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三白眼的第一鞭下去的时候,所有看热闹的囚徒都叫嚣起来,这种肉眼可见的伤痕,让他们异常兴奋。
鞭子在皮肤上划出醒目的红色印记,印记中可见密布的出血点。苏远紧咬牙关才没有痛叫出来。这和电击的感觉不同,这个带来的肉体痛感要比电击直接得多,火辣辣的刺痛迅速刺激着神经,伤痕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受到的伤害。
啪!啪!紧接着第二鞭第三鞭……围观的人听不见声音,但从那些被抽到绽开的皮肉中,他们完全可以感受到施虐的快感。血液从交错的伤口中渗出,在躯体上留下黏腻的轨迹。在每一道鞭痕烙上去的时候,那人的肌肉全部紧绷,以此来缓解痛感,血珠混着汗水加速滚落,一道道斑驳的痕迹触目惊心。
几个新来的目瞪口呆:“怎怎么会用鞭子?”内审室里的审判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电击或者踢打或者禁闭,但他们从没见过鞭刑。
“太不人道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手段!”同是新人的M0927受到这样的对待,他们多少有些唇亡齿寒之感。
“你们担心个毛!”隔墙的L区牢房传来了嗤之以鼻的声音,“这种事情得看人品,我进来快两年也没见过上鞭刑的,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本事,把三白眼的情绪调动得这么高涨,连狱长的忌讳都不顾了。”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再修炼个八百年也未必有这个造化!”阮辉把目光放回内审室,望着那个一身是伤却半声不吭的年轻人,竟有些恻隐,瞥见那个抽红了眼的三白眼,他皱眉:“哼,耍鞭子很帅么,抽了一地血花肉末的,当心老大一个不高兴崩了你。”
他嘀咕完,正准备回去闭目养神,就听刚刚还欢呼与口哨齐飞的场子渐渐安静下来。能导致这种情况的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人来了。
阮辉立刻又趴回铁栏边,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内审室,闲庭信步。忽然那人停了下来,似乎才发现这里的热闹与静默都不太寻常,他抬头扫视了一遍所有牢房。从A区到M区,一个不漏。
他微仰的下颌勾出一个锐利的棱角,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不禁胆寒。他的目光扫到K区的时候,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阮辉注意到了,他知道那人是为了什么而停顿,只不知道K区的某人给了他什么讯息,竟让他挑起了眉梢。
那人看向L区时,阮辉还是下意识地避免与他直视,再抬眼,却见他已经站在了内审室大玻璃门前。
他背对着众人,所以他们不知道内审室的情况带给他怎样的感想。他没有进去,甚至没有动。
三白眼大概是抽累了,转身去拿桌子上的水杯。在他的手刚把杯子端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在他手边的桌子上,有一个穿透的弹孔。
他讶然地看向门外,只见整个前玻璃都碎成了蜂窝状,看不清门外人的长相,不过看那身形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谁,还有那人手中的伯莱塔手枪。三白眼当场吓得丢了手中的杯子,哗啦一声脆响,使地上的小滩血泊溅出了几滴血花。
“给你十分钟,立刻把这里面收拾干净。”那人说。
声音穿过碎裂的玻璃传进内审室中,三白眼连声答应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去。
那人看着一地的血沫,不由皱眉。他厌恶血,更厌恶这种自作聪明擅用刑罚的手下。现在这个肮脏的房间他是一步也不想靠近。
鞭刑……这种东西也能使得出来,他倒是好奇什么样的人把三白眼的这种兴趣勾出来了。
望向被锁在中柱上的人,赤身裸体,狰狞的伤口鲜血淋漓,相隔这么远,他都能闻到血液特有的那种腥气,那是种非常甜美的味道,诱人杀戮,欲罢不能,可是闻得太多了,也会觉得腻味。
视线停留在那个受刑者的脸上,支离的玻璃纹路切割了他所见到的样貌,不过,刹那他就认出了这张脸:“哦,是你啊。”他恍然道。
苏远撑起疲惫的眼睑,勉强看向来人:“你认识我?”见他站在外面不进来,他扯了扯嘴角,“狱长大人,你是有洁癖呢,还是胆子小,不敢进来?”
