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可信吗?”我强压怒气,问道。
“胡师爷为送出这份奏折已然付出全家老小的性命,而此奏折竟还不能上达天听,以至辗转落入臣手中,可见有人根本不想让陛下知道真相。”孟士准道,“好在民间尚有仁人义士护送奏折入京,义士此刻就在微臣府中,陛下想细细询问,即刻便可诏义士入宫。”
我摆摆手,表示不用见了,我信他。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喘了口气,我问。
“不多,臣虽不确定,然推测得出。”孟士准道。
“那就拟一份名单,交给信得过的人去查。”我说,“你留在京里,你是首辅,此事不必你亲自查办,且没几天那个哈丹就来了,朝中也离不开你。选个稳妥的人,悄悄地去查,有什么顾虑,朕赐他尚方宝剑就是。”
我顿了顿,又道:“只是切记,一切未有把握之前,切不可泄露蛛丝马迹。弋阳侯那边,朕会叫听风处盯紧,此中一切事宜,朕也会叫听风处全力配合。哈丹王子不日就要入京,凡事要小心再小心,清楚了吗?”
“臣领命。”孟士准应道。
我合了合眼睛,突然单手握拳,用力砸在几案上。
我不怕他们贪。若是为了那点军费封赏造假,我虽生气,说不定为了朝局稳定,也就忍了,就算忍不了,通通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怕的是弋阳侯手握水军,与淮江水匪勾结,会反过来覆了我的江山!
然而我再担心,眼下也不能轻举妄动。弋阳侯万一有反心,这一打草惊蛇,保不准他就直接勾结水匪反了。到时候哈丹顺势带人杀过来,朝廷腹背受敌,我妥妥的是个死。
我心疼我这颗脑袋得紧,且觉得天底下没有比龙椅更舒服的椅子,不想换。
事说完了,我困意全无,只想回寝殿叫章枣给我按按脑袋,放松放松,于是挥手叫孟士准走。
孟士准却没走。
他咳了一声:“陛下。”
我挑眉:“还有事?”
“城北郊外五里有一处新凿出来的温泉泉眼,臣知道陛下日日忧心国事,身倦体乏,故早早将此泉眼买下,在其之上修了处园子。如今园子已届完工,臣将此园进献吾皇,愿吾皇身体康健,福祚万年。”孟士准说着,跪地,行大礼。
我乐了。
孟士准哟,鬼精鬼精的,知道之前驳了我在寝宫后面弄温泉池子的主意,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了堵我的嘴,干脆先我一步,城郊弄一处温泉庄园,送我做礼物。
甚好,省了我开第三次话头了。
“孟卿,”我刁难他,“刚凿出来的温泉泉眼你就给人家占了,还说是给朕占的,往后人家说朕与民争利怎么办?”
“陛下不必担心,听说泉眼是进献给陛下的,当地百姓都莫感荣耀。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享用自家的一处泉眼,怎么是与民争利呢?”孟士准道,“臣也不过借花献佛,以陛下之物,讨陛下欢喜罢了。”
莫感荣耀?
我斜睨着孟士准这老狐狸,觉得他太能扯了。
“成,园子朕不要,仍是你的。不过朕哪天心情好,可以去园子里转转。”我起身,“朕累了,你回去吧。”
傍晚,还没传晚膳呢,卫明急匆匆地就来了。
卫明跟我睡了三年了,我食髓知味,他却还像个雏似的,每回睡我都不情不愿,扭扭捏捏,仿佛被睡的不是我,是他。要请卫将军进宫,得提前好几天就想借口,提前一天递口信,当他下午宫里还得派人去他府里盯着,以免他再找什么借口策马出京,躲过这次,再躲下次。
难请,真难请,就这么个难请的人,今天不请自来,你猜是为什么?
我问卫明,你用过晚膳了吗?卫明说,用过了。我说,朕还没用呢,要不你也再来点?卫明说多谢陛下,臣吃饱了。我说那好吧,朕吃朕的,那你坐在旁边,陪朕总行?卫明点点头,说,行。
真好商量,真不像他。
晚膳吃得清淡,碧粳米的粥搭许多时蔬小菜,还有御膳房新制的鸡蛋葱花小饼。为了文雅,他们还给饼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叫什么“扁舟夕渡”的,实际就是翠绿葱花洒在澄黄鸡蛋饼上。我头一次听这名字,猜了一盏茶,愣是没猜出来这是个啥,饼端上来,给我笑岔了气。
我便是不懂,我这么个实实在在脚踏实地的皇帝,怎么就培养出宫里这么浮夸的风气?
我指挥章枣给我夹菜,一会儿是小葱拌豆腐,一会儿想吃点嫩黄瓜。卫明在旁边坐立不安,又是搓手,又是咬牙,屁股下面像长了刺,恁宽大个椅子他都坐不住。我瞧着有趣,指挥章枣把琉璃丸子盛一小碗过来,端在手里道:“今儿,朕去探望云妃了。她跟朕提起来,总惦记着御膳房的琉璃丸子。她一提,朕也惦记了,于是叫御膳房做来当晚膳,果然软糯香甜,好吃极了。”
我举着碗,缓缓走到卫明面前,倚着桌子,轻轻给他舀起一勺:“将军尝尝?”
