会死。倘若昨天你没有拼命挥刀,死的可能是我。”

迟衡不解地看向他:“你比我厉害,昨天是你护着我。”

“但如果他们没有死,我的刀敌不过这么多人,一招不慎,可能就被伤到,就可能败北,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不会留活口的。杀人,不止为了自己,也为了同伴。我很庆幸,昨天是你。”岑破荆轮廓分明,黑眸深陷,目光尖锐,侧脸看过去,冷血却仗义。

被他一安慰,迟衡心渐渐宽了。

岑破荆看他舒眉展目,忽然笑了,快人快语:“难怪梁胡子让我给你宽心,说你手狠,但心软,做时不知分寸,事后最易后悔。”

却不知梁校尉是这么看自己,迟衡尴尬。

岑破荆又说:“我却觉得不是。不是你手狠,而是你不知道如何用力。当你运刀如运手时,才可能收放自如。我听人说,有人挥着大刀将豆腐切成了丝,想那豆腐多软多嫩,一刀下去都拍得粉碎,可见功夫到家,才是最要紧的。”

迟衡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

“梁校尉还说了,实在没法让我领你去看看夷州城的发小,还要不要去了?”岑破荆笑了。

发小?莫非指钟序?迟衡摇摇头:“你说得对,我的刀法差得远,才刀刀伤人,现在练也不迟。前几天晚上,我见你练的很不一样。”

岑破荆也不隐瞒:“梁胡子爱舞刀,我就躲在旁边看,记在心里等晚上了偷偷练,后来被他发现了,也没说什么,还给我纠正了下姿势。你想学的话,咱们一块儿。”

“你再练下给我看呗。”

岑破荆笑了:“说得见外了,早看见了怎么早不问我?”

一边笑,一边抽出长刀,挥了起来。那刀速极快,像劲风一样呜呜作响。岑破荆人随到走,不多会儿,只见刀锋闪亮,气势威迫,令人眼花缭乱,十数招之后,运刀渐慢,刀锋的杀气却丝毫不减弱。最末一招青龙映月,回身收刀,身虽不动,犹有寒风袭人。

目不转睛看完,迟衡由衷叹道:“真好,跟我偷看到的一模一样。”

梁千烈练刀时并不太避人,过目不忘却不是人人都有的本事,岑破荆眉开眼笑:“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我一人也觉得孤单得很。”

迟衡摇头:“我得先把第一刀练好。”

光一个直劈就让梁千烈头疼,这一整套估计能把他气死,心虽羡慕,却还是要脚踏实地。

那天以后,本以为迟衡的刀法会大有进展。

谁知道出乎所有人意料,迟衡出刀更绵了,运刀无力,怎么踹怎么骂也不济事。

7六

【六】

那天以后,本以为迟衡的刀法会大有进展。

谁知道出乎所有人意料,迟衡出刀更绵了,运刀无力,怎么踹怎么骂也不济事,劈出去的刀风比以前还弱。念在迟衡比别人苦练的份上,梁千烈夜夜指点他练猛挥狠刀:“以为狠够了,想不到退回去了。”

别的黑狼都学到了挥刀前行倚势落刀,迟衡还在原地。越急越慢,梁千烈什么法子都使尽了,他就是不得要领。

如此这般,又过去了十来天,梁千烈也不骂他了,只频频皱眉。

迟衡心中忐忑。

一天雨后初霁,暖风薰薰,梁千烈将他叫到营帐:“马车要进城运点粮食,你跟着去一趟,将这封密信交到左昭手里,别误了。”

迟衡得令,把信放好。

坐在马车上,迟衡胡乱想了一阵,不说这信重要不重要,送信这种事说什么也轮不到他去送。从军一个半月来,有二十余个不合格黑狼兵士被调成了普通兵士,自己一直很拖后腿,只怕梁校尉是让左昭劝自己做普通兵士的。那刀真不是随随便便能拿得起的,他练得勤快,没省半分力,手上不知起了多少溜血泡,偏偏还是如此。

营地离夷州城不远,马车很快就摇到了。

迟衡跳下车,跑进衙门府,安安静静的,他跑里跑外找了一圈没见着左昭,当差的衙役说过会儿就来,让他到院子里头等着。衙门府里横梁高,不时有燕子衔泥飞出飞进,不知人世奔波。

正仰头看呢,肩上忽然被狠狠拍了一下:“嗨!怎么才来!”