听到这么刻薄的话,那人不怒反笑:“我是胆子小。我听说……有个人想把我也打成脑震荡?”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无所顾忌地走进了这个房间。
血腥的气味更重了一些,那人也不在意,随手拿了桌上的钥匙给苏远解了锁,把一下软倒的他拎起来扔到桌上:“苏远你好,我叫郁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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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的余韵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蜗里,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吓住了。郁辰拔枪的速度太快,射击得也太过果断,更何况是对着他自己的属下,恁是神经再粗胆子再肥的人也被震得不轻。
K区牢房。
铁栏中站着一个青年,他的下巴略尖,脸色缺少年轻人应有的血气,看起来很是单薄,但他的眼睛很亮,显得神采奕奕。他喝着手中的白水,就像在品一杯茶,左手握在铁栏上,握得很紧,手指的骨节都泛着青。看着郁辰把那名囚犯扶到桌子上,又见远处急匆匆赶来的三白眼,他忽然露出一抹笑意。
钟承志搞不懂这人在想些什么,也不打算搞懂,他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问出自己的疑惑:“逸清,你说老大干嘛要开枪?三白眼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人吧,至于发这么大火么?”
李逸清收敛了笑意,转过脸对他说:“他没发火。”他声线平和,听来很是定神。
钟承志抓了抓头:“没发火?没发火搞这么大动静?”
李逸清不再关注那边发生的事,他放下水杯,走回自己的床铺,半躺下养神,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是我让他开枪的。”
这话瞬间秒杀钟承志,他那一根筋的脑袋运转不过来了:“啥!你让他开枪的?为什么?”
李逸清懒得跟他解释,随口说:“我就想看看他愿不愿意听我的。”
钟承志眨巴着眼睛,实在理不清这里头的弯弯绕,半天憋出一句:“你有病啊!”
李逸清轻笑一声:“是,我有病。”
方才郁辰眼光扫过他们K区的时候,李逸清就用口型对他说:开枪。
彼时郁辰挑起了眉,这说明他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但是在他目睹了内审室的情况后,便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李逸清知道,可能也只有李逸清知道,他根本不是为了救人,也不是因为震怒,而是在那一刻做出了准确的判断,采纳了他的建议。
郁辰的独断专行有时候确实匪夷所思,但是他绝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李逸清欣赏的正是他这一点。所以从他真正认识郁辰的那一天起,就决定要服从这个人。
郁辰开这一枪的意图其实很简单——震慑。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拿三白眼做范例,杀鸡儆猴。表面上是他由于厌恶血污而大发雷霆,实际上,他是在给三白眼和他背后的台柱立威。
对他而言,这场鞭刑只是所谓的导火索。他采纳了李逸清的建议,利用它,同时也利用那个受刑人。
苏远不是笨蛋,他很清楚,郁辰这样的人绝不会为了他这么个阶下囚大动肝火。他甚至隐约猜到,自己恐怕只是这个人手里的一个戏子,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配合他演完这出戏。
因此,他承受着郁辰状似真诚的关切——如果“扔”也算关切的话——苦笑开来。
那苦笑让郁辰挑起了眉,之后又了然:“……你倒是很聪明。”
苏远耸了耸肩:“狱长,你救我,是想我报答你什么呢?”
郁辰说:“不用你报答我,你去给薛管教好好道个歉就行了。”
“哈。”苏远不由笑出声,“给他道歉?你以为这是小孩子打架吗?说句对不起就完事了?”
“当然不是,薛管教的脾性你我都知道,最好的道歉就是你对他言听计从,被他驯服就好了。”
苏远瞪视着郁辰满是无所谓的双眼,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直是个很顺从的人,但是,我是人,不是他随意捉弄的畜生。”
郁辰倾下身,望进他的眼睛,这双明明动摇却不肯退缩的瞳孔随着他的靠近而急剧收缩。他问他:“你还觉得你是人?”
苏远愣了愣,移开了视线才回答:“我是。”
短暂的沉默中,三白眼带着一群人进来:“狱狱长,这里脏,您……我马上叫人打扫干净,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