那勺子上印着双燕齐飞的图案,暗喻夫妇情意深笃,融洽和谐。我拿这样的勺子舀琉璃丸子给将军吃,将军却不肯吃,身子一退,退到了椅子深处去,还像偷情怕人瞧见似的,瞥了瞥身边侍立的宫女太监。
我目光一沉,看着章枣道:“你们下去。”
章枣轻轻应了一身,旋即目不斜脚不顿,率众人退出。
殿内只剩下我跟卫明两人,我把勺子递到他嘴边,哄道:“你尝尝,可甜呢。”
卫明这才张开嘴,很不情愿地将勺子含了进去。
琉璃丸子用黑芝麻做馅,甜而不腻,我吃了一碗,还想吃第二碗。卫明却不知怎么,神色敷衍,仿佛美食也甜不了他的心。他潦草嚼了几口,匆匆咽下,道:“找到燕宁的下落了,是吗?”
我回手把碗放回桌上,笑道:“你不是问过刘岭了吗?”
“刘岭说得不尽不详,所以我才……”卫明情急失言,赶紧刹住。
“所以才这么急匆匆的进宫问我,是吗?”我满不在乎地笑,“你肯定寻思着,要么是我不许刘岭告诉你,要么刘岭不敢跟你多说,却一定不会对我有所隐瞒,所以才来跟我问个明白,对不对?”
卫明咬牙不语。
我说:“可惜,你猜错了。”
“我知道的,也仅限于纸条上写着的那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而已,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我叹,“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叫刘岭加派人手去查了,既然有消息,想来找到太傅是早晚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卫明这才长舒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听风处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卫明喃喃,“我只是担心燕宁在外面受苦,你不知道,他从小锦衣玉食,是吃不得苦的……”
但凡提起殷燕宁,卫明从来是“他吃不得苦”“他受不得累”,仿佛殷燕宁是琉璃翡翠玻璃人,要被人捧在手心,悉心呵护才好。他对太傅如此一往情深,酸得我牙疼,我忍不住肚子里往上冒坏水,道:“今儿我去探云妃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将军家的三夫人似乎也快临盆了。将军可曾想过,孩子出世以后,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卫明不喜欢我提他家那一位正房两个小妾,皱眉道:“还不知男女,如何取名?”
“那就男孩备一个,女孩备一个。”我自告奋勇,“我来替你取。”
我换了个姿势,仍旧依靠在桌旁,想了一想,笑道:“有主意了。将军如此武勇,孩子要是再取个硬气点的名字,只怕以后你们爷俩要闹起来。不若取名柔些,往后以柔克刚,也能制住你这个亲爹。”
我顿了顿,笑意盈盈:“所以依朕的意思,若是女孩,取单字为燕,若是男孩,取单字为宁,如何?”
“你!”卫明骤然握掌成拳,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仿佛要一拳打死我。
我才不怕,冷笑道:“我怎么了?将军对太傅一往情深,念念不忘,用取太傅名中单字为自己的孩子取名,以示纪念,不好么?只是不知道有朝一日太傅回来,发现自己的情郎不光取了三房媳妇,这媳妇的长相还跟自己处处相像,其中最像的一个,情郎跟她连孩子都有了,太傅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卫明霍然起身怒道:“这三个女人我一个都不想娶,是你硬塞给我的!”
“是我硬塞给你的不假,可我只是塞给你,却没叫你睡她们。”我反唇相讥,“你自己把持不住,挨个睡了,还跟其中一个有了孩子,怪我?我就不信将军这么厉害,只睡了人家一次,就成功在人家身体里留了种。”
卫明被我气得脸颊涨红,喘着粗气,两拳握紧,绷得骨节青筋都冒出来。可他不敢打我,更不敢对我怎么样,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气得猛了,调头就走。
此时宫门还未下钥,他要走是走得掉的。
我不想他走,否则这漫漫长夜一人度过,该多么寂寞。我追上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挺直的后背上,服软道:“别走,别走!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
他没走,站住了。
“谁叫你昨晚弄坏了我的浴桶,连声赔罪都没有。”我嘟囔道,“朕是九五之尊,浴桶被弄坏了,气儿没处撒,还不许找补一下吗?”