不是左昭,竟是钟序,迟衡又惊又喜。虽然才隔一个多月,钟序可与之前大不相同。以前衣衫破烂,脸庞又尖,看着就可怜。现在一身青色衣衫干干净净,脸也长开了,脸颊也有肉了,看上去比以前高了,成熟了许多。

钟序歪着头先声夺人:“迟衡,你怎么变这样了?”

十六岁,正是抽枝长身体的时候,迟衡在军营每天要吃五大碗饭,又不要命地练兵,骨架比之前看着结实多了,也黑了。以前别人总叫他小孩,现在一眼扫过去,都要往十八岁以上猜。迟衡清楚自己的变化,咧嘴笑了:“变怎么样了?没把你吓着吧?”

钟序老实不客气地拽过迟衡的手:“可把罪遭完了。”

迟衡的手心手背都已皴裂,伤痕一道一道的,这是吹冷风吹出来的,这几天吹南风,才愈合了。手指肚和虎口都磨出的茧,摸着都割手。

钟序不由心疼地说:“你还真死心眼,疼不疼啊,不会抹上金疮药啊?”

迟衡毫不在意:“没事不疼。”

钟序伸手把那信从迟衡身上摸了出来:“是左副校尉的吧,我给他。”

左昭恰从门口进来,笑意盈盈,和迟衡打了个招呼,就要进房子里去了。钟序飞快地追上他,交了信,还说了几句悄悄话。左昭瞅了他俩一眼,和颜悦色:“行,别玩得太疯了。”

跟放风一样,钟序兴冲冲地拉着迟衡上街去。

最先跑到了大房,除了金疮药,还买了好些止血化瘀伤风的药。药房的老人给迟衡一样一样地包好,念叨:“小哥,你是校尉的兵,对吧?可得好好保护着咱夷州,好不容易太平下来。”

不止是药房有药可卖,夷州城里的其他铺子都陆陆续续开张了,还有些小摊小贩。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多了很多,四月阳光暖了,都在太阳底下慢慢的走,让人恍然有太平盛世的错觉。迟衡从没有见过“熙熙攘攘”是什么样子,路过绣铺胭脂店时,还有好些脂粉女子娇憨地挑着胭脂,莺声燕语十分好听。

难怪人说:宁为盛世狗,不为乱世人。

原来,太平是这样的。

迟衡心头的阴霾被驱散了许多,托着药包,越走越热,两人走到桥头时,听见喇叭唢呐咿咿呀呀的热闹声,紧接着从那石道里转出好长一队迎亲的人,都穿得喜庆,为头的新郎官骑着一匹马,胸前系着一大朵布做的红花,穿着一身红衣服,衣生彩艳,满面春风。

迟衡恍然想起,也有一人穿红衣,却比这好看多了。

他都忙得没空想了。

钟序扯了扯他的衣袖,不满地说:“看新郎官脸上的油,刮下来够炒一盘菜了。”

迟衡哑然失笑:“就你干净。”

“看你刚才色迷迷的样子,是不是想看新娘子有多漂亮?是不是想着入洞房的事?是不是……”钟序说话又脆又亮,跟珠子一样散落一地,引得过桥的人纷纷侧目。

吓得迟衡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点,谁想啦?”

“那你刚才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想骑马来着嘛。”迟衡急忙分辩,声音越来越低,想起刀都练成这样,几时能骑马?

