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位将军是如何无能,魏铎是如何又回到边关担任守将,这是后话,容后再提。
殷燕宁与卫明重掌大权后,立皇子朱贺为帝,尊皇子养M_容妃为顺容太后,垂帘听政。容妃向来温柔,叫她抚育子nv还成,叫她垂帘,真真能叫她慌死。然而当了太后的容妃非但不慌,还立即连下懿旨,任殷燕宁为nei阁首辅,领天下文臣,镇国公卫明掌天下军权。我猜容妃往懿旨上盖印的时候该是怕得手都抖了,所以之后六年,容妃称病,再未垂帘。
当年我被卫明囚禁之时,孟士准尚在淮江督办贪腐一案。后来听往来草原的商人说,孟士准被就地免职,以贪墨罪下狱,审了区区十五天便判了流放西南,一代首辅,是生是死,再无人知晓。
孟士准的门生故旧获罪下狱者有之,转投殷燕宁门下者亦为数不少。殷燕宁甫回朝中,正在用人之际,自然来者不拒。何况新帝登基,名不正言不顺,立威重要,怀柔也不可少。可惜他自以为怀柔便可堵天下悠悠众口,满朝文武却不是傻子。先皇正值壮年,body康健,怎会突然暴毙?暴毙之后为何又匆匆送入皇陵?朝堂间的质疑从未止歇,其中尤以礼部尚书崔洋大人言辞最为激烈。
崔卿么,我是很了解的。听说我被抓那日他携全家出城扫墓,回来就发现头顶变了天。崔卿是忠,却不傻,故而每日三封奏疏,要求公布陛下死因,更要亲验陛下龙身,以免“小人暗害”。如果说孟卿的文章是以文辞优美简练见长,崔卿的奏疏便是以长见长,更兼言辞激烈令人无法反驳,字字句句直戳殷卫二人痛处,每篇读下来要小半时辰,一日三封**
我相信崔卿对我是真爱了。
崔卿所为很是带动了一帮大臣,镇日里要求彻查先皇死因的奏疏不断,市井传言更是层出不穷。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的殷燕宁谦谦君子,如今的他却是不怕杀人的。某日早朝,殷燕宁正式发难,将崔洋以三十八条大罪下狱。传说崔洋在狱中受尽酷刑仍不肯招,甚至咬断*头以示清白。然乌云蔽日,天理蒙尘,崔卿最终被定通敌谋反等重罪,于新君即位七十三天后被yao斩弃市,诛九族。
那之后再无人敢质疑新君,大庆朝上下在一片血色中迎来了他们新的皇帝。
正午时分,我跟哈丹溜达到城中最大的酒家——悦来客栈门口,抬头看看二楼,二楼有人招手,我们便上去了。
互市开了半年,一个月就开一天,狄族这是第三回派人来。头两回大伙都约了中午在悦来客栈二楼会He,今次也不例外。一上楼,楼上满满当当,全是人。有那肩窄tui短中等身材的,一看就是汉人,还有浓眉大眼厚zhui唇的,自然是异族。我们的人坐在窗口那张大桌旁,桌子大,可被五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比,硬实木桌子成了小茶几。
我与哈丹落座,众人纷纷向哈丹问好,其中阿格木问完了好,招呼着我帮他看看新买的物件。冷不丁说阿格木,你大概不知道他是谁。说实话,当年头一回知道这名字,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后来哈丹解释了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就是那位在京城中酷爱吃糖葫芦,吃得头发胡子都粘在一起的糖葫芦勇士!
阿格木看着凶悍可怖,其实心思恪纯,人特别好。前年在我跟哈丹的撮He下,他娶了央吉,年初娶的,转过来年就抱上了大胖小子。他宠Xi妇更宠儿子,来的路上念叨了一路,要给儿子Xi妇带点草原上平日见不着的东西回去。
我见他将给儿子和给Xi妇的东西分开,还特地挑了两个锦盒,齐齐整整装在里头。打开暗红色那个,入目四方手帕,上头分别绣着梅兰竹菊,触手一摸,我道:“蜀地的织锦配蜀绣,这是好东西。”
阿格木登时喜笑颜开,又将另一个锦盒推到我手边问:“这个呢?”
我抬头望了哈丹一眼,哈丹单手支头,也是一脸好奇。我把锦盒打开,转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呈在众人面前,众人凑头一看,都乐了。
里面是一本字帖。
“我那小子明年就三岁了,我寻思着叫他早些跟着孟和先生读书,免得像我一样,不识字。”阿格木讪笑着说。
“孟和先生”指的是我。原本的名字自然是不能再用了,为了方便我在狄族生活,先知为我取名“孟和”,意思是“天神庇佑”。据说先知赐名在草原是无上的荣光,先知又赐我如此吉祥的名字,可见他对我如何另眼相待。我的狄语是先知亲自教的,作为报答,我主动请缨,教狄族的孩子们说汉话,学汉字。我本打算只教*都的孩子们读书,谁想到临近属地的牧民们知道了,也纷纷送孩子到*都来。后来,随我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们依汉地习俗,在名字后加称“先生”二字以示尊敬,慢慢的,连他们的父M_族人也跟着这样叫我了。
“阿格木,先生说了,孩子满了四岁才读书,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有人打趣道。
“不急不成哟,我家崽子脑袋不灵光,都两岁了,还不会叫阿爸。”阿格木一脸痛心疾首,“三岁不早了,要不是他现在还Niaoku子,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送到孟和先生跟前去,叫他吃饭睡觉都跟着先生!”
