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两个月的时候,我已经有几个比较熟的朋友,当然李子是最熟的,她平时跟男生打成一片,如果不认识她,总会误以为她是男生,即使我已经跟她很熟悉,还是在某个瞬间恍惚的忽视了她的性别。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转冷,里面穿个长袖T恤,外面穿件外套,在早晚的时候还稍微有点凉。这天早晨,如以往一样的晨读,一样的在晨读快要结束的时候看到每天经过的周一,而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的她嘴角有点红肿,像是被打的,眼睛也有点肿,却像是哭过。她穿了一件黑色牛仔夹克,路过窗户的时候非常反常的扫了我一眼,眼神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而这一眼,却让我突然闪躲,好像是被抓到的小偷一样底气不足,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知道是慌张还是什么。
直到她走过去从后门进了教室,我才敢再次抬起头,却再也看不下去书。
她怎么了,为什么会有伤,跟别人打架了?为什么今天会反常的看我一眼,平时她都是目中无人的走过去。为什么她会哭?因为被打了才哭,这似乎有点没出息,不像是孤傲的她干出来的事儿,我想,如果是她被打了,她会做的一定是更狠的打回去,而不是躲起来哭。那么,她是怎么了呢?
这些疑问扰的我心神不宁,课间去超市的时候路过冰柜,突然想到她肿起来的脸,莫名其妙的掏出钱买了一根冰棍儿。又挑了一块柔软的手帕,拿着冰棍儿回去的路上才突然意识到,我该怎么给她,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今天却这么异常的买冰棍给她敷脸,她是否愿意我看到她脸上的伤?会不会厌烦我的多管闲事?
这几个问题一直在心里没有答案,神不知鬼不觉的已经走到教室后门,她趴在桌子上,脸埋在叠在一起的手臂里,不知道是否在睡觉。我停在那里,一时间进退两难。突然有个男生从后门冲进来撞了我一下,我差点儿碰到她的桌子,她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动静,不耐烦的动了一下脑袋,但并未抬头,我什么都没说,把冰棍儿和手帕放在她桌子一角,慌乱的逃离那个氛围。
回到自己位子上,心脏还在突突跳的厉害。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要逃离。
我甚至没敢再回头看她一眼。
但我心里其实是想看看的,看她是把那个冰棍用来敷脸了,还是吃了,或者干脆扔了——我想,如果她扔了我也丝毫不奇怪。
但我真的一眼都没敢看,这一天,我连头都不敢乱动,唯恐一不小心对上她的眼睛。
“林风,去打球了……林风……”
李子抱着篮球在门口叫我,我却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直到她把球砸过来,我条件反射的接住,才从恍惚中醒过来,我在想什么,不知道。
跟李子走出教室,路过后门才敢顺便瞟了一眼她的座位,她已经不在了。我心里却徒增几分失落。
我坐在操场边看李子在操场挥汗如雨,大脑里却一直回放周一早晨路过窗口时脸上的表情和扫过我的那一眼。可是,我与她从未说过话,她总是给人那么大的距离感,她的孤傲让我从未想过可以与她结识,似乎结识她是高攀了比我高很多很多等级的高人一样。想到她的时候,心里怯怯的,又有点担忧。
这天就这么错乱的过去。
第二天,晨读的时候我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可奇怪的是,直到晨读结束也没见到她的身影。我以为是某个时刻自己读书太认真而错过了,于是回头,她的座位上是空的。
这一天,她都没来,似乎也无人关心她是否在,只有我心里像是有什么牵扯着。像她的座位一样,空空的。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我正心不在焉的看一道数学题,突然感觉窗外有点儿阴影,抬起头,发现她正站在那里看着我,见我抬起头,她敲敲窗户示意我出去。此时的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眼睛也不肿了。
我走出教室的过程内心十分忐忑,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会面对什么样的惩罚。双腿不听使唤,自顾自的迈着步子。
我走出去的时候她依然站在窗口,我站在那里,发现她比我高一点儿,透过窗子看看我自己的座位,才发现,站在外面看我的位子原来是这样的。
“陪我走走。”
她说话的语气不是商量,不是请求,就是陈述,这样简单的陈述却让我没有疑问和反抗的力量。我是一个“好学生”,从未逃过课,而这天,却在她一句话下逃了课,跟她一起走到操场。
晚上的操场比较安静,有两个男生在打篮球,估计也是逃课出来的。
第一次单独离她那么近,军训时她虽然站我右边,但当时有很多人在白天,不说话没什么,可是今天,只有我们两个,在她昨天受伤,今天一天没来学校的情况下,叫我出来,两个人不说话走在夜晚的操场上,我觉得有点手足无措,害怕这样沉默的气氛。她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心里像是憋着什么话要说,看到她却又不知自己想说什么。只能等待她开口。
跟着她绕着操场走了两圈后,在我实在快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之前,她终于再次开口:
“坐吧。”
说完走到看台最高的地方靠墙坐下,我也跟着上去,坐在她旁边。她平视前方,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然后平静的说:
“我很难过。”
我等待她继续说下去,她不看我一眼,仿佛与我有默契,也不等我追问,继续说:
“我以为就算全世界抛弃我,至少还有他是爱我的。”
在那样一个年少无知的年龄说“爱”,现在想来,似乎是很不靠谱和可笑的事,但在当时的年龄,爱,似乎是那么令人向往的一件事。不过她口中的爱,并非爱情,而是父爱。
“可是昨天他却打我,一巴掌扇到我脸上,打的我耳朵都快要聋掉了,他还不罢休,一脚把我从门口踹到墙跟……他是我爸,怎么下的去手。”
说到这句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绝望感,我看向她时发现了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墙挡住了照过来的月光,把她吞噬在黑暗中,她瑟缩在那个角落,短暂的沉默,我就在她身边,却觉得自己依旧离她那么远,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冷,却没有力气伸出一只手来温暖她。我的心有点疼。
大概是调整了一下气息,她继续说:
“我们性格太像,好强又自我,我以为这种像会让我们更像亲人,但现在看来,”
她停顿了一下,轻蔑的笑了一声,
“哼,正是这种像,让我们互不相容。”
她抬起手似乎是在擦去眼眶里忍着未落下的泪,之后才看看坐在她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我,微微一笑,这个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眼里的泪还未干,望向我的时候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笑的却是真心,如同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一样真心,只是伴着泪的她的笑,倏地一声触疼了我的心。
“但是,林风,你让人心生希望。”
我只是静静的听她说,却始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挤出一个微笑,似乎是勉强维系我们是认识的这个事实。我多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她失望受伤的心,嘴上却笨笨的,欲言又止,心里纠结成一团乱麻。
“林风,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终于我可以说句话了,我点点头说:
“嗯,可以。”
她笑笑,然后起身,
“回去吧。”
我跟在她身边,一起走回教室。
坐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心里突然明朗了很多,似乎看到乌云背后的太阳。舒畅而清晰。心情也突然好起来,忍不住想要笑出来,我想,如果李子当时盯着我看,一定会骂我傻了,一个人在哪儿笑。
谁都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身子太虚,总是在出汗,我想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我早晚要提前报废。
故事刚刚开始,我似乎已经快忘了年少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