钟序舒了口气:“这还差不多。对啦,上次梁校尉回来把你狠狠夸了一顿,说你杀敌可厉害了,他练了那么多兵,第一次见你这种的,纯粹是天然攻击没有技巧却那么强悍的。”

想不到被梁校尉这么夸过,迟衡有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愧疚感。

弱弱地说:“我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你就别谦逊了,我都听他说了,虽说你是被另一个黑狼护着,但那么多人围攻,你却没有受到伤害,说明你闪躲的功夫好其次你能一刀结果一个,说明你眼神好,够麻利。还有就是你的刀法,平常人就是混乱砍,也只能砍个胳膊腿什么的,但被你杀的人,不是从头到腹直直一刀,就是后脑勺到尾椎直直一刀,哪有那么巧。”钟序口若悬河。

迟衡却惊了,他没见过死者,也是第一次听到死者的死状,想不到如此血腥,令自己都胆寒。

那夜晦暗,他只看到那些人立刻扑地而已。

钟序看他又一副木木呆呆的样子,心知说漏嘴:“算了算了我就直说,好几天前梁校尉回来那次,就让左昭劝劝你,杀人不算什么,别一副作孽的样子,乱世嘛,各自为主,各凭本事,怨不得谁。我是央求左昭,才拉你出来散散心的。”

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了,迟衡不再强颜欢笑,凭栏而立,看桥下溪水泛涨。

“其实吧,那些人真是坏人,他们要烧的不止是军粮——你想啊,营地能有多少军粮,再说烧了,也能从城里再运过去,对不?而且现在不是行军万里,没了军粮活不成。”钟序凑到迟衡跟前,悄声说,“他们要烧的是梁校尉的职,你别说出去,这里头猫腻可多啦。”

听钟序一一说来,迟衡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来军粮被毁,对于将领来说这罪过可大可小,重则罢官杀头,轻则降级。这就意味着如果有人借机生事,梁千烈肯定坐不稳校尉这个位置。

“听你的意思还不是乱军搞的鬼?”迟衡反问。

钟序点了点头:“这是祸起萧墙!你也看到了,梁校尉威震四方,乱军余孽不敢轻举妄动左昭治州有方,现在的夷州已经开始繁盛,甚至邻州有些富贵人家不堪乱世颠沛流离,羡慕这边初平,想要迁徙过来呢。有人不想让梁校尉和左昭呆在夷州这块要地,要赶他们走。”

“很多良将名臣都是毁在内斗中。”

“个中关系可复杂啦。我现在要做的很多事,除了处理各种案卷之外,也在学离间反间过河拆桥等计谋呢,咱们也光让人家欺负,是不是?”见他感兴趣,钟序絮絮说起很多不为人知的事,迟衡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越说越起劲,钟序拉着他窜到了一安静的角落。这是一个挺老的祠堂,四周盖着瓦,中间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天井。

阳光漏下来,照着中央的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在井边,钟序反而沉默了,只握着迟衡的手不放。迟衡心里也照进了阳光似的,虽然还是阴冷,暖意却有了。两人四目相对,但笑不言。古话说:“刚强更有刚强辈,究竟终成空与非。”争强好胜总会累,哪有像这样,与好友携手,纵然一刻也舒坦。

两人呆了不到一盏茶功夫,这祠堂进来个人。这人带着草帽,笼着袖子,似乎要上香的样子。走了一圈,不上香却要出去,离迟衡二人越来越近。

一股暗风袭来,迟衡身子比脑子还快,一把推开钟序,飞脚上去。

踹中大腿。

那人急忙后退,草帽掀翻在地,来是一个毛发土黄的汉子,一看就是歹人。

见迟衡身手这般的快,黄毛汉子骇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迟衡冷笑一声,飞脚上前,踢出了千钧气势,黄毛汉子应声倒地,只知道死死握着尖刀。迟衡还要上前夺刀,被钟序拉住:“让他去吧。”

8七

【七】

见迟衡身手这般的快,黄毛汉子骇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迟衡冷笑一声,飞脚上前,踢出了千钧气势,黄毛汉子应声倒地,只知道死死握着尖刀。迟衡还要上前夺刀,被钟序拉住:“让他去吧。”

黄毛汉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钟序哈哈大笑,对着迟衡夸道:“好厉害的腿脚功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迟衡好笑:“不是我厉害,是他太残。”

钟序摆手说:“你不自知而已。我问你,倘若刚才那人身手很厉害,拿刀要伤我,你该怎么办?”

“当然拼死护着。”迟衡斜了他一眼,“还能让你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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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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