“吃饭睡觉都跟着先生?”那人咋着zhui在我跟哈丹身上瞥了一圈,凑到哈丹身前小声道,“王,您可听见了?”
众人都知道我跟哈丹的关系,一同朗声笑起来。哈丹哭笑不得,斥了声胡闹,转头将一碗冒着香气的羊r汤端到了我面前。
“赶了几天的路,净吃冷干粮了。”哈丹道,“知道你不爱吃凉的,先喝点这个,暖暖胃。”
我笑了一下,刚要低头去喝,不意,余光与另一道目光相撞。
那人孤零零坐在角落,面前却摆了五六盘菜,荤素搭配,很是讲究。而且这人眉眼浅淡,虽故意着胡族_yi衫,却是个汉人无疑。此地往来买卖的汉人商贾不少,可为安全起见,大多三五成群,此人独坐,也不像有同伴,还一个劲盯着我看,实在奇怪。
更奇怪的是,见我发觉,他不仅不掩饰,反而大大方方举起了杯子,以汉人的礼节向我遥敬一杯。
我想了想,不再看他,酒杯轻轻往桌上一磕,仰头一饮而尽。
“怎么了?”哈丹问我。
“没事。”我答。
下午,一行人动身返回。来时走了三天三夜,回去带了三大车东西,还要走得慢些。路上饿了就吃点干粮r干,渴了喝几口烈酒,累了席地而睡,第二天醒来抖落一身露水寒霜继续赶路。如此行了两天,到夜里,众人选了一处山包背面落脚,打算休息yi_ye,第二天再走。
连日跋涉,我已经困累不堪,草草吃了几口东西,一躺平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际,_gan觉有人推我肩膀,我以为梦魇,想不去理他,翻个身继续睡,身子微动,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柔声叫:“十一。”
我睁开眼睛,哈丹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正对我笑。
“十一,醒醒。”他搓搓我的脸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四下寂静无声,就连朔风的呜咽也消弭了踪影。同伴们横七竖八睡了一地,火堆边,守夜的青松也打起瞌睡。我与哈丹披上大氅,轻手轻脚地越过众人,解开追风的缰绳,骑了上去。
“去哪儿?”夜风寒凉,我把body*进哈丹怀中,压低声问。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哈丹双tui一夹,追风撒开四蹄,一直朝天的另一头跑去。哈丹解开自己的大氅,将我严严实实包在其中,又怕我冻着手,叫我抓紧缰绳,他再将手附上来,给我暖着。如此跑了半天,我暖暖和和地快睡着了,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水声。
我“腾”地坐直了身子,仰头看着哈丹。
哈丹的关子快卖不住了,唇角藏也藏不住的笑,憋住了就是不说,要我自己看。
如此又策马行了没一会儿,我已然猜出那是什么了。
果然,转过一座矮山,雾气蒸腾,硫磺气味弥漫,一池天然的温泉呈现在我眼前。
“记得阿哥曾说过**”身后那人收紧手臂,结结实实圈住我的yao,“总有一天要带你来看看草原上的温泉吗?”
眼前的温泉不似当年京郊温泉的娟秀含蓄,其占地广阔,听哈丹说,若爬上旁边矮山往下看,温泉呈新月型,更似一方小小湖泊。低矮山体围了三面,将温泉热气笼在其间,使得山外冷风冰凉,唯有此处温暖如春。而新月型温泉留有开口,暖水顺一条丈宽水道缓缓流去,至遥远低洼处汇入一条大江。我与哈丹勒马远眺,无边星空下,寒水自碧,暖水东流,草原平坦四野,所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而我飘飘何所似,真乃天地一沙鸥。
在草原上疾行数日,汗水泥土混在一起,浑身上下早就积了一层一层的泥,此刻见到温泉,真真救了我的命。我褪去_yi衫,缓缓走入水中,温泉水热却不烫,温暖的_gan觉从脚心泛起,向上穿过四肢百骸,一直暖到了body每一处去。脚底的细沙rou_ruan似少nv的手掌,雾气蒸腾,越走入温泉之中,越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凭_gan觉继续前行。行至水过Xiong口,不意细沙变软,我一脚陷进沙中,眼看要倒——
突然身后伸过一只手臂,牢牢地扶住了我。
我回过头,哈丹看着我笑。
“此处温泉虽大,却因为离牧民居住的地方远,普通的马跑不到这个地方,所以人迹罕至。”哈丹道,“羌族那边我不知道,不过在狄族这边,这已然是最大的温泉了。十一,别往里面走了,就在这儿,我帮你洗洗头发吧。”
我从善如流,仰着头闭上眼睛,让哈丹给我洗头发。我俩在一起有六年了,我从小是锦_yi玉食让人伺候大的,洗头沐浴从不用自己*心,以为来了草原都要自己打理,其实一开始很是暗自担忧了一阵子。然而哈丹宠我,在外人跟前他是公正无私的狼王,回了我们自己的帐子里,他一心一意对我好。此刻温暖的水流顺着头顶滑落,我猜哈丹一定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先解开我的发辫,再双手鞠一捧水,打*我的每一缕头发,把那些打结的沾了灰尘的,一丝不苟,细心洗净。
日子过得久了,干柴烈火的激情过去,如今反倒更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光。水将我的发打*,长的手指ca入发中,就着温水一点点将发梳开,在水中洗净。我高高扬起下巴,耳边,温泉淙淙的水声和着哈丹的呼xi,忽然唇间一热,我被柔柔地吻了一下。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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