卫明沉声道:“陛下是九五之尊,就只有一个浴桶?臣弄坏了,赔皇上一个便是。”
“朕当然有许多浴桶,也不稀罕将军赔朕一个,可那浴桶意义非凡,便是别的再好,朕只要这一个。”
我扳着卫明的腰,叫他转过身来。他先时不肯,我用了点劲,他还是转了过来。他的脸颊仍旧红着,却不喘粗气了,瞧着像是好了许多。我抬手抚摸他的脸,柔声道:“这浴桶是朕与将军一起用过的。多少次,朕与将军做完了,将军便抱朕到这一个桶里沐浴。又有多少次,将军与朕直接在这桶里交合。哪怕桶刷得再干净,可这桶沾了将军的味,那些朕念着将军的夜里,朕就一个人泡在里头,想着……”
我踮起脚,一手在下,隔着衣料,抚摸卫明的分身,一手在上,捧着他的脸,嘴唇挨在他的耳畔,暧昧地吐气。
“想着将军坐在我身后,抱着我,掰开我的臀,把我按在将军的肉棒上……”
卫明的呼吸骤然急了,他转头看着我,酝酿着欲火的双眼与我的目光撞个正着。
“不过朕不气了。”我望着他的眼睛笑,“孟士准下午过来,送了我处带温泉的园子。往后有空,朕跟将军一道去,咱们在温泉里……”
卫明突然打横抱起我,往内殿走去。
卫明把我扔在床上,身子压上来,捏着我的下巴吻我,舌头在我口中乱冲乱撞。我想配合他,手臂攀上他的脖子,他粗暴地把我按回去,不许我动,仿佛他要我是个木头人,别动,别回应,躺着,被他吻就够。这也好,天冷了,我本来就犯懒,躺着不动,任他动作,也省我的事。可他不知发什么疯,嘴唇下移,已经不再是吻,而是咬。
疼,我的颈侧被他狠狠咬了一口,像要生生咬下一块肉来,疼得我即刻涌出眼泪,大叫着推他:“轻一点,轻一点……我……唔!”
他捂住我的嘴,连声都不让我出了,单手去扯我的龙袍。扣绊复杂,他解了几下解不开,干脆用力一拽,整个毁掉。如法炮制,我的中衣里衣被他当胸扯开,他低下头,狠狠咬住我的乳尖。
“唔!”我的身子猛地一弹,疼得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我知道他不温柔,却不知他还能这样变本加厉地不温柔。
我叫不出来,却疼,疼得呼吸急促,只觉得乳尖被他含在口中又吸又咬,疼痛中又生出无限的快感。他的手掌宽大极了,按在我的唇上,连鼻尖都被按住了一半。我根本没法呼吸,胸膛一起一伏,觉得要喘不上气来了。
卫明,卫明……
我发不出声,只好在心里一声一声地喊他。或许他听到了,不过我猜他压根不关心,卫明轮番啮咬过我两侧的乳尖,在我完全窒息之前松开手,重新吻我。
我被折磨地毫无招架之力,终于烂泥似的瘫在床上,任凭他吻。
我被吻得眼前发黑,不知是吻得太过火,还是呼吸不畅的时间太久了,浑身的感觉都是迟钝的。我知道他冲了进来,滚烫而坚硬的分身劈进我的身体,深入的姿势一如卫明当年在战场上冲锋,勇猛,强硬,一马当先,势不可当。我还是很疼,他激烈地抽动起来,每一下都疼得我直抽冷气。
我的腿缠在卫明腰上,抱住他的脊背,颤声道:“卫明。”
卫明伏在我上面,咬紧牙,一言不发,一个劲往我身体最深处顶。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满眼是泪,将坠未坠,哀声求他:“温柔一点吧,太傅回来了,咱们就没有以后了,你现在对我温柔一点,给我留个念想,好不好?”
我只是想求个情,好叫这场交合不要太像单方面的施虐,然而卫明的瞳孔骤然紧缩,里面突然爆发出一种深沉的剜心入骨的痛。
我那时以为他是想到了太傅。
他的动作缓了下来,分身仍旧插入抽出,反复动作,却温柔许多。他抚上我的脸,缱绻地看我,看了许久,突然将唇烙在我眉间。
那是极深极深的一吻。
然后他将我腾空抱起,深深拥入怀中,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时快时慢地进入我,一直到我们两个都射了出来。
我们只做了两次便偃旗息鼓,我知道他是顾念我昨夜才被生生干晕过去,再纵欲一次,恐怕我明天要下不了床。我下不了床,太医就要来,太医一来,什么都瞒不住,潮水般的奏折又要淹了我们。
我跟卫明躺在床上,他要抱我去沐浴,我嗔怪浴桶坏了,不去,要他抱着我躺一会儿。于是他侧卧下来,搂着我,而我乖乖地缩在他怀里。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胸膛起伏,心口扑扑通通,那颗心在里头跳得快极了。我静静听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笑道:“将军。”
他明明是镇国公,镇国将军早就另有其人,我却仍旧这样叫他。
他应:“嗯?”
“明天早上你别再那么早走了。”我说,“你陪着我。我不醒,你不许醒,我醒了,你陪我用早膳,好不好?”
“陛下,臣不能……”
“不要臣啊臣的!”我仰起头,急切地看着他,“你别当我是皇帝,我也不当你是臣子,就一顿早膳而已,陪我吃了又有什么要紧?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卫明顺了顺我的发:“好。”
第二天清晨,尚未天亮,我翻了个身,身边床铺尚有余温,人却不见了。
我仍懵懂着,摸到身边空荡荡,瞬间醒了,一个激灵跳起来,掀开帐子便要喊人。
没喊成,因为我要找那人就站在我面前十步处,穿戴整齐,连腰间玉佩都挂好了。
卫明要走。